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不輕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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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暮之雲!
    墨雲霄慵懶地支著頭,挑眉望向喜形於色的墨天騏,深邃如泓潭的眼眸神秘莫測。
    “皇兄的暗龍衛,臣弟在南邊倒是見過幾個,身手不錯,可惜行事不夠隱密,心急了。”墨雲霄似是而非的說道,眸光落在那隻錦盒,滿眼了然。
    墨天麒並不意外,神色突然變得凝重肅穆,摩挲著手上的蟠龍玉扳指,沉吟片刻,才緩緩開口,“朕也沒想瞞你,隻不過此事牽連甚廣,單憑這件證物,還不足以定論。”眉宇間染著陰鬱的痛色。
    他指指那方錦盒,示意墨雲霄打開來看,裏頭是一條繡著淡雅花草的帕子,頗為精致,一眼就看得出並非凡品。
    皇帝沒有細說,但墨雲霄也有所耳聞。前些日子,後宮顏嬪臨盆之際,毫無征兆的七竅流血,母子均未保住,太醫院研判死因是中毒,但究竟是如何下的毒,還經曆了一番波折才找出真相。
    事關皇家血脈遭到謀害,且此案與當年雲妃的死隱約有雷同之處,墨天麒震怒悲痛之餘不免起了疑心,對外封鎖消息,刻意命外臣顧旻與暗龍衛統領暗中一一徹查。
    顧旻不愧是個查案的幹才,將顏嬪宮中一幹人證事證,全帶回大理寺審問,抽絲剝繭數日,竟從幾塊布之中找出了蛛絲馬跡。
    女子生產時疼痛難耐,難免會牙關緊咬,通常產婆會趕緊拿塊柔軟的布巾放入口中,避免傷了自己,然而顏妃咬的那塊布,絲線之中竟藏有鴆毒——說起來還是顧旻久病成良醫,他回頭去排查顏妃生產時所用的物事,發現那條布巾沾染了些微的鮮紅血漬,並非中毒後呈現的暗紫紅色。
    他找來一名對毒物知之甚詳的太醫細細將布巾拆開來勘驗,發現布料本身無毒,但布麵的繡紋絲線,卻有以鴆毒浸染過的痕跡。
    顧旻自然要一一盤查,追本溯源,這才查到了朱家頭上。
    暗龍衛帶回的證據,正是一方以劈針繡技法製成的絲帕,所用色彩每根中拚五種或八種不同顏色的絲線,交錯撚合而成,鴆毒就是下在其中一種絲線上,極為隱密小心。
    嚴格而言,天底下擅長劈針繡的繡娘不過寥寥數人,朱家也不是年年都能進貢此等珍品,這方毒帕還是混在皇帝特意賜給顏妃的珍品之中,也難怪墨天麒會龍顏大怒。
    至於為何墨天麒說此事牽連甚廣,不言而喻,他前後有三個妃子皆是難產而亡,腹中胎兒無一幸免。原本以為是這些妃嬪體弱,未能捱過生產時的鬼門關,如今想來恐怕背後都是陰毒的算計。
    雲妃當年如何中的毒,是否真是東宮送來的毒蔘所害,恐怕未得而知。然而朱家崛起的時機太過湊巧,正是在雲妃仙逝以後,朱遠才攬上皇商織造的生意,也難怪墨天麒會有所疑心,命顧旻微服私訪,查個水落石出。
    朱家跟楚大學士的確有姻親關係,但光憑這層關係,不能證明他們有謀害宮妃的能力或動機。
    顧旻在呈給皇帝的暗報裏,隻敢言盡於此,妄加揣度一個字,怕都是殺身之禍。
    在墨雲霄進京的路上,也早就收到線報,得知皇帝已經秘密下令抄了朱家。罪名是朱遠身為皇商,行事乖張,不僅意圖賄賂朝中大臣,貪墨腐敗,平日還縱容惡奴傷害百姓,罪無可逭。
    朱遠即日起被押解進京,家產全數充公,由朝廷派人接管織造事業,隻要年滿十四歲的男丁都得戴枷上路充軍,女眷賣為官奴,以效儆尤。
    這個處置極為嚴厲,與滅門無誤,朱家在南邊可謂連根拔除,至於那些多多少少收過朱遠銀兩的大小官員,此刻怕是提心吊膽,不知幾時會大難臨頭。
    墨雲霄靜默片刻,忽地曬然一笑,“區區一個皇商,竟有此能耐動搖國本,臣弟倒是小覷了。”彼此都心知肚明的事,不必挑開來說。
    墨天麒以貪贓枉法的罪名滅了朱家,一是博得愛民如子的美名,二是將朱遠這個關鍵證人拿捏在手中,就看幕後真凶耐不耐得住性子,會不會有下一步動作。
    但也不排除有第三個可能,皇帝早已知曉誰才是謀害宮妃的凶手,隻是不願大動幹戈,撕破臉麵罷了。
    墨天麒直視著墨雲霄,眸光意味不明,沉聲道,“十三,你在朱家查到了什麽,且一一道來。膽敢謀害朕的龍嗣,殺害朕的女人,必不輕饒。”
    “是。”墨雲霄微微欠身,俊美麵容一如以往的清冷,“臣弟此番前去朱家,是為尋訪當年伺候過母妃的宮女,此女被放出宮後,輾轉去到南方,被朱遠強納為妾。她繡工精湛,且有長期中毒的跡象,不過還未說出什麽有用的線索,就服毒身亡了。”
    他輕描淡寫的幾句帶過,特意將慕榕摘了出去,隻拋出幾條似是而非的線索,模糊墨天麒的注意力。
    慕榕當時離開朱家鬧出的動靜太大,墨雲霄沒打算瞞得過墨天麒,他會這麽說隻是擺正態度,不該碰的人千萬別碰。
    墨天麒見他這副護短的模樣就有氣,冷哼了聲,酸溜溜地說道,“知道了,就你寶貝你媳婦兒。”想起暗龍衛的稟報,又難掩好奇,“她沒跟你一起回京?這又是為何?”
    “蕭常老先生故去了。”墨雲霄淡淡地說道,沒錯過皇帝眼底的一抹黯然,“老先生有遺訓,子孫不須守喪,榕榕留在青鳶山,代替太師和夫人送老先生最後一程。”
    蕭常雖久居山林,對朝中之事倒是心有定見。墨雲霄行蹤成謎,若是慕太師按照禮俗守喪三年,朝中難免為之動蕩,他早已將身後事安排妥當,實可謂用心良苦。
    “蕭老先生乃受人敬仰的隱士大儒,胸懷天下,隻可惜緣慳一麵,未能有機會請益,引以為憾啊。”墨天麒歎道,“既然老先生行事低調,便遵其遺願吧。”
    他瞅了一眼淡定的十三皇弟,又道,“墨王失蹤一事,滿朝文武皆議論紛紛,朕裝了這麽些時日,實在累得夠嗆,你還不打算露麵?”
    墨雲霄挑眉道,“藏著好,省事。”。
    墨天麒瞪眼,毫不留情的批評,“說得好像你平時多願意上朝。”假裝心急如焚也是個體力活兒,他這皇帝當得也忒憋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