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目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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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鬼市河邊,一個藥販正在張望,手裏拎著一個布袋子,似乎在等待什麽。

    卓瀾江和白小笙躲在一塊大石頭後麵,暗中看著。

    卓瀾江低聲問:“消息可靠嗎?”

    “當然可靠!我可是使出了渾身解數才打聽到的。有人每個月會來鬼市買一隻玉蟾蜍。今天就是他們交易的時間,你要找的人一定會來。”

    正說著,隻見一個男子遠遠走來,把銀子給了藥販子,拿過布袋,打開查看,然後準備離開。

    卓瀾江和白小笙一路跟上,走出鬼市。

    眼前場景熟悉,白小笙悄聲問:“這……這不是銀雨樓的後山嗎?”

    卓瀾江冷笑:“我說怎麽到處找不到人呢,原來是燈下黑。”

    白小笙不解,卓瀾江看看她,說:“行了,你先回去吧,不用再跟了。”

    “可是……”

    “你又不會武功,跟著進去,我反而不方便。”

    “好吧。”白小笙點頭,又看一眼卓瀾江,“那你要小心啊。”

    卓瀾江向後山走去,白小笙在外擔憂地看著。

    禁地山洞前,銀雨樓手下來到卓山巨墓穴所在處,在墓碑左右各拍三下,石碑竟然轟隆移開,露出一道石門,走了進去。

    想到孫震竟然用卓山巨的墳塋做暗道,卓瀾江又驚又氣,他上前如法炮製操作機關,進入石門。

    從山洞出來時,麵前竟是一座別墅,卓瀾江警惕著,沿台階走了上去。

    剛走進院子,身後的門倏地合上了。

    卓瀾江拔出劍,隻聽吱嘎一聲,一個木輪椅緩緩而出。

    他聽到聲響,轉過頭來,等看清楚來人後,臉上的神情仿佛凝固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孫震推著木輪椅,輪椅上坐著的,正是神秘人。

    “是你?!”

    *

    縣衙房間裏,潘樾閉眼靜坐,雙目周圍已經紮滿銀針。

    楊采薇在按照著書上記載,為潘樾治療眼睛,淩兒端來雪蓮水,說:“小姐,雪蓮水熬好了。”

    楊采薇接過,試了試溫度,冷熱合適。

    “你仰起頭來。”

    潘樾聽話仰頭,楊采薇摘掉了銀針,順著竹管將雪蓮水滴入潘樾眼中,先左眼,後右眼,然後等待效果。

    然而與治療陳賦時不同的是,潘樾眼睛沒有冒出黑煙,反而流出了血水。

    淩兒驚呼:“小姐!”

    楊采薇趕緊眼神示意她閉嘴,趕緊用布擦拭,手卻不禁微微顫抖。

    潘樾抓住了楊采薇的手,問:“怎麽抖得這麽厲害,是不是有什麽問題?

    楊采薇強自鎮定地說:“沒有,書上說就是這樣的,你別擔心。”

    “我不擔心,但我要是被你這個庸醫治瞎了,當不了縣令,那我可就賴上你了。”

    “好,那以後就拿個碗在禾陽要飯,這裏我可熟了,保證餓不著大人。”

    “討飯不錯,心無所礙,有美相伴,自在逍遙。”

    楊采薇輕笑:“有你在,不用去討也可擲果盈車。”

    接下來就是等待一個時辰。楊采薇走出房間,還是心神不安,決定去牢房找沈嚴問個究竟。

    她匆匆走進牢房,說:“沈嚴,我有事要問你。”

    “是潘大人出什麽事了嗎?”

    楊采薇驚訝:“你怎麽知道?”

    沈嚴微微一笑,說:“你腳步匆匆,呼吸急促,定是極為在乎的人遇到了麻煩,除了潘大人,我想不到別人。”

    楊采薇有些不好意思,說起正事:“我們按照日記的指引,去了書院後山,潘大人被幻瞑蟲咬,眼盲了。”

    沈嚴意外:“怎麽會這樣?後山的幻瞑蟲是我養的,但它們從不主動攻擊人。”

    “是有人故意引我們進圈套,我過來是想問你,按照上次治療陳賦的法子,我用雪蓮水給潘大人驅蟲,可非但沒有逼出幻瞑蟲,反而雙眼流血。”

    “雪蓮水並非對每個人都有效,如果出血,就有些棘手了。再觀察三日,若潘大人還是看不見,那就……”

    “就什麽?”

