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三萬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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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這個寂靜的午後,吳冬梅悲痛欲絕的哭聲打破了梨花村的寧靜。

    她癱軟在地,淚水漣漣竟打濕了她身前那塊原本幹燥的土壤,那一聲聲的哀泣聲竟蓋過了大杜鵑的鳴叫。

    為首的一位大漢,看著地上的吳冬梅,不禁歎了一口氣,開口說道::“冬梅,你要再認認不?今兒必須得埋了。”

    吳冬梅聽到這句話,哭得更厲害了。

    梨花村送喪得請道士看期會、定下土時間,其間道士會念誦這人往事、做法超度,這些完事兒後才會下葬。

    如今急著下葬,眾人明了,應是屍首已經腐爛不堪。

    大漢掀開一角白布,白布下是一發白發脹物體,估約是手的模樣。

    栗子看到白布蓋木板就止不住好奇,她拉著宋荔往人群中擠。

    當看到大漢掀白布時,更是好奇想湊上前去看看那人的臉。

    然而,她們還未來得及走近,就被趕來的宋冉捂住了雙眼,拉出了人群。“小心做噩夢。”姐姐輕聲斥責她們。

    吳冬梅後麵跟著三個半大的女孩子,最小女娃那個還牽著一個更小的男孩。這幾個孩子都是吳冬梅生的,女孩們淚眼婆娑,小男孩懵懵懂懂也跟著哭。

    當白布被掀開,最大的那個女孩子見著白布下的那張臉,下意識地幹嘔。

    這聲幹嘔聲打斷了吳冬梅的抽噎,她回頭瞪著自己的大丫頭,情緒激動地說:“這是你爹!你秀氣個什麽勁兒!”說完,她給了這個姑娘一巴掌。在

    梨花村,父死需要其長子給穿壽衣,這一聲幹嘔把吳冬梅拉回現實,李三萬死了!她無依靠了。

    她看了一眼自己的小兒子,狠狠瞪了一旁的三丫頭:“你個毒心眼兒的,你弟弟要是晚上鬧哭睡不著,看我怎麽收拾你!”

    “好了,好了,罵孩子作甚?”李萬樹出來主持道:“你現在趕緊通知三萬那些堂兄弟吧,得早點料理後事。”

    吳冬梅聽了村長的話,收起了淚,對著村長點了點頭:“這禮節還是不能少的,我家時間定好後,還得麻煩村長通知大夥了。”

    李三萬躺在一口薄薄的棺材,還是那四個大漢,他們揮舞著鏟子,不一會兒地上出現了一個小包。

    寫碑的師父,問吳冬梅需要寫些什麽。

    吳冬梅說了好大一段話,寫碑師傅最後挑了兩句,寫好的木牌插在小包跟前。吳冬梅突然哭了出來,抱著木牌說“這些怎麽夠呢。”

    這個小土包屬於李三萬,雖然他沒有名字,隻有一塊木頭上寫著他的名字,還有兩句話蓋過的生平。隻要他後人記著他的名字,這個小包就是屬於李三萬。

    晚上那盆水煮魚隻有宋荔吃得噴香。

    “哎,還是小孩好。”宋冉感歎道。

    聽說那宋三萬身上的肉被魚啃了不少,宋冉和古阿婆望著這盆魚倒了胃口。

    同樣的情況出現在今天買魚的另外三家人家裏。

    “當家的你少吃點。”女人看著眼前一大盆魚沒胃口,出聲提醒埋頭幹飯的丈夫。

    “人肉不也是肉?人肉更補!蓉兒多吃點。”男人不在意地啃著魚頭,順手給女兒李蓉蓉碗裏麵夾了一塊魚肚腩。

    *

    李三萬下土後,這場喪葬引來了**。

    李萬樹通知了吃席的時間。

    宋荔好奇地看著這一切,這些“熱鬧”她還從來沒體會過。不禁感歎:原來屍體可以埋進土裏,原來人死後可以吃飯“慶祝”。

    宋荔覺得這是一場慶祝,吳冬梅沒有了眼淚,她帶著白花帶著笑意招呼著客人,“沒得啥子好菜招待大家的。”

    眾人卻熱情地回應:“那麽多都吃不完。”

    宋宋荔低頭看著自己碗裏的食物,薄薄的臘肉蓋不住下麵的菜葉子,這一幕讓她想起了古阿婆曾經說過的一句話:那碗無油水的雞湯。

    夜晚,熱鬧散去,蟲鳴蛙叫又蓋過人聲。

    吳冬梅將銅板倒在桌子上,每一百個用麻繩串成一串。

    “孩子他大伯、二叔、三叔,你們再數數,看我數對不,一共三十串再加上五十三枚。”

