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鏡無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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奪嫡葉嬌李策!
崔玉路靜靜等著。
他希望能得到更多朝臣的支持。
比如宰相,比如太師太傅太保,比如六部幾位尚書,比如鴻臚寺卿,比如禦史大夫。
聖上有口諭,隻讓他查到裴衍。高福轉達聖諭時說,肅清不正之風很重要,朝廷穩固也很重要。莫要查太深,讓百姓對朝廷失了信任。
是啊,吏部乃六部之首,掌天下官員任免、考課、升降。貪腐至此,恐怕會令朝臣痛心,令讀書人灰心,令百姓寒心。
但是崔玉路不想停。
樹德務滋,除惡務盡。
他已經能隱約判斷裴衍身後站著誰。如果不能一網打盡,未來大唐江山會如何?崔氏會如何?
崔玉路感覺自己的心砰砰亂跳。
他聽到朝臣在議論了。
他看到有些人已經義憤填膺,不斷看向禦座上的李璟。
他瞄見有人舉了舉笏板,邁出一步……
崔玉路的心幾乎跳到嗓子眼,他緊張地等著,見那人又收回了步子。
甚至小心翼翼地,把笏板往衣袖間藏了藏。
刹那間,崔玉路有些絕望。
他明白,他理解,他誰也不怨。又有誰敢跟未來的儲君作對呢?腦袋砍了也便砍了,可每個人身後,都有他們的父母子孫,他們的家族親朋。
大不了,自己上,自己以命請諫,請求聖上徹查此案。
“微臣——”崔玉路正要說話,一人打斷了他。
李璟在咳嗽,他咳嗽得聲嘶力竭,覆蓋了崔玉路的聲音。他咳著起身,對朝臣們揮了揮手。
“退朝吧,如此大事,還是要請父皇決斷。”
“殿下所言甚是。”朝臣們鬆了一口氣,紛紛點頭應和。李璟轉身退朝,卻並未去皇帝宮裏稟報。
他覺得自己就算不去,父皇也能知道朝堂上的一舉一動。
那便不去了,看看父皇怎麽說。
皇帝什麽都沒有說,皇帝隻是收回了李璟的尚方斬馬劍,並且問了不少六部年終的政情。
他的記性不太好了,但六部年初呈送中書的文書都在。
裏麵詳細記錄了今年的預算,以及要完成的政績。
各部官員迅速忙亂起來,要在年關封印前,完成本部要事。因為牽扯進貪腐案的官員過多,也便更忙。這忙亂中甚至有一絲不能示人的激動,畢竟抬頭看看,自己上司的位置空著呢。
至於崔玉路,沒能獲準繼續審裴衍,終於有空審問劉硯了。
“劉府尹,在你家搜出的金錠中,有皇帝當年賞賜給其他朝臣的,你如何解釋?”
崔玉路的聲音依舊嚴厲。
劉硯還是那套回答“解釋不了,不知道崔寺卿查出來了嗎。”
“沒有。”崔玉路淡淡道。
“有沒有查一查當年收到賞賜的朝臣?”劉硯問。
崔玉路點頭,表示查過了,但是還沒有眉目。
“查沒有查已經去世的?查那些年齡太大迷糊的了嗎?有沒有查被貶官的?這東西賊是不敢偷的,你到底有沒有查仔細?”
劉硯越問越急,崔玉路扶著額頭歎氣,一旁的王厘終於看不下去,大聲道“夠了!是你審案,還是我們審案?”
“王侍郎,”劉硯又轉向王厘,“本官記得你們族裏也有人得到金錠賞賜吧?你有沒有回去問問啊?”
王厘氣得喘著氣看林清,林清咧了咧嘴,表示反正自己家裏沒有。
他很窮,窮到送給恩師的禮物,是河邊撿的野雞蛋。
恩師沒有怪他,還誇他說有一顆野雞蛋孵出了小雞,很有趣。
王厘又和崔玉路對視,並且在對方眼中看到自己想要的答案——還是關回去吧。
劉硯昂首回去,一路上臉色都很冷漠,隻有見到隔壁牢房的葉柔時,才溫和了些,低聲道“待會兒提審你,你就像我一樣,一個勁兒問他們問題,把他們問煩,也就不會對你動刑了。”
“好。”葉柔含笑點頭,感謝劉硯的教導。
劉硯又歎氣道“你妹妹怎麽還不回來啊?”
