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一縷陽光照進房間。

    楊采薇還躺在床上，睡眼惺忪，隻聽外麵一陣敲門聲。

    楊采薇揉了揉紅腫的眼睛，起身開門，隻見卓瀾江衣裝整齊，站在門外。

    “阿江，你這麽早來幹嘛？”

    卓瀾江微笑道：“給淩兒放了一天假，我帶你去個好地方，保證讓你樂不思蜀。”

    楊采薇無精打采地說：“我現在腦子昏昏沉沉的，哪裏也不想去。”

    “瞧瞧你這副怨婦模樣，醜死了，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何必呢？跟我走。”

    卓瀾江不由分說，拉著楊采薇就走。

    兩人來到一家服飾店，店主迎了上來，恭謹地說：“卓少主。”

    “讓你準備的衣服，做好了嗎？”

    “做好了做好了，我這就給卓少主拿來。”

    店主說著離去，楊采薇興趣缺缺，說：“你一大早就是要帶我來買衣服？我謝謝你啊，淩兒給我買的那些，十年都穿不完。”

    她準備回去補覺，卓瀾江一把拉住楊采薇，附耳低聲道：

    “這不是給上官芷的，是給楊采薇的。”

    楊采薇一愣，隻見幾個店主捧著一整套騎裝上來，幹淨利落的長褲、窄袖、長靴、風帽、馬鞭……

    “這是……騎裝？”

    卓瀾江忍俊不禁：“我吩咐人連夜為你趕製的，怎麽樣，要不要學騎馬？”

    楊采薇回想自己在燈會上騎馬的狼狽畫麵，想了一會兒，說：“要。”

    *

    郊野馬場一望無垠，風吹草低，讓人心曠神怡。

    楊采薇已經換上騎裝，遠眺風景，感歎道：“真沒想到，禾陽還有這樣的地方。”

    卓瀾江說：“這裏是銀雨樓的私屬之地，小時候我爹就是在這片馬場教我騎馬的。我每每遇到鬱結之事，就會來這裏跑幾圈，出一身大汗，什麽煩惱都能拋之腦後，百試不爽。”

    “其實我小時候也學過騎馬，隻是來到禾陽以後，再也沒有機會騎，就生疏了。”

    卓瀾江看著楊采薇，溫柔道：“這裏一個外人都沒有，你可以放心做回楊采薇。”

    他吹了一聲口哨，兩匹駿馬立刻從林中朝他跑了過來。

    “這兩匹馬很通人性，你先跟它們認識一下。”

    楊采薇興奮而好奇：“怎麽認識？”

    卓瀾江抓起楊采薇的手，去摸那頭嬌小一點的母馬馬背，半開玩笑半認真地向馬兒介紹：

    “這位姑娘叫楊采薇，是已故廷尉楊濟安之女，也是銀雨樓未來的少主夫人，你可要溫柔一點，別嚇著她。”

    楊采薇嗔視卓瀾江，正要說什麽，卓瀾江卻搶先做了個噓的動作。

    那馬卻似乎聽得懂人話，嘶叫一聲，溫順地低下了頭。

    楊采薇看著，倍感神奇。

    “來，用前腳掌踩蹬，手拉住韁繩，別緊張。”

    卓瀾江伸手扶著楊采薇上馬，楊采薇騎上馬背，穩穩坐好。

    “上身直著坐穩馬鞍，不要彎腰或駝背，奔跑的時候雙腿用力夾馬，抓緊馬鞍前的鐵環，還有千萬記得，任何時候都不能鬆開韁繩。”

    楊采薇點頭：“知道了。”

    卓瀾江瀟灑騎上另一匹馬，對楊采薇說：“別怕，我跟著你，跑吧。”

    卓瀾江拍一下馬屁股，馬兒小步奔跑起來，楊采薇抓緊韁繩，馬兒越跑越快，隻覺耳旁風兒呼嘯，眼前草天一色，心中鬱結暫時一掃而空。

    “駕！”

    楊采薇在草場上馳騁，一瞬間，仿佛回到了從前無憂無慮的少女時光，自由而快樂。

    卓瀾江在馬背上，遠遠望著楊采薇臉上的笑容，心裏漾起一絲欣慰。

    *

    深夜縣衙，燈火照映下，潘樾還在埋頭翻看文書。

    一杯熱茶放在潘樾的桌上，潘樾下意識地說：“上官芷，你去……”

