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內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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巍峨壯麗的銀雨樓前,卓瀾江步履匆匆,向地牢走去。
孫震一邊走在前麵引路,一邊說:“上次抓到的金水幫餘孽都關在這裏,孫堂主已經審過了,沒交代什麽。”
兩人轉過彎,看到牢房門開著,裏麵已經空無一人,幾個銀雨樓守衛倒在地上。
“這……”孫震難以置信。
地牢守衛森嚴,一般人難以越獄。卓瀾江冷眼看著地上被迷暈的銀雨樓守衛,說:“幫內一定還有奸細,你去查一下,記住,不要驚動任何人。”
“是!”孫震聽命。
*
縣衙房間裏,楊采薇獨自坐著出神,燈會上白小笙的話猶在耳邊。
“楊姐姐,你現在的心願,還跟那時一樣嗎?”
楊采薇告訴白小笙,現在的心願,早已由不得自己。
當時在河邊,自己差點被顧杉殺死之時,模糊視野中,她仿佛看見潘樾的背影擋在身前,令人安心。
可是,就如阿澤所說,潘樾應當回到京城,與郡主成婚,潘府才能回歸祥和……
楊采薇心緒紛雜,遊移不定,此時淩兒慌張地跑了進來,喊道:
“小姐,不好了,霜霜出事了!”
楊采薇立即起身,趕往三姑娘家。
走到三姑娘家門口,她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匆匆趕來,正是潘樾。
“大人,你也來了?”
潘樾點頭,說:“我聽說有人來鬧事,一起進去看看吧。”
兩人走進三姑娘家,隻見正屋設成了靈堂,有一群好事之徒正七嘴八舌,在裏麵吵鬧。
“她是凶手的妹妹,把她跟屍體一塊扔出去!”
“跟她廢話什麽,她不搬,咱們幫她搬!”
……
眾人氣勢洶洶,霜霜哭得梨花帶雨,試圖阻擋。
“這是我家,你們幹什麽?!別動我姐姐!你們住手!……”
但一個十歲的小姑娘,如何是這些大人的對手?霜霜被推向一邊,摔倒在地,滿身是灰。
眾人衝到棺材旁,要粗暴抬走屍體,楊采薇在門口大喊:“都住手!”
他們紛紛轉身,看見楊采薇和潘樾一起走進靈堂,都噤聲停手。
楊采薇上前扶起霜霜,潘樾則躬身取了三炷香,走到靈前,竟要祭拜顧杉。
眾人大感意外,卻不敢有所非議。
潘樾肅然上完香,轉過身來宣布:“從今日開始,這家店為縣衙特供冰飲,若有鬧事者,一律以妨礙縣衙辦公論處。”
話已至此,眾人隻好悶聲散去。楊采薇走到棺材旁,看見裏麵的白布被扯落,顧杉頭發淩亂,當即幫她整理了一番。
片刻後,顧杉躺在棺材裏,梳著整齊的發髻,淡粉胭脂,曾經扭曲的麵孔,如今看來平靜又恬淡。
如果不是脖頸的血痕,她此刻就像睡著了一般。
楊采薇看著她,心裏一陣難過,喃喃道:“有的時候,我真希望我們抓的每個凶手都是十惡不赦之人,那我就不會有任何掙紮或是難過。”
潘樾聽到她的感歎,說:“善與惡並非迥然對立,而是一體共生。凶手未必是十惡不赦的人,受害者也未必是十全十美的人,其實,每個人心裏都住著怪物。但我們可以選擇,是將它養成猛獸,還是接受它,與它和諧共存,做自己真正想做的人。”
兩人目光交匯,又各自移開。
“你安撫一下霜霜,我還有事先走了。”
潘樾說完,轉身離開了。
院子裏,霜霜坐在台階上,已經哭腫了雙眼。
楊采薇來到她身邊,溫柔地攬住了她的肩膀,安慰道:“有潘大人那句話,沒人再敢來鬧事。”
霜霜哭著說:“我隻是想姐姐……”
楊采薇看著霜霜的悲痛,有些感同身受。