自從葉嬌馴服武候,讓他少了很多麻煩後,劉硯都對葉嬌有莫名的期許。
“大人放心,”牢房的門緩緩打開,葉柔道,“妹妹心有丘壑、赤誠善良,上天會保佑她平安回來。”
劉硯沒有點頭。
他在心底歎了口氣。
這世上有上天嗎?上天常常就那麽看著人間,不動聲色、心如鐵石。
京都的外國使團,大多都居住在大學習巷。
武候們常常在此巡街,阻止偶爾的紛爭,提醒一些不知道天高地厚的番邦人,注意自己的身份。
這是大唐百姓的國家,在這裏,唐人身份最貴重。其他的,即便是哪個國家的皇帝的舅舅,也隻是前來朝拜的異國人。
今日武候長白羨魚在此巡街。
他推開一份幾乎塞進自己手裏的烤雞,避開一個假裝跌倒想摔入自己懷裏的女子,聽到身後“咚”地一聲,甚至都沒有回頭,手按劍柄,緩步向前,走進了突厥使團的使館。
突厥正使巴什圖正在牙子手裏購買昆侖奴,見到白羨魚,瞬間喜笑顏開,把他請進前廳。
白羨魚開門見山道“我聽說,你們前來迎娶大唐宗室女的聘禮,丟了?”
巴什圖連連點頭,道“那些聘禮從水路運來,我們去蒲州渡口接時,發現船上空空,什麽都沒有了。還請武候長幫忙,早日查出來啊。”
他們來到大唐是為了和議,為了娶到大唐宗室女。
先前李璟要的高額聘禮,無論如何是給不起的。但他們也從突厥精挑細選了貴重的,想要敬獻大唐皇帝。
“那些聘禮,”白羨魚似乎在猜測,試探道,“是不是生鐵?”
巴什圖“啊”了一聲,目瞪口呆。
白羨魚再次道“大人若說是生鐵,今日,本人便能為大人找到。十船生鐵,價值連城。”
巴什圖猶豫著,遲遲沒有回答。
白羨魚有些急了,道“我有豐厚的條件。”
闖入這所宅院的歹人也有些著急。
如果再問不出什麽,恐怕就會有人來了。
“你這老太太,可真是嘴硬。”院子裏躺倒著兩個人,看穿著打扮,一個是護衛,另一個是廚娘。
院門緊閉,屋門虛掩。屋內,兩個蒙麵男人把一位婦人捆綁在桌腿上,厲聲訊問。
老婦人緊閉著嘴,一言不發。
“快說!”蒙麵男人急了,“不說林鏡在哪裏,我就剜了你的眼睛。”
他手中的匕首已經劃向婦人的眉毛,一道鮮血順流而下,滴在婦人整潔的衣服上。
“我不知道。”婦人終於開口,“你們殺我,最好別留下證據。不然我那兒子,就算是死,也會把你們殺了。”
蒙麵男人已經審了很久,越來越不耐煩了。
他們遵從太子的命令,回京尋找六皇子李璨。找不到。
找林鏡,仍舊找不到。
隻能來找林鏡這個身體不怎麽樣的娘。
他可真有本事,小小兵部吏員,竟能請得起護衛,能用得起廚娘。
但是這婦人同林鏡一樣,是個硬骨頭,怎麽問都問不出林鏡的下落。
“你說不說?說不說?”院子外麵傳來誰走著靠近的聲音,男人終於怒不可遏,一掌拍在婦人頭頂。
那婦人咬牙悶哼一聲,歪著頭,不動了。
“死了?”男人有些慌,去試探婦人的鼻息,旋即迅速收回手。
“真不經打。”他給自己找補道。
“打死了?”另一人臉色突變,“走,快走。”
此時外麵傳來推門的聲音。
“林小大人,”一個人道,“你在嗎——”
那人的聲音戛然而止,顯然看到了地上昏迷的護衛和廚娘。
“回來!”男人叫住同夥,“咱們從後窗跑。”
“跑什麽?”那人笑道,“你聽不出來嗎?這是六殿下。我們找到六殿下了!”
果然,林鏡在哪裏,六殿下就有可能在哪裏。
他們推門出去,見手撐陽傘的男人正站在院門口。
風姿卓越、相貌堂堂,眼露冷光的眸子裏,藏著計謀萬千、生殺予奪。
“六殿下。”他們齊齊跪倒,“太好了,終於找到您了。太子殿下命我們——”
李璨沒有理睬他們。
他徑直走近,推開屋門,看到了屋內剛剛死去的婦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