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報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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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河美人謀葉嬌李策!
    刹那間,從葉嬌衣袖間掠過的風,都靜了靜。水印廣告測試   水印廣告測試
    她轉過頭,定定地看著東宮的大門,靈魂仿佛已經出竅,四肢麻木動彈不得,隻有眼眶中蓄滿的淚水,讓她感覺自己還活著。
    聖上!聖上來了?
    沒有雲雨風雷旗,更無青龍白虎幢,皇帝出行的大駕鹵簿儀仗,簡化成幾個渾身浴血的禁軍,和禁軍後麵,神色無畏的百多朝臣。
    皇帝身穿袞冕,額前垂白珠十二旒,玄衣紅裾,白紗中單,衣繡十二章紋,佩革帶、大帶、劍。
    如此莊重的衣著,是早朝或者祭典、征還酬軍時的禮服。
    他扶著內侍總管高福,邁步而入,站在東宮大門前的台階上,那般英武不凡,即便不說話,也能震懾到九州四海。
    “聖上!”葉嬌忍不住喚了一聲,同時跪地。
    葉嬌雖然忍住了淚水,卻沒有忍住哭腔。
    激動、慶幸以及感恩上天的情緒,填滿了她的心。
    皇帝看著她,那目光慈愛溫和又不失威嚴。
    “葉卿辛苦,”他沒有去看險些被殺的太子,也沒有去看謀逆逼宮的李琛,而是深深看著葉嬌,安撫道,“朕來了,你站在朕身後,朕倒要看看,誰敢質疑你手裏的金牌。”
    皇帝掃視四周,不等他再開口說話,禁軍、太子親軍以及反軍,全部放下兵刃,跪倒在地。
    “叩見父皇!”太子李璋和趙王李璟、六皇子李璨齊齊跪地,而他們對麵,魏王李琛卻身體搖晃怔怔站著,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怎麽會這樣?
    他明明派禁軍封鎖了南薰殿,難不成葉嬌來救太子,還能分出一波人馬去救皇帝?
    是誰,會在這種時候,拚死衛護皇帝?
    不可能是這些朝臣的力量。
    他們雖然看起來英勇,卻根本沒有兵刃。更有可能是在路上遇到皇帝,跟過來的。
    李琛震驚異常,然後看到了皇帝身邊的禁軍副統領,嚴從錚。
    他受了很重的傷。
    胳膊、大腿甚至肩膀,纏裹著臨時捆綁止血的布條。然而那些布條沒什麽作用。
    嚴從錚站在那裏沒多久,腳下的地麵已經一片通紅,全是滴落聚集的血。
    傷勢這麽重,他會比自己還要早死。可即便如此,他還衛護在皇帝身邊,眼神堅定得像一隻被馴服的家狗。
    多麽蠢,多麽蠢!如果今日自己贏了,嚴從錚就是大唐國舅,就是從龍之功的重臣閣老。而如今,即便救駕有功,嚴氏也會被滅門。
    李琛並不心疼嚴從錚。
    他隻覺得可惡、可氣、可恨!頭腦中瘋了一般,想把麵前的一切碾為齏粉。
    嚴氏背叛了他!他的妻族背叛了他!
    原來被人背叛的滋味,是這般刻骨銘心、蝕骨奪魂。
    “來人。”驚惶和憤怒中,李琛聽到皇帝的聲音。
    “在!”四麵八方傳來響亮的應喝,把李琛圍得鐵桶一般。
    “魏王李琛……”皇帝略停頓一瞬,如果仔細聽,能聽到他沉穩的聲音中,有細碎的顫抖。
    那是身為父親的不忍。
    可是這淡淡的不忍,立刻被江山永固的皇族意誌壓倒。
    “魏王李琛,”皇帝緩緩道,“謀反大逆、有悖人倫,現褫奪封號、改名李歹,押入天牢,擇日處死。魏王府子女、妻妾、奴仆、護衛皆絞。其餘協同謀計者連坐,待審訊畢,一同判罰。”
    說完這句話,他嚴聲道“宰相何在?”
    “臣在!”宰相傅謙出列,就跪在淌血的地板上,恭敬聽命。
    皇帝道“此事由你全權處置,不可徇私輕饒。若有枉法,罪同謀逆。”
    “臣——遵旨。”傅謙平舉雙臂,施禮叩首。
    立刻有禁軍上前,捉住已不再反抗的李琛。
    他瘋狂地大笑,在禁軍的束縛中聲嘶力竭地叫道“父皇,父皇!你竟然給我改名!”
    琛是多麽尊貴的名字啊。
    ——“食我桑葚,懷我好音。憬彼淮夷,來獻其琛。”
    那是歌頌魯僖公的詩經,是讚頌李琛母族的名篇,是歸降部落敬獻的珍寶。
    “改名又如何?”鬆了一口氣的李璨道,“沒給你改成李犬,是不想玷汙了李族姓氏。”
    “你有什麽好得意的?”李琛轉頭看著李璨,嘲笑道,“父皇他隻看重李璋,隻偏愛李璋!其餘弟兄,不過是他用來穩固皇權,犧牲的棋子。李瓏打完了仗,父皇就把他丟棄;你跟著李璋鞍前馬後,最後也不會有什麽好報;對,還有李策,哈,哈哈,父皇讓他去晉州平亂,讓他出生入死為李璋掃清道路,就連他的未婚妻也不放過。你們,隻不過是父皇的棋子,棄子!”