“要哭就哭出來吧。我跟你差不多大的時候也失去了家人,那時候的感覺就像天塌了,我也是整夜整夜地痛哭,但是哭完了還是得自己擦幹眼淚,咱們還是得向前看,好好活著。”
霜霜哽咽:“我知道,可我忍不住。”
楊采薇想了想,說:“那我教你唱一首歌謠吧,這是一個對我很重要的人教我唱的,以前當我孤獨害怕的時候,我就唱這首歌自己哄自己。”
霜霜看著楊采薇,楊采薇開始哼唱起來:
“金豆鬼,金豆鬼,怕風怕雨怕打雷,半夜起來遇妖怪,四個腦袋三條腿,嚇壞我們金豆鬼,嚶嚶嚶,嚶嚶嚶,金豆掉了三大杯,天亮碰倒衣服架,衣帽掉了一大堆,四個腦袋三條腿……”
楊采薇唱著,開始比劃表演起來,一會擦擦眼淚,一會比劃腦袋比劃腿,幾個小乞丐也結伴進來,跟著一起又唱又跳。
霜霜看著他們,漸漸露出了笑容。
*
縣衙牢獄守衛森嚴,阿澤帶人一絲不苟地看守著。
大門打開,潘樾快步走入。
顧雍戴著枷鎖鐐銬,身上傷口已經包紮,雖是囚徒,但閉目養神,梟雄氣度不減。
劉捕快拿鑰匙打開牢門,顧雍睜眼,見潘樾帶來一壺酒,坐在了他的麵前。
潘樾倒了兩碗酒,遞給顧雍一碗。
顧雍沒有推辭,喝了,品了品味道,因今昔的落差,他心中唏噓。
潘樾問:“是你偽造惡蛟,引發恐慌,阻撓我們調查燈會案,追查顧杉?”
“不錯。本以為民情洶湧,便可阻止你們繼續調查。”
“你還是低估了我們的決心。不過我有一個疑問,顧杉是你親生骨肉,你囚禁她,強行改變她,難道就沒有一點舐犢之情嗎?”
“有。”
顧雍回答,潘樾有些意外,顧雍卻繼續說:“正因為她是顧家血脈,我才想助她成大業,誰知她扶不起,隻是個廢物。死是她最好的解脫。”
潘樾冷冷道:“這隻是你所謂的解脫,不是她的。”
顧雍竟仰天長笑,說:“人這一生,活著是一刀,死了也是一刀,我就圖個痛快,不像某些人,為了一個不成器的兒子,活得人不人鬼不鬼,那還不如死了呢。”
顧雍話似有所指,潘樾一愣。
“顧堂主說的是?”
顧雍一笑,並不想說。
“說到生死,我有幾個問題,顧堂主從實回答的話,我會饒你死罪。”
顧雍審視潘樾,四目相對,潘樾捕捉著顧雍的情緒,開始問話。
“第一,濟善堂殺人不僅是圖財,應是水波紋組織負責殺人滅口的勢力,我問你,十年前廷尉楊濟安一家的死,是否是你所為?”
“沒錯,是我親自帶人偽裝成山賊,殺他全家,可惜當年跑了他女兒。”
“所以,你又派殺手在我大婚時殺楊采薇,並安排他躲在在生死坊?”
“他不是我的人。”
“那是幕後之人親自派人動的手?”
顧雍點頭。
“顧杉拿走你的令牌,上麵寫著數字肆,這說明在你之上,還有三人。他們是誰?”
“潘大人,你是個聰明人,你覺得我會吐口嗎?”
“會,我從你家抄出了賬本,上麵記錄著你殺人賣命的所有的證據,隻有你說,才能活。”
顧雍歎了口氣,說:“年輕人,你保不住我的,你隻會讓我死得更慘。”
潘樾拿出一把匕首,往顧雍麵前桌上一拍。
顧雍一愣,看著潘樾。
“最後一搏,尚有生機,濟善堂已經覆滅,當然若你一心求死,那我也可以成全你。”
潘樾喝掉碗中酒,起身。
“我給你一晚上時間,你好好考慮一下。”
說完,轉身而去。
顧雍緩緩看著匕首,內心糾結。
*
山間別墅裏,黑衣眼線拉下蒙麵巾,向神秘人報告。
“主人,潘樾防備嚴密,沒能殺得了顧雍。”
神秘人聽了,眉頭緊鎖。
“決不能讓顧雍開口……”
他將一張字條放在鴿子腿上竹筒中,放飛。
信鴿飛進了縣衙院子,陰影裏,一個男人從鴿腿上解下字條,展開讀完,便用火折子將其燒成灰燼。
牢房門口,老主簿咳嗽著走來,被衙役攔住。
“老主簿,非常時期,沒有大人手諭,誰都不能進出,即使有大人手諭,進出也都要畫押。”
老主簿憤憤不平:“我每日都要來校驗犯人名錄,這也不行嗎?”
