幹媽家住在單元樓的最頂層，是一個複式。

    剛進門，就見到屋子裏燈火通明。

    一個老頭，一個中年男子正襟危坐在客廳的沙發，側邊的廚房裏，有人在炒著菜。

    見到李思如回來，沙發上坐著的兩人站起，走了過來。

    “思如，回來了？”

    “這就你幹兒吧。”

    說話的是那位老者。

    看樣子，應該是李思如的父親才對。

    他伸出手跟秦羽握手，“小夥子，你好。”

    “你好。”

    “我是李思如的哥哥，李浩。”另一個中年男人也衝著秦羽點了點頭。

    “爸，哥，你們怎麽都沒睡呢？”李思如很是驚訝，都已經淩晨了，她以為家裏人早就睡了。

    “聽建國說，你幹兒要來，來就是客，總要招待的。”

    李浩說完，看了一眼廚房，叫道，“做好了沒有？”

    “來了來了！”

    廚房裏一個油汙滿麵的婦人，兩手一手端一盤菜，懷裏還夾了兩盤，吃力的端來放在桌子上後，便馬上道，“還有個湯，我去端。”

    “嫂子，我去吧。”李思如受寵若驚，趕緊說。

    “不用不用，你們坐著就行了。”婦人說完，扭頭進廚房就端了湯食過來。

    “洛城離東海那邊還是挺遠的，不知道我們這裏的食物你合不合口。”李浩說道。

    “太客氣了。”

    給秦羽弄得有些不知所措。

    “爸，哥，你們這也太費心了，我們都已經吃過了。”李思如笑了笑。

    “咱們家雖然條件一般，但該有的都有，該少的禮數不能少了。”老頭說道。

    “好吧。”李思如點了點頭，“嫂子也坐下來吃吧。”

    “不用，我去廚房吃就行了。”

    上完菜的婦人，擦了擦手就進了廚房。

    “小夥子，愣著幹什麽啊？叨叨叨隻管叨就是了，客氣什麽。”老頭衝著秦羽說。

    “好好。”

    秦羽有些拘謹的應付著。

    “小夥子，聽說你從東海來找你幹媽的？你們在農家樂跟錢向前鬧了點矛盾？還把錢少給揍了？”老頭隨口提了一嘴。

    “爸，是那個錢向前，一開始就沒按什麽好心！”想起之前的事兒，李思如心裏就莫名來氣。

    “外公，不用擔心，事情已經處理完了，秦羽已經給他們趕跑了。”程瀟瀟說道。

    “好了，既然事情過去了，就不提了。”老頭擺擺手，不想聽他們解釋。

    隨後他看了一眼秦羽，繼續道，“小夥子，老朽是個直白的人，有什麽就說什麽。”

    “我不知道你有什麽背景，有什麽身份，有多厲害。”

    “但你畢竟不是李家人，今天你幫他們解決了麻煩，那明天呢？後天呢？你總不能跟在他們身邊一輩子。”

    “你在的時候，錢家或許不敢報仇，但你不在的時候呢？我們一家子怎麽辦？”

    “你這是把災禍引來了我家。”

    老頭話還沒說完，李思如的哥哥李浩，指了指廚房的婦人，便搶先說，“我老婆沒什麽本事，老頭現在也不頂事兒，我還要幫襯我妹子一家，一大家子，全靠我頂著。”

    “而我在體製內，就是一個小角色，我的上司還是錢家人。”

    “他們隨便給我上點眼藥水，我根本擋不住，我要是倒了，這一家子怎麽辦？”

    “小夥子，你能懂我的壓力嗎？”

    李浩直勾勾的盯著秦羽。

    秦羽愣了片刻，原來這是先禮後兵啊，他說，“錢家不會來找你們麻煩的，如果你們怕，我可以一直跟在幹媽身邊。”

    “不不，我想你理解錯我的意思了。”李浩搖了搖頭，說，“今天是一個錢家，那明天要是再來一個張家，後天來個孫家，再來周家吳家…我們折騰不起。”

    “我們都是混生活的普通人，經不起這種大風大浪，也沒怎麽見識過什麽世麵。”

