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後掙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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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角葉嬌李策!
    太子何止臉色難看。
    “你們背叛本宮?”他低聲確認,又不屑地冷笑,旋即抬起沾血的手,扯開衣領。
    他那束緊脖頸的圓領袍,因為急促的呼吸,似乎隨時要裂成碎片。但那衣服上用金線繡成的四爪蟒紋,卻緊緊纏繞著他,束縛著他,讓他一動不能動,倨傲地坐在馬上。
    四爪蟒紋,皇子均可使用。
    但隻有他,可以用高貴的杏黃色。
    這顏色提醒著他。
    提醒他臨危不亂,提醒他壓製住胸口的憋悶疼痛,提醒他在眾叛親離性命攸關之時,用他全部的心神,想一條路。
    一條能活下去,能得回君心,能承繼大統的路。
    隻要他做了皇帝,眼前的這些人,便如螳臂當車,不自量力。
    但是如今硬闖,是絕對闖不進皇宮的。
    除非……
    李璋先把手中的刀丟下。
    “啪”地一聲響,那柄刀砸在朱雀大道的磚石地麵上,彈起又落下。
    要帶兵闖宮的他突然這麽做,倒讓朝臣和聞訊趕來的皇室宗族有些詫異。
    他們緩緩吐出一口氣,可那口氣還沒有吐勻實,便聽李璋道“沒想到楚王為了褫奪太子位,竟把已經因罪入獄的朝臣都請了來。那你們說,本宮有罪嗎?可算證據確鑿?”
    幾位官員麵色冷肅,一瞬間有些沉默。
    如果要審,即便證據確鑿,也要給太子辯解的機會。
    林清張了張嘴,腫脹的舌頭根本無法活動,無奈之下,隻好氣餒地碰了碰崔玉路。
    崔玉路抬首道“人證物證俱在,殿下認罪嗎?”
    聽到崔玉路這麽說,眾人皆是一驚。太子怎麽肯認?這是不打了,要開始吵架了?
    他們偷瞧太子,隻看到他緊繃著臉,不知在那慢慢平靜下來的神情裏,藏著什麽詭詐心思。
    出乎意料地,太子道“本宮認罪。”
    他說得幹淨利落,接著便在眾人難以置信的驚訝中,語氣平淡地解釋“欲加之罪何患無辭?今日楚王要審本宮,父皇要殺本宮,若那旨意不是偽造,本宮唯有從命。”
    他的聲音不高,卻逐漸悲傷,說到最後,語氣懇切道“隻是,本宮願意在此棄械伏誅,卻想懇求掌刑的趙王殿下,請問本宮在死之前,能不能做兩件事?”
    趙王李璟剛剛在路上擦幹淚水,此時又忍不住紅了眼眶。
    他勉強道“你說。”
    李璋的聲音很高,像是刻意要讓什麽人聽到。
    “本宮乃大唐太子,但拋開這個身份,本宮是父皇的嫡子,是本宮孩子們的父親。本宮去劍南道前,最小的孩子剛會背詩。他背‘誰言寸草心,報得三春暉’。本宮今日死後,上不能孝順父皇,下不能教養子嗣,隻求父皇答應,準我向北叩頭,以示告別;準我見孩子們最後一麵,再死不遲。”
    皇帝鐵石心腸,任何人、任何事,都高不過至尊皇權。
    但皇帝同樣也很心軟。
    如果李璟不是矯詔,如果皇帝真的醒了,他會答應。
    在皇帝答應之前,李璟先答應了。
    “你等著。”他調轉馬頭,速度比來時快上百倍。
    東宮屬官和太子太師、太保以及一些不明就裏的皇室宗親此時趕到了,聽說皇帝賜死太子,聽說太子繳械投降隻求見一見孩子,他們震驚恐慌。
    有的在原地勸太子三思,有的跟著李璟進宮求情。
    李璋在心中鬆了口氣。
    他的目光落在李策身上,又用餘光看看葉嬌。
    閻寄雪來了吧?
