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第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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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城第一紈絝!
    第五辭火速逃離出婚房,連輪椅都棄了,正跛著腳一瘸一拐往前廳走,方才聽了溫嫻的話,慌張之下左腳踩了右腳,在跨門檻時差點沒當場撲騰下去,即便穩住了心神,可該疼的地方一樣沒減少。
    侯府的大半下人都在前麵服侍賓客,後院隻餘少數守夜看門的仆從,因著今兒大喜的日子,大家難得放鬆,全聚在一起吃茶聊天,是以根本沒人會去注意新郎官在哪兒。
    第五辭走三步歇兩步,停在涼亭艱難地揉著腿腳,同時盤算如何把孟天使喚過來,他現在是不好再回新房了,幹脆出去吃吃酒,也算是簡單露個麵。
    哪知人算不如天算,偌大的地方愣是半點人影也沒瞧上,第五辭左等右等,憋到後頭還是得自己動腳。
    他沿著遊廊往前挪,幾經輾轉終於瞧見了幾個大活人。
    孟天帶隊組織著丫鬟給賓客上菜,拐過廊角見到第五辭,驚得下巴都快合不上。
    “少爺你怎麽出來了?而且……臉還這麽紅。”
    第五辭額上冷汗直冒“我出來當然是為了待客,你趕緊過來扶我一把。”
    “待客有梁公子啊,你腿腳也不方便,還怎麽往人堆裏紮啊。”孟天滿臉莫名其妙。
    “還不是拜你所賜。”說到這個第五辭就來氣,他右手撐著立柱,左手去擰孟天的耳朵,咬牙道“本公子的風頭全讓別人占了,白日的遊街沒撈上,但晚上的酒宴我必須要出席,那麽多賓客,不能便宜了梁繼之。”
    孟天疼得哇哇亂叫“你不就是擔心自個兒隆重打扮又無人欣賞嘛,要我說,少爺你就算跛了腳,那也是全京城最俊的郎君,尋常的新郎官哪能比得上你啊。”
    第五辭半個身子都靠在孟天臂彎中,由著他半拖半拽往外走,不否認,他很受這種誇誇詞,忽然覺得腿也不疼了,整個人都舒坦不少。
    前院座無虛席,應邀之人非富即貴,撇開京中各色權臣不說,竟連皇家都很客氣地賞了臉。
    十七皇子姍姍來遲,仍舊被奉為貴賓,區區一份薄禮,便已惹得武安侯欣喜不已。
    此舉如同陛下親臨,在場之人無不豔羨。
    第五辭扭頭看了一眼他爹那張如花似的笑臉,也沒搭理,轉身去尋梁繼之,這小子正遊走在席麵間,同侯夫人一起,熱情地招待著來賓。
    他置身其中,卻仿佛是個外人。
    第五辭心裏萬般不爽,怎麽?是他不夠俊,還是身材不夠魁梧,怎得就叫梁繼之給搶了風頭了。
    滿座數百雙大眼睛,還真無一人發現他的到來。
    孟天顫顫巍巍架著他往人堆裏紮,幾番下來,總算有人發現了第五辭的蹤跡,紛紛端酒站起來同他攀談,這場婚宴的光環才重新打在了正牌新郎官身上。
    金平樂和佟三春是見識過第五辭的酒量的,不滿他拎著酒杯到處裝腔作勢,特地留了個位置,把他按在桌前,嬉笑道
    “來來來,上點真的,今夜咱們公子辭大喜,不喝個痛快怎麽行。”
    佟三春也跟著胡鬧“孟天把你那陰陽壺撤掉,假酒傷身,別給你家公子再添堵了……”他拿出提早備好的海碗,哢嚓就往第五辭跟前放,“真男人,不畏這兩口烈酒,喝!”
