符文與誓之境！
    維羅當然不會自己腿兒著回去，不說這跑了好一陣子，維羅已經認不得回去的路了。
    就算認得路，維羅也肯定不放心將艾薇一個人留在危險的北城區的。
    尤其是自己還用光了人家的子彈。
    不過眼下……
    “還沒謝謝你。真沒想到，這還沒過一天呢，就被你救了一次。”維羅試圖找話題緩解一下尷尬的氣氛。
    嘭。
    又一陣黑煙從車身上冒出，上麵閃爍的符文光芒徹底熄滅了。
    隨之熄滅的，還有艾薇剛從僵硬中恢複過來的身子。
    “額……”看著背影有些蒼白的艾薇，維羅幹笑了幾聲，“那個……有什麽我能幫忙的，和我說就行。”
    推門、下車、鞠躬一氣嗬成。
    “對不起！”
    艾薇大聲說道。
    還好，無限號的故障並不算太嚴重。
    艾薇隻是檢查了一小會，就找到了問題所在，當即掏出了一袋符石粉末修理了起來。
    維羅雖然也想幫幫忙，但一看線路上銘刻的衍生符文陣列就腦袋發暈，最後沒辦法，眼看著天色漸漸黑了下來，就打開了一個符文燈，為艾薇了一些照明上的幫助，也算是有了點參與感。
    看著艾薇嫻熟地更換著損壞的部件並在其上重新銘刻衍生符文，維羅不禁有些驚奇。
    “艾薇，我感覺你這手藝看著可比我在漁港遇見的修船師傅強多了。是你自學的嗎？”
    艾薇手上一頓，接著若無其事地說道
    “當然不是。我的父母都是很厲害的符文學者，我的知識都源自於他們。”
    看到艾薇臉上一閃而逝的傷感，維羅頓時知道他說錯了話。
    “對不起，我不該問這個……”
    “沒事，已經三年了，我早就習慣了。”
    銘刻刀在艾薇手下沉穩而有節奏的遊動，符文的微光從線路板上浮出，將艾薇的臉色映照得忽明忽暗。
    氣氛突然變得沉默，隻有無限號偶爾不合時宜地迸射出故障的噪音。
    最後，還是艾薇打破了沉默。
    “我……其實不是莫瑞托本地人，我來自徹戈爾特。”
    “智者之鄉徹戈爾特？”維羅一怔。
    不論是漁港還是褐土，甚至是苦酒的家鄉伊蘇赫姆乃至聖城瑟拉尼亞，無論他們的影響力再大，都隻是一座城市而已。
    而徹戈爾特，則是一個國家。
    三十年前剛剛完成智者革命的徹戈爾特，現在正處於國力飛速發展的鼎盛時期。
    “徹戈爾特啊，那是個什麽樣的地方？”
    維羅來了興趣。
    “徹戈爾特……繁榮、文明、古老而又充滿活力，每一個富有學識的智者都能在這裏施展他的抱負，人人生而平等，沒有奴隸，更不會有欺淩。”
    艾薇端詳了一番剛剛銘刻好的衍生符文，眼神卻有些浮散，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這些都是我的父親對我說的，以前我沒有什麽反駁他的機會，但顯然，要是徹戈爾特真像他說的那麽美好的話，他也不會和母親一起不明不白的死在自己的研究室裏。”
    維羅撓了撓頭，看來是繞不開這個話題了。
    但他沒有出聲，隻是默默地露出了聆聽的表情。
    “父親他最喜歡做的事情就是仰望星空，我還記得他對我說的最後一句話……他說，他發現了絕無僅有的第二片星空，等他將那組衍生符文陣完善好，就把那片世界上最浪漫、最璀璨的星空送給我，做我的十八歲成人禮。
    “那時的我永遠都不會想到，那片星空我再也看不到了，甚至那個浪漫與才華冠絕徹戈爾特的父親，我也沒辦法再看見了……
    “我好恨他，但我又不知道該如何去恨他。恨他太過才華橫溢乃至於招致嫉恨嗎？但這又不是他的錯。”
    艾薇捏緊了銘刻刀，再開口時已經帶上了哭腔。
    “這不是他的錯啊！”
    維羅默默看著艾薇，良久，他歎了口氣。
    “想哭就大哭一場吧，哭出來會好受許多。”
    艾薇抬起頭，蓄著淚光的雙眼直直地盯著維羅的眼睛，手中的銘刻刀不知何時掉落在了地上。
    “我……”
    時隔三年，她終於又從一個人的眼睛中看到了真誠與信任。
    恍惚間，她似乎又回到了那個閑適的午後。那時，她可以一邊走神一邊聽著父親講那些永遠講不完的符文學識，可以偷偷多拿幾塊母親做的糕點而不會有人出來指責怪罪，還可以期待下午將要和朋友們一起玩的新遊戲……
    一切，都是那麽的美好，那麽的令人心安。那些遙遠而深刻的記憶從未像此刻般清晰，而自己的視線，卻不知何時已被莫名的情緒淹沒，變得一片模糊。