    圍在一旁的三個男人接過去又一個個地數著。

    “數對了,肉市張大得給他五串,送菜的青超兩串,幫廚的、棺材的……”一邊說,叼著旱煙的男子邊說邊扒拉,最後桌子上的錢得分出去一大半。

    “弟妹,你把剩下的錢收好,以後金寶有得花錢的地方。”

    男子說到這裏,吳冬梅頓時覺得以後生活困難,深深地歎了一口氣。

    “你隻要不改嫁,你就是我弟妹,他們永遠的嫂子,這些房、地,我們三兄弟不動,以後都是金寶的。”李大萬說道。

    “農務活我們該搭手的搭手,三個侄女也可以下地出力。大侄女再過兩年也該說親了,嫂子拿了彩禮生活就好過了,不到萬不得已可千萬別打小侄女的主意。”李二萬說道,這弟妹就是懶骨頭,以前自家兄弟在,為了供得上他們一家人,全靠偷摸的手藝。

    現在二弟死了,這女人就想著把小侄女嫁去村口那家當童養媳。他這小侄女是他們這一大家小輩中模樣最好的,以後說不定還能博個有錢的。

    在燈下改著衣服的少女,聽到桌子邊那幾人的話愣了一刻,又繼續麻木地埋頭繡著手下的活兒。

    “哎,剩下的錢合計著隻有一兩多銀子,我還得省著花兩年。”吳冬梅歎了一口,她把本村的、鄰村的和三萬搭得上關係的人請過來吃席,她本以為可以收到不少禮錢,結果除開開支就還有一兩多,還沒宋家那對賤命丫頭賣白撿的菌子多。

    “你們說,我咋那麽命苦。要是那天我出山時,腳沒打滑,那三兩說不定就是我的。三萬也犯不著大晚上偷摸著去宋家。”

    “嫂子,你不覺得兄弟死,有蹊蹺嗎?”斜眼寡瘦的男子說道。

    吳冬梅那天天還沒亮就去找李三萬,李三萬常去的那幾處賭場、窯子老板都說那晚沒見到三萬。

    那天夜晚,月亮格外明亮,亮晃晃的連草裏的螞蚱都看得見,李三萬沒去喝酒,一個清醒的人,竟然走到了離正道遠處的河裏。

    “孩子他三叔,你是說……?”吳冬梅想到又覺得不可能:“她才多大的女娃子,心那麽狠?”

    “管她狠不狠,我知道城裏邊有專門打官司的訟公。宋家沒人,要是大的出事,誰給她跑官司,到時候讓她割地賣房賠錢。”李五萬說到這裏,眼裏是藏不住的貪婪。宋家那三間大青瓦房、宋世橋之前攢下來的田地,村裏不知道有多少人眼饞。

    “沒證據也可以?”吳冬梅仍有些不敢相信。

    “我都打聽好了,鄰村那邊都有人這樣弄了幾家。隻要有嫌疑,後麵有錢分,就好辦。”這些事,他們還是在牌桌上了解的。他們幾個後麵私下琢磨,也準備這樣幹上幾票,成一單得鬆活好幾年。這半個月來,他們盯上了好幾家,沒想到自家兄弟卻出事了。

    吳冬梅蹙眉,他們這些背朝黃土的人天生就怕腰間別刀的,就怕搞不好埃頓板子。

    見吳冬梅猶豫不決,李五萬朝李大萬問道:“大哥你覺得呢?我們都聽你的。”

    他們幾個來之前其實早都商量好了,他知道現在他這嫂子現在六神無主,肯定是把大哥當主心骨了。

    “我也有聽說,那訟公和三萬在牌桌上有交情,他的官司十有九贏。不過這事得你開口,就看你的主意了。事成了,金寶就有書讀了,咱們這大家子唯一的獨苗得謀好前程才行。”

    吳冬梅捂著胸口,好大一會兒才說道,“那我都聽孩子他大伯的。”

    “辦事得需要開路錢,不多需要……”李五萬手指比了一個“一”。

    “這……”提到錢,吳冬梅又猶豫了。

    “弟妹舍不得,我可以把這錢掏了,至於後麵的分利嘛,看大家出力的程度分。”

    “大哥我占兩成。”

    “大哥我也占兩成。”

    “那,我也占三成?”吳冬梅最後開口道。

    “行,那就這樣說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