    十餘雙眼睛齊刷刷地掃過來,皆是以往常與第五辭混跡街頭的玩伴,見狀紛紛舉杯恭賀,鐵了心要與他較量。
    第五辭頂著莫大的壓力,真是想拒絕都不行,他悶頭幹了兩碗酒,擰著眉把碗一摔,麵無表情道“走了。”
    “誒——那不行。”佟三春趕緊拉住他,堅定地說“以前沒機會喝酒,那是看在你孤家寡人又沒媳婦照顧的份上,但今晚可不一樣了,兄弟們難得相聚,怎麽著都得不醉不歸,弟妹那裏就別擔心了,以後在一起的機會多得是,也不缺這麽一個晚上。”
    金平樂更是拍手叫好,衝第五辭擠眉弄眼道“索性你這腿也傷著了,既然沒那個力氣洞房,不如喝多了回去裝死,也好過兩人獨坐婚房,麵麵相覷又無話可說嘛。”
    此等曖昧言語仿佛把人扒光了往人堆裏踹,在座的各位久經風月,哪能猜不透其中的調侃,紛紛抿嘴憋笑,看向第五辭的目光,隱約帶了一份同情。
    金平樂和佟三春兩人更甚,嘲笑二字簡直就印在了腦門,平日裏不多言語,今晚喝了喜酒,倒是壯上膽了。
    第五辭竭力隱忍,完了還得力盡地主之誼,他來者不拒喝了兩輪酒,硬是撐著一口氣,才沒被徹底灌醉。
    如此一折騰,難免酒勁上了頭,第五辭在外歇過好一陣,又以涼水淨了麵,等至賓客散盡,才慢慢往回走。
    夜已深,寒露重,微風拂過,卷起青磚黛瓦上的層層綢布,目光所及之處,皆是一片赤紅。
    第五辭緩緩推開門,甫一站定,便挪不動步了。
    屋內燭光透亮,映照著滿室一覽無餘,本應在喜床上安靜等待的姑娘,此刻已然轉換了場景,獨坐於窗下,遙望天際,對著明月若有所思。
    她早卸了妝發,換上薄的金絲羽衫,沒帶配飾,披散著長發,渾身寡淡如白水,但那張臉又極富誘態。
    第五辭斜倚在門框上,雙手環胸,好整以暇地看著她,鮮衣墨發,眼裏挑釁味兒十足。
    這股視線盯在溫嫻身上,令她莫名感到不安。
    好在第五辭沒有打量她多久,提步走進屋,給自己倒了杯水,仰頭一飲而盡,再坐回床榻邊,慢條斯理地整理起衣裳。
    自始至終,沒有說過一句話,就連溫嫻擔憂他腿腳不便,好心過來攙扶,也被他甩手拒絕了。
    溫嫻立在一邊甚是尷尬,咬了咬唇,還是打算過去幫幫忙。
    她緊跟著坐到第五辭的身邊,小心往他腰腹處探去。
    兩人隔得這般近,第五辭的發梢悄然落在了溫嫻的肩頭,她很緊張,指尖微微泛著白,正小心去解第五辭的腰封,還沒來得及動作,便被他反手捉住了。
    “我不喜別人觸碰。”警告的語氣,滿臉都是抗拒之意。
    他三兩下褪去外衣,把靴一蹬,翻身上了床。
    第五辭悶頭縮進錦被中,想著方才喝酒時狗友們傳授出來的經驗,說是女子出嫁從夫,拜了堂一輩子都是夫家的人,以後好與不好,萬事都要以夫為天,而郎君初成婚,按例要給妻子甩點臉麵,新婚頭一夜,怎麽著都得立些規矩,方能不失為夫綱,以後妻子賢不賢惠,可全在丈夫的親手調|教之下。
    第五辭聽後嗤之以鼻,惡心得酒都快吐了出來。
    捫心自問活了近二十年,天底下最沒規矩的便是他自己,第五辭沒底氣給溫嫻振什麽夫綱,隻是有幾句話想提醒她一聲。
    他清了清嗓,說“你……”
    溫嫻背脊挺直,怯怯地問“夫君怎麽了。”
    第五辭一聽這稱呼就頭皮發麻,再一見溫嫻孤零零坐在床沿邊的單薄背影,為了照顧他的情緒,特意挑了最遠的位置,第五辭又覺得自己狠心得很,硬起來的脾氣霎時間便軟了。
    他眼睛一閉,認命道“沒什麽,睡了。”說完他又往裏滾了兩圈,空了大半床鋪給溫嫻。
    這番舉動本是好心,落在溫嫻眼裏卻成了嫌棄。
    她攥著衣角急促不安,躊躇過後才輕手輕腳躺上了床。
    以往溫嫻獨居一室,睡覺老愛往裏蹭,貼著床柱讓她有一種安全感,但現在嫁了人,好多事情便由不得她自己做主了。
    自來夫妻二人同睡,男朝裏,女朝外,女子需得睡在外側,以便時刻侍奉郎君。
    溫嫻盡可能的往床沿邊靠,也是為了與第五辭保持適當的距離。
    她慢吞吞往外挪,衣服摩擦被子的聲音還是異常明顯,惹得裏頭公子爺愈發的不滿。
    “你睡與不睡?”