    “住口!”趙王李璟急急地站起身,想要去捂李琛的嘴。
    大庭廣眾之下汙蔑父皇,是因為知道自己必死,所以想死得更早嗎?
    李琛扭頭避開李璟的手。
    這一次他沒有笑,隻是用無比同情的目光看著李璟,問道“還有你,傻得可憐。難道你這麽多年沒有孩子,就沒有懷疑過你的母後,你的兄長嗎?你們可是一母同胞,一母——”
    李琛的聲音戛然而止,是因為禁軍終於找來一塊布,把他的嘴塞得嚴嚴實實。
    李璟有些發怔,迷惑道“你胡說什麽?快!把他押下去。”
    能多活一會兒,就多活一會兒吧,畢竟是兄弟。
    李琛目眥欲裂,不甘又怨恨地靠近皇帝,似乎想再說什麽。吹進東宮的風更加狂暴,葉嬌隨著朝臣一同起身,在風中想起李璨之前說的話。
    他說小道士捎信來,今日風大,不要站在高牆邊,磚瓦下。
    其實今年會有風災的消息,早就被司天台推演出,朝廷也多次交代各部要注意防範天災。
    但不會這麽巧,今日就會刮很大的風吧?
    葉嬌這麽想著,便站開幾步,同時示意高福,引著皇帝返回南薰殿。
    可此時忽然有一人哭著衝進來。
    是淑妃魯氏。
    今日對淑妃來說,太過難熬。
    一早接到李琛的消息,讓她待在宮中,管束皇後,阻斷皇後派人出宮求援的道路。
    她那時激動萬分,以為兒子必將告捷,卻沒想到等來了皇帝親自平叛的消息。怎麽會這樣?她明明得知皇帝已經不治,大限將至了。
    淑妃急匆匆來到東宮,無論如何,她想救下自己的兒子。
    如果難逃一死,那不如——
    淑妃梨花帶雨跪在皇帝麵前,哭道“臣妾疏於管教魏王,以至釀成大錯。求聖上看在他孩子尚小的份上,讓臣妾償命,留他性命吧。”
    皇帝厭棄地看了淑妃一眼,厲聲道“他如今變成這樣,不是你疏於管教,是你管教太多。你是皇妃中唯一敢出宮偷見皇子的,也是最有野心,最蔑視王法的!”
    “是臣妾的錯,是臣妾的錯,”淑妃跪行幾步,靠近皇帝,“所以就讓臣妾死吧,讓臣妾死吧!”
    她說著拽住皇帝的衣帶,哭著起身,手指卻突然探入衣袖,接著迅速拿出一物,向皇帝刺去。
    “小心!”原本已退後幾步,離東宮門簷遠遠的葉嬌看到這些,突然向前衝去。
    不隻是她,李璋李璨也跑過來,隻有李璟還按著亂動的李琛,驚慌大叫。
    好在有禁軍。
    禁軍格開淑妃,因為用的是刀,一刀砍斷了淑妃的胳膊。
    淑妃倒在血泊中打滾,眼睛直勾勾瞪著皇帝,因為疼痛牙齒亂顫,哆嗦道“聖上,我魯僖公一族,怎麽就不配為後呢?我不服,不服!”
    “因為德行有虧!”皇帝大喝道。
    伴隨著這聲喝罵,四周突然狂風大作,隻聽得“咯吱”幾聲,風卷起東宮大門上的屋簷,重重拍下。
    葉嬌想去保護皇帝,又想逃命,糾結中,已經沒有避開的機會。
    她隻得屈身下蹲,希望有什麽高的東西能頂住屋簷,讓她逃過此劫。
    的確有高的東西。
    東宮的照壁很高很硬,擋住了大半屋簷。屋簷碎裂,其餘的掉下來,有人來擋。
    那是不怕死的禁軍副統領嚴從錚,和另一個葉嬌想不到的人。
    太子李璋。
    李璋低頭展開手臂,護在葉嬌上方,身體和她沒有接觸,卻為她擋下了沉重的屋簷。
    葉嬌來不及道謝,小心翼翼地,從他臂展下逼仄的空間爬出去。
    她站起身,先去幫嚴從錚,再確認皇帝沒有受傷,最後才鬆了口氣,想對李璋道謝。
    無論如何,要多謝他。
    今日她救了李璋,對方又給予報答,他們之間的怨恨,就一筆勾銷了。
    嗯,不需要李璋給銀子了。
    在一片混亂中,葉嬌向李璋走去,路過六皇子李璨時,看到李璨抱著頭蹲在地上。
    他華貴的粉紅衣服上,遍布血漬和塵土。好在那一張臉被他保護得完好無損,俊美得有些妖裏妖氣。
    他也正看向葉嬌。
    一麵看,一麵搖頭道“完了完了,完蛋了!”
    ……
    注關於謀逆的判罰,參考了長孫無忌編寫的《唐律疏議》,第十七卷第二百四十八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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