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飛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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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低飛英雄傳!
    來說說長翅膀之前的我
    我出生在一座北方的城市,父母都是當地政府的幹部,總體家境還算殷實。這幾年,隨著父親被提拔到了更重要的崗位,職務也越來越高,家庭經濟狀況視乎有加速提升的情況,父母的車也換得頻繁,而且也購置了幾處房產。
    另外我外公和舅舅的生意也做得更大了,這幾年給我的分紅也更多了(後來明白,那是我媽那份股份,但因為她有公職,所以我十八歲後,外公直接把股份轉移到了我名下)。按照舅舅的說法,我的股權年收益是我爸工資的十二倍。
    說起我家境變化這事,對我最大的影響是交友的問題。
    我統計了一下小學轉了兩次學,初中最後一年轉校借讀,高中第二年去bj借讀,高三再回原班級。這些操作導致了我的同學圈被弄了個稀碎。
    在我記憶中,就沒有能叫全班級所有人名字的時候;而且因為畢業照上的陌生人太多,總有走錯了集體照現場的感覺。
    我經常想——是不是失憶的人就是這種狀態?!
    ……
    我隨著爸媽的工作變動而遷徙,小學時主要和媽媽同事的孩子一起旅遊聚會;後來這些玩伴被爸爸同事的一批新小朋友代替;然後又是另一批大我幾歲的孩子代替。
    記得我小學時,很喜歡和爸爸一位同事的孩子玩,我叫他順子叔,他女兒叫嫣橙,比我小二歲。從前順子叔總來我家吃飯喝酒,帶著嫣橙,後來不知什麽時候,他有幾次站在小區門口等我放學,讓我把信帶給爸爸。而在我八九歲後,就再也沒見過順子叔和嫣橙。
    當時我整理了很多漫畫書和小玩具,都是想送給嫣橙的……現在想想,這友誼其實就是生生因為我爸的工作給掐斷了。
    ……
    另一方麵,我爸當然也是越來越忙,以前他還經常接我放學,帶我一起到單位加班,晚上和他同事一起吃夜宵。
    後來他就忙到看不見人了,幾乎不回家吃晚飯,其實他很會做菜的,拿手的是炒蠶蛹,特別好吃……再後來媽媽也越來越忙,基本晚飯都是我和家政阿姨一起吃。
    事實顯而易見,父母對我的照顧不體現在一菜一飯的口味上,而是出於某種戰略層麵的設計,炒蠶蛹的事不在其中。
    ……
    我媽從一開始就有清楚的計劃,她的決心是把我建築成一座傳世的經典城堡(我媽的工作是建築工程,大概她從小就有建城堡的夢想)。
    所以我很小就在各種學習班間穿梭,畫畫、演講、網球、奧數、國學。
    爸媽首先要把地基打牢,水泥和鋼筋必須要堅韌,建築的水平線和垂直線都必須精準;任何材料都認真篩選;而且狠抓工程質量。
    唯獨總體風格上,爸媽一直在中式和歐式間搖擺。
    他們強調數理化的重要,又堅持送我去國學夏令營。
    也許我可以成為一座移動城堡——既根植故鄉熱土,又可以毫無違和地融入域外環境。
    ……
    他們希望我鍛煉出豐滿的羽翼,可以越過他們當年遇到的所有阻礙,一頭奔向幸福的彼岸。
    可是哪有什麽“幸福彼岸”?!
    我不曾遇見父輩們的高山峽穀,可自有新的峭壁懸崖攔住去路,每個時代都有它的選擇機製,我雖然感謝父母送我一程,但前路漫漫,能飛多高,能飛多遠,終究是我自己的事情。
    ……
    所以,直到前不久,我的爸媽不得不承認,完美的孩子真的都是“別人家的孩子”,我則安心地躲在大多數普通孩子中怡然自得——以不高不低的高考成績,上了一所一本末端的大學。
    見到這個成績,我爸建議我出國留學,可以長長見識。
    但我想到了嫣橙!想到了以前丟失的朋友!還有來不及認識的同學!
    對這種安排產生了強烈的反感,這次我堅決要上自己考上的大學,堅決不想再錯過應有的生活。
    ……
    我和爸爸還認真就這個問題爭執了一番。到頭來他也不很情願,依然認為我這四年隻是浪費時間。
    從學業的角度可能他是對的,但是成長這東西也不隻是從分數或知識一個方麵體現的,至少我感覺自己很充實。
    我想對老爸說,他是否還記得小學五年級那次他輔導我的功課時說的話?