    溫嫻手腳頓時僵住,嗯了一聲“睡的。”她轉而換作平躺的姿勢,沒再動彈,正經得宛如一個假人。
    第五辭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問“你不會是認床吧?”早聽說她嬌氣,沒想到這毛病也會被帶過來。
    “沒有。”溫嫻搖頭否認道“我想著靠外側一點,也好隨時起身……”
    “你是主子,又不是丫鬟。”第五辭厲聲打斷她,強調道“睡個覺還磨磨唧唧的,我又不需要你服侍。”
    他抱被移到床尾,抬起下巴對著裏側努了努,“你!睡進去!”
    溫嫻錯愕“這不合規矩。”
    又來,張口閉口都是規矩,第五辭聽得煩躁不已“我說的話就是規矩,我讓你挪你就挪。”
    他的脾氣很不好,從今晚短暫的接觸中溫嫻便已領略到了三兩分,不好再惹他不快,溫嫻乖順地換了位置。
    裏外顛倒,兩人卻很自然地閉了眼,背對而眠,互相都沒有再多言。
    龍鳳喜燭劇烈地燃燒著,燭芯迸裂,發出劈啪聲。
    溫嫻輕扯錦被蒙住半張臉,整個人都蜷縮進了陰影裏。
    早知第五辭不喜她,卻沒想到他能疏離她至這種程度,遙想婚前付夫人特地請了懂行道的婆子來教她男女之事,一字一句無不令人臉紅心跳,溫嫻學得慢,好多東西仍是一知半解,婆子便說懵懂也好,幹脆隻管受著,剩下的便交給對方。
    溫嫻緊張了一整晚,想過各種辦法該怎麽應付,卻沒料到他壓根就懶得去碰她。
    今夜尚且如此,以後的日子隻怕會更加艱難。
    可她向來不是個隻會怨聲載道的苦悶性子,過了過腦子,便也把這事忘卻了。
    喜燭燃至一半,那陣刺眼感終於褪去了不少,溫嫻眨巴眼睛翻了個身,打算就此透透氣。
    第五辭就睡在她的枕邊,肩寬背挺,腰細腿也長,因為離得近,溫嫻可以清晰地聞到他身上傳來的蘭草香。
    溫嫻腦袋泛著迷糊,不知怎的,她伸手替他掖了掖被角。
    第五辭腦子跟團漿糊似的,白日拜堂的情景反複出現在眼前,折磨得他大半夜都睡不安寧,察覺到溫嫻的動作,沒好氣地問“又怎麽了?”
    這聲音凶惡得很,嚇得溫嫻手一縮,趕緊鑽回了被裏。
    而後過了好久,第五辭才聽到一道弱弱的聲音從裏傳來。
    “燭火……”溫嫻小聲地說“太亮了。”
    語罷,第五辭扭頭望去,婚房布置皆是出自侯夫人之手,龍鳳喜燭高大粗壯猶如幼孩臂膀,可照亮半個屋子,也不怪乎溫嫻覺得晃眼,因為連他自己都覺得有些不適。
    第五辭起身趿鞋走過去,滅了蠟燭,再慢慢躺回溫嫻身側。
    “這總行了吧。”
    他沒等來溫嫻的回應,又想起之前孟天說起她從小怕黑,連晚上睡覺都要點一盞油燈,第五辭覺得自己似乎掐斷了她的光明。
    真是娶妻娶了個小祖宗,第五辭罵罵咧咧又去點了盞小油燈,既要微微照亮顯得屋內有些明度,又要保證光亮柔和不刺眼,簡直比他進賭場還要考驗手氣。
    等放置好,他重新回到床上,扭頭看了眼溫嫻,順便不忘誹謗一句“嬌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