如暮之雲！
    楚晴萱望著丁香若有所思的側臉，腦海中一個激靈，突然想起了在宮中的那一夜。
    彼時她初經人事，正遂著墨景熙的掠奪動作而起伏，疼痛與狂喜讓她幾乎不能思考，但耳邊聽到的卻是他迷亂的喚著一個人的名字…
    “慕榕。”
    兩人幾乎是同時開口。
    丁香微微一愣，旋即露出了然的笑容。
    她斂首垂眉，恭順道，“二小姐既然已經知曉慕榕在王爺心中的地位，那便該明白，這也是大小姐心中的致命傷。”
    從慕榕被賜婚為四王府正妃的那天起，楚晴嵐就魔怔了，滿腦子都是除之而後快的念頭。
    雇殺手、下藥栽贓陷害不說，甚至連自己的表哥都鋌而走險放了回火，都不能將慕榕連根拔除。
    如今慕榕求去，楚晴嵐看似贏了，實則上卻輸個徹底。
    她心愛的男人，這輩子再也忘不了那個她視為眼中釘的女人，還有什麽比這個更悲哀、更諷刺？
    從白馬寺親手逮到翠蝶和周子晏的那天起，墨景熙對楚晴嵐的態度就變了，丁香冷眼看得分明，內心早有了另一番算計。
    楚晴萱入府，對丁香來說，正是一個絕佳的契機，端看楚晴萱對墨景熙的執念有多深，是妄想成為他心裏唯一的白月光，還是除掉橫亙在眼前的敵人！
    楚晴萱雖年幼，但生在官宦之家，從小旁觀著母親和姨娘們明爭暗鬥，輕易便明白了丁香的弦外之音。
    她狐疑地眯起眼眸，冷臉道，“妳是姐姐身邊的丫鬟，這麽做對妳有什麽好處？”
    丁香聞言，神色頓時籠上一片暗灰色的陰霾。
    瘦骨嶙峋的手輕撫著自己的肚子，眼眸像是抽去了生命力，如同被打濕翅膀的鴿子，從高空急遽的墜落塵土。
    良久，她才艱難地開口。
    “二小姐，奴婢不求好處，隻盼少些苦難便是福氣了。您隻要記得一件事，丁香這條命是楚夫人的，便是為了您的錦繡前程豁出去，也在所不惜。”
    丁香離去時，娉婷婉約的身影有幾分蕭索。
    但屬於楚晴萱的好日子，卻一夕到臨。
    當晚，春禾苑就傳出了不小的動靜。
    據說是側妃娘娘一氣之下，將房裏的擺設砸個精光，差點把屋頂都給掀了。
    而且是大張旗鼓地砸，驚天動地的聲響，緊鄰著的熙和院聽得一清二楚，墨景熙再心灰意冷，也很難假裝聽不到。
    他原本臉色陰沈，抱持著興師問罪的心情往春禾苑而去。
    但一踏入小院，突然有種似曾相識的錯覺…
    一聲刁蠻驕縱的怒喝如晴天霹靂！
    “墨景熙，你這敢做不敢當的混帳王八蛋，良心被狗吃了？既然娶了本姑娘進門，就這麽晾著我是什麽意思？”
    司棋跟在後邊，嚇得臉色青一陣白一陣。
    自從慕榕離開四王府以後，再也沒人敢對四王爺如此放肆，如今這位新進門的側妃娘娘，竟然肆無忌憚地說罵就罵？
    難不成楚大學士府也出了個異類？
    中氣十足的飆罵，恐怕相鄰的兩條街都聽見了。
    “本姑娘又不是擺設，信不信哪天惹得我不痛快，就把這四王府鬧得天翻地覆，日日不得安寧，誰讓你小瞧了我楚晴萱！”
    墨景熙立在院裏，神色複雜，眼眸陰鷙慍怒，幾欲掉頭離去。
    猶豫不決的腳步，卻在瞥見某個急匆匆趕來的倩影以後改變了主意。
    他瞬間由陰轉晴，笑臉溫潤如玉。
    一拂袍袖，拾級登上春禾苑的小樓，如沐春風的嗓音遠遠傳了出來。
    “萱兒，可是怪為夫來遲了？”
    “…滾出去！”
    哐啷一聲，不知道又是什麽瓷器被狠狠摔碎，聽得司棋膽顫心驚，苦惱著該不該衝進去保護王爺？
    往日在水月軒的心理陰影麵積太大啊…
    但憤怒的咆哮，很快就走了味。
    “滾開！不要碰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早幹嘛去了？休想本姑娘會對你死心塌地，獨守空閨！做夢去吧！”
    “萱兒乖，本王對妳思念得緊。”
    “……”
    拆房子般的動靜，逐漸趨於無聲。
    至於新婚夫妻關起門來要怎麽吵、怎麽和，外人根本無從置喙。
    司棋悄然轉身，正要去吩咐下人備好熱水，卻瞧見楚晴嵐幽怨地瞪著那扇緊閉的房門，臉色慘白如紙。
    “側妃娘娘……”他既為難又尷尬，眼前這種時刻，是斷然不能放楚晴嵐進去的。
    自從慕榕訂親後，這還是墨景熙第一次踏出熙和院，他可萬萬不能壞了王爺的好事啊…
    楚晴嵐飄忽一笑，似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才輕聲說道，“仔細別傷了王爺就好。”
    她扶著丁香的手，轉身就走，主仆二人心思各異，那臉上憔悴模樣卻驚人的相似。
    或許，她們都錯看了楚晴萱。
    楚晴嵐覺得自己好像從未真正暸解過這個打小一塊長大的小妹。
    而丁香卻暗自冷笑，看來楚晴萱比她想像的更有膽識。
    不知道眼前這位主掌王府大權的側妃娘娘，好日子是否已經到頭了呢？
    都說愛上一個人，是瞬間的事。
    從墨景熙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彎看來，可能真有其事。
    四王府後院姨娘們的猜測，全都得不到證實，隻知道墨景熙一夕之間把楚晴萱放在心尖兒上寵。
    方才入冬，春禾苑早早就擺上墨綠繡金屏風，鴻羽幔帳、毛毯、狐裘等一應具全。
    就連伺候的下人們都特別體麵，主子一高興，賞銀滾滾而來，在四王府走路都特別有風。
    墨景熙日日專寵著楚晴萱，不僅夜夜留宿在春禾苑，閑來無事，就升起紅泥小火爐，燙一壺新醅酒，璧影成雙，憑欄對飲，不知羨煞了多少駐足在春禾苑外仰望的女人。
    過去楚晴萱從未想過，自己竟然真有美夢成真的一天，能當上墨景熙的妻子，集萬千寵愛於一身，連楚晴嵐看了都眼紅。
    這一日，兩人相對而坐，墨景熙細心為她披上孔雀紋大紅羽緞披風，順手捏捏她紅潤的小臉，小動作親密又寵溺。
    楚晴萱嘟著嘴輕輕拍掉他的手，“不是小孩兒了，別動手動腳。”
    語氣愛嬌，略顯稚嫩的臉龐稱不上國色天香，但胭脂粉黛映襯之下，別有一番嬌豔的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