    進京前,他給了閻寄雪新的身份,也給了她出入東宮的憑信。今日這裏亂成一團,她應該已經達成目的。
    希望那女人足夠聰明,知道把他要的東西送到哪裏。
    因為那件事,李璋不介意等久點。
    但李璟很快回來了,他胸前的衣服濕了一片,顯然又哭了許久。
    遠遠地,李璟便點頭道“父皇準你向北叩首,準你見見孩子們。父皇說了,不會褫奪他們的爵位,會把他們養大。”
    皇帝治罪肅王李瓏,幽禁終身,子嗣貶為庶民。治罪魏王李琛,合府皆斬,連七八歲的孩子都不放過。如今治罪太子李璋,竟仁慈寬厚至此。
    李璋跪地謝恩,向著北方皇宮方向,三跪九叩。
    之後他起身,看向李璟道“就請趙王陪伴本宮到東宮去,跟孩子們道別吧。”
    李璟點頭想要答應,又有些擔憂地看一眼李策。
    李策道“把他們帶來。”
    把他們帶來,能免掉許多麻煩和風險。
    東宮就在大明宮內,李策不相信李璋真的會束手就擒。
    李璋解釋道“最小的孩子病了,如果帶出來受了寒,恐怕會死。生病的孩子有多難受,楚王最清楚。”
    李策當然清楚。
    他此時還病著,且病得很重。可嬌嬌就在不遠處,時不時擔憂地望過來,所以李策硬撐著,撐著不倒。
    “那便不要見了,”李策道,“以免孩子受到驚嚇。”
    “李策!”李璋直呼李策的名字,眼睛通紅,“父皇都答應了,你在這裏阻撓,是何居心?”
    他揚聲怒吼,聲音絕望悲痛,讓一些心軟的朝臣也開始勸起來。
    “楚王殿下,聖上都答應了,您就行個方便吧?”
    朝臣七嘴八舌,仿佛已忘了李璋的惡行,隻記得他要死了,要在死前看一眼孩子,否則死不瞑目。
    “小九……”李璟道,“讓他把親軍留下,就行了。”
    李策沒有答應。
    這裏的親軍留下,東宮的那些呢?
    李璋收受賄銀,除了日常拉攏朝臣和東宮的花銷,就是豢養死士和親軍了。他今日出城審問葉長庚,帶的親軍不多,更多的肯定在東宮。
    而東宮住著女眷,聖上旨意未下,不好直接搜宮清剿。
    是容忍李璋掙紮一次,順勢把東宮附逆一並殲滅,還是日後從長計議?
    李策猶豫著,李璋已向前邁步。
    他沒有帶親軍,也沒有騎馬,徒步向前走去。
    他是大唐太子,即便此時已無比狼狽,可他麵容白皙神色肅正,行走間步履穩重酷似皇帝,北衙禁軍擋了一擋,又在李璋渾然不懼的目光中退後。
    李璟再次求助般看向李策,見李策點頭,才鬆了一口氣。
    李策轉頭對白羨魚說了幾句,便帶著數百人跟上去。
    而對麵的葉嬌再也等不了。
    “林奉禦在宮裏嗎?”她喚李璟,“五哥,快帶我去找禦醫。”
    “誰受傷了?”李璟擠過去,在散開的太子親軍中間,看到麵無血色的六皇子李璨。
    他的手斷了一隻,一雙美麗的丹鳳眼微微睜著,道“不必救我,送我回府。”
    “回什麽府?”李璟立刻急了,他跺著腳,像熱鍋上的螞蟻,一麵尋找一麵問,“手呢?手呢?”
    一麵問一麵憤怒“誰?是誰?誰欺負了你?”
    “手在我這裏。”葉嬌手中捧著帕子,那絲帕疊得整整齊齊,滴著鮮紅的血。
    “是李璋。”她回答道,“快別耽誤了,我們得進宮。”
    李璟頓時噤聲,他怔怔地站著,在李璨麵前蹲下去,握住了李璨的胳膊。
    “怎麽會這樣?”他顫抖著,咬牙道,“怎麽會這樣?”
    “五哥!”葉嬌道,“快走!”
    可李璟還要監斬李璋,他不放心跟著李璋的李策。
    一時間,李璟分身乏術,恨不得把自己掰開來用。
    “給你,給你腰牌!”他說著從腰中抽出腰牌,因為太多,幹脆全都塞進葉嬌手中,“帶六弟去治傷,來人!來人把六殿下背起來。”
    “我來背。”一個聲音傳來,是終於恢複自由的葉長庚。
    李璟再也不敢耽誤,向東宮方向跑去。
    可等他到了東宮,那裏已經亂了。
    李璋的親軍和李策帶來的禁軍打成一團。
    最後看一眼孩子,不過是李璋黔驢技窮後,想到的最後一計。
    “別打我!別打我!”李璟找了個木板擋在身前,到處去找李策。
    “有人見楚王嗎?有人見楚王嗎?聖上已下令處死太子,爾等放下兵刃,否則附逆者死!”
    他心急如焚,在東宮找來找去。
    東宮太大了,大到他以為自己將要急死在這裏。
    終於,在緊鄰大明宮的那道門口,在魏王李琛謀逆被抓的那道門口。
    李璟看到李策,看到李璋,看到亂糟糟的兵士。
    他們此時已停下戰鬥,共同看向某處。
    那裏躺著一個女人。
    女人一動不動,似乎已經死了。
    她的臉上遍布血跡,但是隱約能夠辨認出模樣。
    “葉嬌?”
    李璟向前一步,因為震驚,跌跪在地上。
    怎麽可能?
    她怎麽來了這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