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死法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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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奪嫡葉嬌李策!
    尹世才當然知道李策已經婚娶,且娶的是個母老虎。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但是天高女眷遠,男人逍遙一下,豈不是很正常嗎?
    看,楚王殿下這不是走過來了嗎?
    隻是他一直看著自己,也看著自己的懷抱。
    尹世才瞬間明白過來,他連忙挪挪屁股,把懷中的美人扶起來,用一種諂媚的語氣道“快!殿下看上你了,你坐過去。”
    男人的品味果然相同。
    然而李策隻是微微偏頭,隨從燕雲便大步上前,擋住女人,示意她回去跳舞。
    李策則坐在尹世才對麵,在輕揚的琵琶聲中,詢問道“尹刺史貴庚?”
    冷不丁問年齡,還挺讓人意外。
    尹世才回答道“下官今年四十有六。”
    “四十有六。”李策默念一遍,唇角含著一絲若有若無的笑容。
    這笑容絕不像是祝福,倒像是正拿著一柄刀,要在墓碑上刻下年庚。
    尹世才好不容易放回肚子裏的心,又提起來。
    “殿下,您……”他試探著問。
    您這樣子,可不像是要給我過生辰。
    果然,李策道“尹世才,雲州刺史,生於天儀十年,卒於天安二十四年。”
    尹世才麵如土色,神情驚怔如同走夜路誤闖閻羅殿。
    不是——為啥啊?他還活著吧?沒死吧?
    片刻後,尹世才終於按著桌幾起身,幾乎是爬到李策對麵,哭道“殿下,殿下饒命,下官做錯了什麽,請殿下明示。”
    這一聲哭喊嚇停了樂伶,也嚇停了扭動的舞者。飛揚在空中的綢帶飄然落地,像遊動的紅魚死在水底。
    “出去吧。”燕雲提醒她們。
    伶人頓時向外跑去,慌忙中甚至踩到衣裙。
    等室內終於安靜下來,李策才鄭重道“突厥大軍橫陳,已經過了陰山。刺史大人哭求饒命,應該去找突厥可汗賀魯。”
    現在尹世才不僅覺得可怕,還覺得倒黴了。
    怎麽他剛剛上任,突厥就打算開戰了?
    “消息可靠嗎?”尹世才安慰自己道,“就算要打,我大唐兵強馬壯,也不見得會輸。”
    “不會輸,”李策抬手扶住尹世才,示意他起身,“所以到時候要請刺史大人親臨雲州城牆,指揮戰鬥。”
    尹世才伸手在頭頂抓了抓,沒有摸到自己的官帽。
    但他希望這個動作能提醒李策,他是文官,不是武官。上陣殺敵什麽的,跟他沒有關係。
    但李策自顧自說下去,每一句都讓尹世才冷汗淋漓。
    “屆時或有流矢,命中大人胸口,卒。”
    “或有攻城巨石從天而降,正中大人腦袋,卒。”
    “奸細混入城中刺殺,卒;城破而屠城,卒。”
    “大人你老家在哪裏?大夏天,不太好搬運啊……”
    ……
    總之,李策似乎想好了尹世才的十萬種死法兒,並且開始考慮在哪裏挖墳。
    尹世才終於忍不住打斷李策,緊張道“殿下,下官是文官啊。”
    “文官又如何?”李策道,“我大唐文官,既能提筆作詩,又可上馬殺敵。刺史檢核問事,行監察之職,更能提調雲州一切軍政要務。這裏不是你之前就職的甘州,隻用監管田糧納稅,去溫泉裏泡泡澡,一天就過去了。”
    當初李策到甘州賑災,尹世才請他去溫泉沐浴,被李策拒絕。
    此時李策再次提起,尹世才又尷尬又羞愧,道“下官明白了,下官這就回府衙去,再也不敢耽於享樂。”
    這到底是什麽地獄作風的皇子啊,開口就給他判定生卒年庚了。
    李策陪尹世才走到酒樓門口,外麵天已經黑透了。
    這裏不是長安,沒有燈火通明、火樹銀花的夜晚景象,故而星辰也更亮些。
    尹世才抬頭看天,問道“殿下,突厥他們何時進攻?”
    “明日。”李策話音未落,尹世才便差點摔倒,李策又補充道,“刺史大人要枕戈待旦,把每一個明日,都當作敵方進攻的時辰。”
    尹世才無奈又委屈地看了李策一眼。
    知道你要教訓人,但你能不能一句話說完?