    “公子，是我。”

    潘樾抬頭，看到站在麵前的是阿澤，不禁有些尷尬。

    “一時喊順口了而已。”

    阿澤說：“上官小姐沒有搬去銀雨樓，而是回了曦園。”

    潘樾心裏鬆一口氣，嘴上卻隻是“嗯”了一聲。

    “不過卓少主也跟著上官小姐去了曦園，我在外麵聽到聲音，他們好像在喝酒，一直到我走，卓少主都還沒離開。”

    潘樾壓抑住心底的苦澀，不滿道：“行了，我是要你去保護，不是要你事無巨細匯報這些。”

    阿澤觀察著潘樾的反應，嘟囔：“公子明明舍不得上官小姐，為什麽還……”

    “你哪麽多為什麽？睡覺去！”

    阿澤無奈告退，潘樾卻無心再看文書，出門散步。

    月光如水，傾瀉在院子裏，地上一個孤零零的人影，與主人無言相吊。

    次日中午，衙役們正在飯堂吃飯，對廚藝水平頗不滿意。

    “這肉啊，燉得欠火候。”

    “這道菜，起鍋的時候應該再擱點醋……”

    潘樾和阿澤路過，衙役紛紛起身，招呼他過來吃飯，潘樾卻轉身就走。

    阿澤連忙攔下他，說：“公子，這是新來的廚子做的，你嚐嚐合不合口味。”

    大家熱情，潘樾隻好坐下來，拿起筷子嚐了嚐菜湯。

    “太淡了。”

    筷子又在另一道菜湯裏蘸了蘸。

    “太涼了。”

    筷子又伸向第三道菜湯。

    “太硬了。”

    眾人迷惑，潘樾把筷子放下，說：“你們慢慢吃吧，我沒胃口。”

    衙役們望著潘樾離去的背影，麵麵相覷。

    潘樾回到房間，又拿出那幅楊采薇的舊畫像，靜靜看著，注意到畫像上有了一個小小的破口。

    “你會不會對我很失望啊？”他不禁對畫中的楊采薇說。

    此時阿澤端著文書走進來，潘樾默默把畫像卷起，遞給阿澤。

    “把這畫送去修補，重新裱裝。”

    “是。”阿澤接過畫，又說：“對了公子，今日是顧杉下葬之日，按您吩咐，已經派人過去幫忙了。”

    潘樾點頭，若有所思。

    亂葬崗上，紙錢飄飄，芳草萋萋，一方土坑已經被挖開。

    潘樾走來，發現銀雨樓一眾手下全都身著黑衣前來送行，聲勢浩大，而劉捕快等人反而站在了外圍。

    萬眾簇擁之間，是卓瀾江和楊采薇。

    卓瀾江示意手下讓開路，潘樾走上前，站到他們身邊，與卓瀾江點頭示意。

    楊采薇也看過來，二人視線交匯，潘樾心中一痛，轉頭不看。

    楊采薇也躲閃開眼神，兩個銀雨樓手下將棺木抬進土坑，往裏填土。

    霜霜在一旁哭著要往前撲，喊聲撕心裂肺：

    “姐姐！！”

    楊采薇將她拉在懷中，溫柔安撫。

    墳頭掩好，立上木頭做的墓碑，上麵鐫刻著，顧杉姑娘之墓。

    楊采薇將一盞花燈放在墓碑前，說：“三姑娘，希望你來生能擺脫束縛，做一個自己真正想做的人。”

    潘樾看著楊采薇的側臉，心中波動，楊采薇卻目不斜視。

    天上下起了蒙蒙細雨，阿福將一把傘遞給卓瀾江，卓瀾江撐開傘，走上前來給楊采薇遮雨。

    “走吧。”

    楊采薇點點頭，看似無意地看了一眼潘樾，跟著卓瀾江離去。

    那一眼仿若一把尖刀，在潘樾心上紮了一個窟窿，他攥緊了手，忍不住目光追隨，可傘沿遮住了采薇的眼睛，看不到她的表情。

    阿澤上來給潘樾撐傘，說：“公子，我們也走吧。”

    潘樾點頭，朝另一個方向而去，飄搖雨絲，打濕了傘麵。

    兩把傘，四個人，細雨中離心背道，好似再無相交。（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