    這一刻，她忘記了對自己身份的自卑，她撲入了維羅的懷中，任由淚水決堤。
    維羅倚靠在無限號的輪子前，符文的微光若隱若現，他用右手輕輕地拍打著艾薇的後背，沒有說多餘的話。
    他抬起頭看向夜空。
    城區的夜空真好啊……沒有風沙的侵擾，從那道巨大風暴卷積的雲層邊緣，可以看到銀河懸掛、星河璀璨，而不用擔心第二天的風沙聲勢如何浩大。
    時間悄然流逝。
    懷中的艾薇也從一開始的嚎啕大哭變成了小聲嗚咽。
    就在艾薇的情緒穩定下來之後，維羅卻突然感覺有一點不對勁。
    怎麽自己胸口感覺有點發燙呢。
    被強化過的觸覺隔著衣服都能感受到胸口的溫度在逐漸提高，那攥著自己衣服的手越來越緊，甚至有點顫抖。
    騰地一下，艾薇猛然坐起。
    她的臉上還戴著淚痕，卻滿臉通紅，驚慌失措的看著維羅胸口被自己打濕的衣服與皮甲。
    “我我我……我沒注意……對不起！我我會想辦法賠償您的衣服的！”
    “嗐，沒事，又沒弄壞。”維羅擺了擺手，渾不在意的說道，“等會車修好了，把我送回去就好啦。”
    “我這就修車！”艾薇連忙撿起了銘刻刀，把腦袋埋到了無限號裏麵。
    “誒？艾薇，你頭上的黑曜石結晶，怎麽變紅了？”
    隻見艾薇的腦袋上，那本來是黑色的形同犄角一樣的黑曜石簇竟然變得好像鮮血般殷紅，在符文的微光下閃爍著晶瑩剔透的光澤。
    “啊？這……這樣麽。”艾薇腦袋埋得更深了，“好……好像聽說有些荒人在情緒劇烈變化的時候，身上的黑曜石確實會變紅來著，我也不清楚……我先修車了！”
    “沒事，不著急。”維羅笑了笑，拿起了符文燈，“再聊點別的吧。比如……你來到莫瑞托之後的故事？”
    “別的……好。”艾薇似乎鬆了一口氣的樣子，她緩了一會，繼續說道，“來到莫瑞托之後……我才知道，徹戈爾特外麵的世界竟然這麽殘酷。
    “那個荒人管理者看中了我的容貌，想要讓我變成他的玩具……我當然不會同意，但當時的我太弱小了，要不是煙叔於心不忍，暗中幫助我逃了出來，我……”
    艾薇沉默了一陣。
    “那時我便知道，眼淚隻有在陽光下才能晶瑩剔透。身處黑暗中的人，哭泣是沒有用的。”
    撓了撓側臉，艾薇的眼神有些不好意思地向著遠離維羅的地方歪了歪，說道“你可能不信……但今天真的是這兩年以來我唯一……唯二的兩次流淚了！我平時都不會這樣的！”
    “噗嗤。”維羅一個沒忍住，笑出了聲。
    這一笑就停不下來，直到艾薇都要忍不住出聲，維羅才勉強控製住表情。
    “嗯，我相信你！”維羅比了個大拇指。
    艾薇癟了癟嘴，但看著少年真誠的目光，最後也沒說出什麽。
    “說真的，我也是來了褐土才知道，這個世界上比我還要慘的人多著呢。”艾薇歎了口氣，“你知道莫瑞托的老城主赫恩·伯格嗎？”
    “有聽說過。”維羅點了點頭，“畢竟傳說中，他曾經是整個千城之地南部個人偉力的極巔，我想不知道都難。”
    “是啊……千城南的最強者。可就連這樣的強者，也逃不掉人禍。”
    “……人禍？”
    “對……老城主勵精圖治，硬生生在褐土中頂著風沙建立起了莫瑞托這樣一座雄偉的城市，這足以稱得上是不世的偉業，但可能老天都嫉妒這樣的人傑，給了他一個過分悲慘的命運”
    艾薇頓了一下，繼續說道“他的兒子與大孫子，本來都加入了坐落在徹戈爾特的早古學會，在業界已經是很有名氣的大師了。但他的孫子不知道受了誰的蠱惑，竟然去嚐試……涉足第五聖域。”
    “第五聖域？等等……你不會是想說？”
    “嗯，十三年前名為‘荒石病’的符文汙染，就是從他的身上蔓延出來的。當時的城主，也就是老城主的兒子衝入了褐土深處想要親手了結已經被汙染控製、陷入昏迷的他，但最後卻反而也被汙染，成為沒有理智的‘荒人王’，轉而帶著荒人大軍向莫瑞托發起了攻勢……這也是北城區淪陷的原因。”
    “這……”維羅的語氣有些沉重。
    “到現在，當年憑一己之力建立整個莫瑞托的老城主，竟然隻剩下了小孫子一個後代……我不敢想象，他會是多麽孤獨。”
    維羅沉默，他看著被放在身前的以太，心中莫名的難受。
    假如有一天……他獲得了神明般的力量，那他一定要終結這個時代！
    維羅心裏如是想著。
    少年，最見不得他人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