    “也不想見什麽世麵，隻要在洛城這一畝三分地，能安穩無恙過完這一生就行了。”

    “換句話說，我們廟小，你又是惹江南王的，又是惹錢家的，我們這裏裝不下你這尊大佛，你能理解嗎？”

    “當然，我沒有別的意思，隻是告訴你，大家的路都不一樣，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我想，吃完這頓飯你就走吧，以後不要再來我們家了。”

    “如果你幹媽從我家離開後，你想跟她聯係，那你隨便，我管不著，但我家……不是很歡迎你來。”

    李浩把話說的越來越明白。

    到最後甚至直接趕人了。

    李思如僵住了，她臉色有些難堪，不滿的說道，“大哥，你在說什麽啊？這是我幹兒，你給他趕走，他住哪兒？”

    “妹子，你別嫌我說話不好聽，你們一家人寄留在我家裏，我已經很感到麻煩了，你如果識趣的話，心裏就應該有點數兒，除非你現在從這裏離開。”李浩自顧的說道。

    李思如看了一眼老頭，後者閉口不言，無聲的沉默，已經算是回應了。

    這一刻，李思如隻覺有些心塞，心裏有一種難以言說的滋味。

    然後飯桌上，隻剩下沉默。

    良久的沉默。

    片刻之後，秦羽站了起來。

    “幹媽，我先走了。”

    “小羽！”李思如抓住了秦羽的手，眼神很是複雜。

    “幹媽，我給你說過，我來中州是要辦事的，就是順道看看你，看過你就行了，我現在得去省城了。”

    秦羽笑了笑，並沒有放在心上。

    出門後，秦羽站在門口，駐足停留許久。

    他能看出來，幹媽在李家其實並不自在，寄人籬下的感覺，自然不會好，強行留下來，也隻是讓幹媽為難。

    而且那李浩有句話說的沒錯，其實他們根本不是一個世界的人，走的路也不一樣。

    他可以給幹媽一個商業帝國，也可以讓她屹立雲端受萬人敬仰。

    但就像是李浩認為的那樣，若是如此，就必定要跟自己牽扯很深，那就要承受所有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磨難和坎坷。

    不是一個世界，也可以成為一個世界的。

    前提是看你怎麽選。

    而幹媽是一個念及情分的人，哪怕是程建國那麽對她，她依舊舍棄不了，哪怕是李浩把話說的那麽明白了，她依舊沒有反駁，而是選擇了沉默。

    強者之路，注定獨行。

    想要跟自己一塊，征服這個世界，征服大世八荒，有些庸人，有些俗子，就必須要舍棄。

    秦羽在門口停了許久。

    但關著的房門，一直沒有打開，秦羽眼中掠過一絲落寞，他歎了口氣。

    千言萬語隻有一句話，人各有誌。

    秦羽朝樓下走去，中途的時候，他撥通了錢忠留給他的電話。

    “現在就去我幹媽家裏，她要的南城那塊地，今天晚上就搞好。”

    掛了電話，秦羽長呼口氣。

    就當是這是送給幹媽最後一份禮物吧。

    屋子裏。

    李思如低著頭，沉默不語，心情失落到了極點。

    她沒有挽留秦羽，那是因為她明白，大哥和父親從來都不開玩笑，今天幹兒若是不走，那這個家，她這輩子都別想再進了。

    她無法割舍家人的親情。

    “小羽，幹媽對不起你。”

    李思如眼眶通紅。

    “來，吃飯吃飯。”

    程建國格外的開心，拿起筷子說，“叨叨叨，別愣著了啊，等會就涼了！”

    說話的時候，他掃了一眼樓下，看到小區道路上，秦羽那孤獨的身影，在路燈的照耀下，留下一條長長的影子，直到隨著秦羽遠去而徹底消失。

    程建國嘴角浮現一絲難以察覺的笑意。

    不是很神氣嗎？不是很裝嗎？

    給大舅哥打的那個電話，是真沒白打啊。

    “秦羽啊秦羽，我們才是一家人。”

    “你才是外人。”

    “懂？”

    程建國心裏暗爽不已。（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