“不行啊,潘大人的心腹盯著呢,一會兒我派人給您送到檔房。”衙役說。
老主簿看一眼站在門口的阿澤,發著牢騷離去:“想當年,我可是前縣令的心腹,你們現在一個個小人得誌……”
牢房對麵,劉捕快站在陰影裏,默默窺視著一切。
縣衙二堂, 桌案上放滿了從濟善堂查抄而來的各種文書、物證。潘樾和楊采薇各自翻看,試圖尋找水波紋的線索。
楊采薇抬起頭來,說:“大人,這盒賬本記錄的都是生活日常,沒有水波紋的線索。”
“放那吧。”
潘樾頭也不抬,楊采薇看看他,欲言又止。
“大人,我……”
潘樾的目光落在桌上放著的人皮麵具上,那些都是假顧雍用過的。
這時阿澤匆匆進來,興奮地說:“大人,顧雍說要見你。”
片刻之後,縣衙牢門打開,潘樾走了進來。
顧雍開門見山:“我可以回答你的問題,但我有一個條件。”
“講。”
“帶我離開禾陽,找個安全的地方躲起來。”
“我答應,你可以說了。”
顧雍沉聲道:“在我徹底安全之前,我是不會說的。等我安全了,我肯定知無不言。”
潘樾走出牢房,等在門口的楊采薇跟上,問:“大人,顧雍答應吐口了?”
“對,但他有條件,帶他離開禾陽,保障他的安全。”
“那你打算帶他去哪兒?”
“進京,讓郡主派人保護她。”
楊采薇卻有擔憂,說:“但水波紋的殺手還潛伏在禾陽,帶顧雍出去,恐怕路上會給他們滅口的機會。”
潘樾胸有成竹。
“顧雍那些替身都還關在縣衙裏,我打算來個瞞天過海,暗度陳倉。”
楊采薇想了想,提醒道:“縣衙裏可能還有其他的眼線,掉包的時候,要小心謹慎。”
潘樾點了點頭。
縣衙牢獄裏,在阿澤和兩名潘樾心腹的看守下,顧雍戴著枷鎖,經過幽深的通道,走進另一間牢房。
劉捕快等在裏麵,麵前放著已經撰寫好的顧雍罪狀。
“顧堂主,請畫押。”
顧雍用右手食指按了按印泥,然後在了罪狀上畫押。
他看了劉捕快一眼,隨著阿澤等人走出了牢獄。衙役們高度戒備,房頂、暗處都設有人手把風。
經過二堂時,裏麵傳來潘樾的聲音。
“等一下,把顧雍帶進來,我有話問他。
阿澤帶著顧雍進去,劉捕快等人在外麵等著。
片刻之後,阿澤帶顧雍的替身出來,一行人繼續行走。
縣衙二堂裏,真正的顧雍站在房間內,潘樾確認沒有異常情況,對顧雍說:“你跟我們從後門走。”
顧雍點了點頭,走了幾步,突然雙腿一軟,栽倒在地。
在一邊的楊采薇見狀,大驚,趕緊上前,隻見顧雍用手緊緊捂著胸口,兩目圓睜,滿臉發黑,呼吸困難。
潘樾想要扶起顧雍,他卻已經狂吐黑血,艱難地說:“水波紋,其實是楊……”
“楊什麽?楊什麽!顧雍!”
潘樾連聲追問,可顧雍話沒說完,便斷氣了。
楊采薇檢查顧雍,發現他右手食指印泥的紅色掩蓋下,有一個小小的創口。
潘樾探了探鼻息,確認顧雍已死,還是難以接受這個現實。
幕後黑手,竟然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下毒!(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