    “那是不是得上表朝廷?”他擔憂道,“糧草、戰馬、軍械這些,都要備下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足夠的糧草,是戰爭勝利的關鍵。
    “本王會寫好奏折,快馬上表朝廷。”李策凝重道。
    父皇已經病倒,如今是李璋主政,突厥找到了攻擊大唐最有利的時機。
    寫一封奏折,還要寫一封信。
    奏折會被李璋看到,信會送到李璨手中。
    這一次他們兄弟必須放下齟齬,同心協力,才能守護大唐江山。
    “隻是異動。”
    朝堂上,太子李璋把李策的奏折交給宰相,讓朝臣們傳看。這之後,有朝臣輕描淡寫道。
    兵部侍郎薑敏斜睨一眼,見是戶部官員。
    戶部掌管錢糧,非到萬不得已,是不會積極撥款運糧備戰的。
    “的確隻是異動,”薑敏陰惻惻道,“史上每一次戰事,都由異動開始。動來動去,就數十萬大軍揮師南下,刀架脖子上了。”
    薑敏雖不是武將,說話卻莫名陰冷。
    不少朝臣頓時縮了縮脖子,似乎那把刀真的架在了上麵。
    言官林清趁機舉起笏板道“微臣彈劾兵部侍郎薑敏危言聳聽、恐嚇朝臣。”
    李璋抬手虛按,表示收到了你的彈劾,但是暫不處理。
    林清尚未罷休,薑敏也上前一步道“微臣彈劾林清鼓腹含和不知居安思危。”
    “鼓腹含和”這個詞語不常用,但是意思很簡單日子太好,吃飽了撐的。
    林清頓時滿臉通紅,向薑敏看去。
    薑敏毫不示弱,氣勢洶洶看過來。
    其他朝臣的脖子再次長出來,看看這邊看看那邊,心中隱隱期待。
    “好了,”宰相傅謙打斷了他們的辯議,沉聲道,“兵部和戶部各有道理,但微臣以為,突厥狼子野心,邊關不可不防。”
    朝臣的腦袋又縮回來,有些失望。
    最近的朝堂是越來越無趣了。
    李璋也點頭道“葉長庚已經接管河東道守軍,戶部也要做好配合打算,我們不怕突厥異動,但也要有萬全之策。”
    說到這裏,李璋的神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似想起一個人,一個令他不快的人。
    早朝後,李璋見了胡稼一麵。
    胡稼曾跟隨李策前往晉州,雖然運氣不好受了傷,但魯氏覆滅後,他得到提拔,對太子心懷感激。
    胡稼的話依舊很多,見到李璋,滔滔不絕說了許多感恩的話,被李璋略有不耐地打斷。
    “上次的任務,你完成了嗎?”
    胡稼麵色微變,跪在地上有些僵硬。
    “微臣辜負太子殿下所托,罪該萬死。”
    “如果本宮再給你一次機會呢?”李璋幽幽道。
    “微臣——”胡稼想要拒絕,但他沒有拒絕的資格,他隻是停頓片刻,便叩首道,“微臣必將竭盡所能。”
    “好,你下去吧。”李璋低頭翻開一冊奏折,沒再說什麽。但胡稼知道,接下來會有關於他的調動文書,而那個調動,會和李策息息相關。
    他走出大殿,下台階的腿有些抖,險些撞到一個人。
    那人手持陽傘避開,神色清冷,並未開口斥責。
    胡稼隻看一眼對方衣袍的顏色,便惶恐跪地道“微臣走路分神,衝撞了六殿下,請殿下責罰。”
    六皇子李璨笑了笑,道“莫說你隻是無意,就算你手持寶劍,也未必能碰到我。去吧。”
    胡稼起身,慌慌張張地走了,李璨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掠過一絲警惕。
    他走進大殿,伸了個懶腰,身體似乎被抽走了骨頭,軟軟地尋了個地方半坐半躺,抱怨道“五哥守著父皇,半點都不讓我碰。真是拆口袋做衣襟——改邪歸正,突然孝順了。”
    李璋並未抬眼,隻是問道“用膳了嗎?一起吧。”
    “好啊。”
    宮婢立刻端來瓷盆,李璨認真洗幹淨手,從隨身衣袋裏取出玫瑰花露,細細塗抹肌膚,似乎漫不經心,又仿佛早就想好措辭,問道“二哥準備順勢而為嗎?”
    順突厥進犯的勢。
    實現自己的目的。
    李璋抬起頭,同李璨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們都懂對方的意思,因為懂,李璨目色疑慮,而李璋露出笑容。
    “六弟足智多謀,但也不能疑神疑鬼。”他從禦案後走過來,在擺滿佳肴的食案前就座,用手巾擦淨手指。
    用繁複的動作,掩飾內心的波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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