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成什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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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暮之雲!
    顧旻眉心蹙起淺紋,顧不得大半夜孤男寡女共處一室,是否合乎體統規矩,一把拉過慕榕讓她坐下,順手關上廂房的大門。
    不管發生了什麽,要是讓人看見她這麽失魂落魄的亂走亂闖,指不定要生出什麽事端。
    顧旻倒了杯熱茶遞過去,慕榕卻遲遲未伸手接過,他幹脆直接將瓷杯塞在她手裏,瞬間的觸碰卻感覺到她指尖冰涼,纖白的肌膚沒有一絲血色。
    “說吧,妳闖了什麽禍。”顧旻極度肯定地說道,這女人從未在他麵前示弱,想來今晚一定發生了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慕榕握緊手中的瓷杯,溫熱的觸覺稍稍讓她凝神,想起方才發生的一切,不禁衝口而出道,“她死了。”
    顧旻正在給自己倒茶的動作一頓,茶水差點溢流到桌上,他皺眉道,“誰死了?說清楚,妳殺人了?”
    他不信慕榕會如此莽撞,甚至草菅人命。但大理寺卿當久了,說起話來習慣性地帶著審問的意味,隻差沒把升堂木往桌上砸。顧旻正懊惱自己質問的語氣太過嚴厲,沒想到慕榕竟不以為忤,還幽幽地歎了口氣。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慕榕低聲道,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垂頭喪氣,失落之情溢於言表。
    就算清蘭不是侍奉過雲妃的故人,隻要沒證據能證明她與幕後指使者有關,慕榕也絕不會取她性命。前世外公的教誨,加上這世慕太師的家教規嚴,她雖生性胡鬧,卻從不視人命如草芥。
    更何況對方隻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質女流,慕榕著實沒想到,自己幾句威脅的話語,竟會讓清蘭萌生死意能指證謀害雲妃真凶的人,就此死無對證,她該怎麽對墨雲霄交代?
    慕榕心裏又委屈又生氣,眼淚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滑落如玉般的臉頰,被自己給氣哭了。
    顧旻震驚得無以複加,有些手足無措,“喂,妳哭什麽?我不是凶妳,隻是話沒說清楚妳先別哭啊。”
    他生平從未哄過人,更何況是個從小飛揚跋扈、還曾經痛揍過他一頓的小惡霸。見慣了她嬉笑怒罵、胡說八道,時常把他氣得牙癢癢,如今慕榕卻在他麵前哭得像個小孩,顧旻心慌意亂,不知該如何是好——原來她也有這麽脆弱惹人憐愛的一麵。
    這個念頭一浮上心頭,顧旻又被自己的腦洞給驚呆了,強忍住將她擁入懷裏的衝動,無奈道,“王公子,妳行行好先別哭了,究竟誰因妳而死?妳不說,我如何幫妳?”
    慕榕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正哭得興起,無意間聽清楚顧旻的叨念,橫眉豎目地怒道,“誰稀罕你幫忙了?你個臭書生打架還沒我厲害呢,胳膊擰不過大腿你聽過沒?”
    開什麽玩笑!跟顧旻比起來,她才是武力製霸的一方好不!不自量力的家夥!
    顧旻差點被氣笑,沒事跑他屋裏哭成淚人兒,好心勸慰又被她奚落,他出個公差招誰惹誰了?
    “行,不用我幫忙是吧?那不管妳害死誰,自個兒投案去吧,欠下的一百杖到時候一起補上!”委實氣不過,顧旻惡狠狠的伸手抽走慕榕手中的杯子,仰頭一飲而盡,把茶水當白酒幹了。
    慕榕無言地望著寺卿大人的舉動,張了張嘴,突然破涕為笑,“小乞丐,你都多大個人了還這麽幼稚,堂堂大理寺卿這麽小氣,傳出去得笑掉多少人大牙啊。”
    “哼!”顧旻皮笑肉不笑的回應,他這條命可以說是慕榕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的,但沒準兒哪天又會被她氣到陽壽已盡,這一來一回,他十分懷疑自己到底活著幹嘛?給她出氣用?
    要不是看她哭得可憐見兒的,他才懶得看在慕家或是墨王的份上理會她半分!
    顧旻自我口是心非了一番,終究沒忍住掏出帕子遞過去,“擦擦臉,難看死了。”
    慕榕老實不客氣的接過帕子,將臉上亂七八糟的淚痕擦幹淨,又是一條好漢。
    又哭又笑地鬧了一回,她混亂的思緒也平靜下來,大大方方的伸手給自己倒了杯茶,慢慢啜飲,渾身拔涼的溫度也漸漸回暖。
    略略思索,慕榕放下杯子,對著顧旻一揖,正經八百地道謝,“謝謝你的茶,我走了,早點兒休息吧。”
    她若無其事的起身離開,顧旻想也沒想就衝口而出道,“等等,妳還沒說究竟發生何事。”語氣中的擔憂顯而易見。
    慕榕嫣然一笑,方才哭過的眼眸波光瀲灩,如實說道,“朱家的蘭姨娘死了,服毒自盡。”
    顧旻眉心扭成一個結,“妳親眼所見?”這位蘭姨娘的身份,他略有耳聞,如今卻在慕榕眼前身亡,隻怕背後牽扯的千絲萬縷將不能善了。
    慕榕不以為意地笑笑,調皮的舉起手,“打住,別問。今晚宴席過後你就沒見過我,什麽都不知道,最好繼續裝作不認識我,懂了嗎?”
    她雖不知顧旻微服私訪的用意為何,但絕不能因為此事拖他下水,壞了他的計劃,這點兒義氣她還是有的。
    顧旻聞言胸口一窒,有股莫名的怒火轟然而起,他冷冷的睨向她,慍怒道,“慕榕,你把我當成什麽人?”
    今晚她孤身闖進他的屋子,看來是墨王不在身邊,難道她打算一肩扛下罪責,還自以為是地把顧旻給摘出去?就算不把他當男人看,連個朋友都不是?
    慕榕微微一愣,笑著眨眨眼,“當你是全天下最鐵麵無私的人呀,你放心,我不會有事。”
    她伸了個懶腰,頗有閑情逸致地理了理衣袖,又是一派風流倜儻的公子哥兒,悠悠地說道,“你以為我真打算去官府自首呀?你是不是傻?我又沒真動手殺人,就算真殺人了也會抵賴到底,放心好了。”
    顧旻“”看來是當他死人。
    既然慕榕心意已決,他多說無益,隻能眼睜睜看著她小心翼翼的離去。
    良久,他才攤開從方才就握著左手掌心的紙條,凝神細看,薄如蟬翼的紙上隻有兩行略為撩亂的字,看來是匆匆寫就“南方局勢有變,朱府將大亂,盡速尋得證據。”
    顧旻臉色一變,望著手邊慕榕留下的半杯茶,似乎想伸手觸摸,終究還是頹然握緊拳頭。
    他是她什麽人?誰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