    當時他看著我作文本上老師給的“a++”時高興地說,“兒子!好好努力,肯定能當個作家。”
    然後老爸又說了很多,大概意思就是,想寫好作文,一定要有豐富的知識和生活積累,而最終寫在本子上的,隻是小小片段。
    “你擁有一座果園,才能寫好一棵蘋果樹!”當時他這麽說。
    可是現在爸爸變了,他不再相信蘋果是從樹上長出來的——隻要報告上說果園裏有五萬枚蘋果,那就一定有五萬枚蘋果。有時這就是他所謂的,具有了領導的決策力。
    ……
    因為意見分歧,父親原來並不打算陪我去大學報到,但不知為何後來他改了主意,而且還興致勃勃地在學校附近預定了賓館,要和媽住上五六日再走。說為了確認我一切生活學習都安排妥當,就當度假旅遊了。
    雖然來了學校,我爸卻整天窩在賓館裏打電話,沒有參觀我的寢室,沒有參觀校園景色,也沒有試吃食堂,連我軍訓也沒看兩眼,甚至沒有去拜訪一下我的係主任和輔導員老師,這其實不太像他,按常理他會讓老師嚴格要求我才對。
    而我媽和我則興致勃勃地在校園裏逛了三天,各處照相留念,挨個食堂嚐試,她還跟我一起蹭課聽,筆記寫得比我還工整。如此我媽也漸漸改變了對這所非名牌高校的負麵印象(其實一切都比她預料中的更完善和強大),這讓她又重新雄心勃勃,認為我依然可以在這裏成材成功,打開人生新篇章。
    ……
    在我到學校的第三天傍晚,我和媽媽正在食堂吃餛飩,爸爸突然打來電話,讓我和媽媽馬上去北校門等他,他馬上來接我們見朋友,一起吃晚飯。
    “你爸肯定是約到那位老戰友了,姓鄭的。”我媽說。
    “什麽老戰友?我爸又沒當過兵!”我說。
    “是不是在軍工企業的朋友……別管了,給你爸捧個場吧。”於是我們向北門趕去。
    在北門口見到爸爸,他停好車,急匆匆走向我們,“東東,學校裏是不是有個杏花靜思園。有湖,有涼亭,旁邊石頭上寫著,杏花靜思園?”
    “有啊。”我知道爸爸說的地方。媽媽也知道,所以她也點頭。
    “走去那裏……老鄭一家人在那等我們呢?”爸爸示意我帶路。
    我們走了大概十分鍾,來到了約定的地方。
    ……
    在杏樹林邊的涼亭裏,爸爸和他的“老戰友”鄭大伯熱烈擁抱。鄭大伯器宇不凡,人很消瘦,與爸爸的中年微胖形成反差。鄭家伯母則滿麵帶笑,眼神溫暖,儀態端莊。
    還有他們的兒子,和他爸一樣清瘦,和他媽一樣眼神柔和,他就是飛鳥。
    “新聞係好啊,小夥子挺壯實。”我向鄭大伯問好時他這樣誇我,然後說起自己的孩子,“飛鳥還是太瘦,缺乏鍛煉,他在法律係,你們以後互相照顧,帶著飛鳥一起鍛煉身體。”
    父親卻說我不定性,反觀飛鳥一看就比我沉穩懂事得多。
    ……
    讓他們寒暄好了,我與這位飛鳥同學則對視良久,我喜歡他看人不卑不亢的神態,直到最終我繃不住笑場了。
    “什麽情況?”飛鳥輕聲說。
    我搖搖頭,表示我們隻是人家老友聚會的引子,場麵整得這麽正規,不免有些尷尬。
    飛鳥表示完全能理解。
    飛鳥這人一開口,遣詞造句之獨特,又讓氣場又完全不同。這讓我來了興趣,繼續仔細觀察這家夥
    他有瘦弱又修長的手指,是我不喜歡的手型,這種手大多不太靈活。
    他頭發略長,不是特別烏黑,劉海過了眉毛,而且皮膚泛白,總體是我喜歡的麵部輪廓。
    他眼睛裏有清冷的光,卻沒有寒意,與人對視不躲閃,有平靜如水的感覺,這也是我喜歡的地方。
    ……
    此時,我爸又轉向我倆,說起他和鄭大伯是摯交,偏偏機緣巧合孩子們又考入同一所大學,真可謂天意。爸爸希望我和飛鳥能延續上一代的情誼,在學校裏互相幫助,共同進步,成為最好的朋友。
    我倆客客氣氣滿口應承,保持著嚴肅正式的氣氛。
    隨後爸爸張羅請客,已經預定了附近一家飯店,據說是這邊的特色。但是鄭大伯和伯母說今天中午在旁邊食堂吃的麵條和炸魚很好,他們想再試試別的,建議大家就在食堂吃點便飯。
    我爸還是認為這樣太失禮,但他又很在乎鄭大伯的意見,見鄭大伯希望從簡,於是也不堅持,大夥一起往附近的食堂走去,我和飛鳥跟在後麵。
    “你的宿舍哪個樓?”我沒話找話地問他。
    “e座,216寢。”飛鳥回答。
    “我在f座322,是不是雙數寢室都在北邊”我又說。
    飛鳥點點頭,“老師倒是說,和對門一年互換一次,但到時候習慣了,也無所謂。”
    我們到了一間食堂(之前我和我媽來過,這裏的米線不錯,爸爸趕緊張羅起來,少有地客氣和積極,我們點了不少菜,盡管已經盡量奢侈,還要了六罐百威啤酒,總共也沒花到三百元。
    我和飛鳥兩人分了一罐啤酒,規規矩矩的喝著,誓要將今天的會麵的正統儀式感保持到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