    沈嚴歎了口氣。

    “那他就永遠都看不見了。”

    楊采薇一驚,臉色慘白,說:“不會的,我一定會想法子治好他!”

    “若治不好呢?”

    “若治不好……”楊采薇思忖,最後堅定地說:“從今往後,我就是他的眼。”

    夜晚,潘樾在浴桶沐浴,雙目看起來與正常人無異,隻是少了之前的光芒和靈動。

    抓皂角時,皂角一滑,潘樾用手在附近摸著,卻摸不到。

    他眼前一片黑暗,隻有模糊的蠟燭亮光閃爍跳動,不由得又回想起兒時被關在地窖的畫麵,漸漸有些窒息感,心生恐懼。

    “阿澤,阿澤……”

    無人回答。潘樾起身,浴巾圍在腰間,摸索著去拿衣服,但一不小心踢翻水盆,水盆碰倒了花架,連帶著桌邊的筆架也碰落在地。

    潘樾有些無措。楊采薇聞聲進來,抓住潘樾的手。

    “你沒事吧?”

    “我沒事。”潘樾說著,抽出手來,背過身去。

    “你要做什麽,我幫你。”

    “不用了,你先出去吧。”

    “你別逞強了,眼睛看不見,不得人來照顧嗎?”

    “我……沒穿衣服。”

    楊采薇看著潘樾泛紅的耳根,啞然失笑:“哦,咱們的潘大人原來是害羞啊,那天在破廟偷親我的時候,你怎麽不害羞呢?”

    “你……原來你醒著!”

    “是啊,誰能想到我們清風朗月的潘大人,竟然會趁人之危,你說說,這賬該怎麽算?”

    潘樾想了想,回答:“我現在看不見,你也可以趁人之危。”

    楊采薇還沒反應過來,就被潘樾一把拉過。親吻她的唇角。

    楊采薇雙頰飛紅,心如擂鼓,又下定決心似得回吻他,兩人緊緊相擁,不願分開。

    “好了,賬還了。”潘樾一本正經地說。

    楊采薇正要說什麽,阿澤推門進來,手裏還拿著外衣。

    “公子,我替你拿衣……”

    阿澤看著眼前的一切,淡定地把衣服放下。

    潘樾怒斥:“出去。”

    楊采薇捂臉,阿澤憋著笑離開。

    楊采薇從旁邊架子上拿起毛巾,給潘樾擦拭,手摸過緊實的肌肉,忍不住臉一紅。

    她心想,楊采薇,你摸過的人體沒有一千也有八百,怎麽這會不好意思了?

    “怎麽了?”潘樾問。

    “沒……沒什麽。”

    楊采薇擦拭完後背,擦拭前胸,這時看到小腹的疤痕,她愣住了。

    怎麽會有這麽重的傷,而且看起來不過一個月?

    她輕輕撫摸傷疤,潘樾身體一顫。楊采薇問:“這傷是怎麽受的?”

    潘樾感到痛意,回想起三個月前那一幕。

    守喪之日,靈堂上一副棺材,旁邊是幾十個空酒壇,潘樾披頭散發,雙眼通紅,如一頭野獸一般守著“楊采薇”的屍體。

    一隊官差衝了進來,帶頭武將喊:“潘樾,禦史台參你逼死民女,跟我回京麵聖!”

    “在查清真相之前,我哪兒也不去。”

    “你要抗旨?”

    潘樾不答。武將抬手示意,十幾名官差衝上前去,強行抓捕潘樾。

    潘樾奮力反抗,十幾個人都按不住他,武將一刀捅在潘樾腹部,血濺了一地,官差趁機拖走他。

    他一隻手死死抓著棺材邊緣,不肯與“楊采薇”分開,但多人拖拉,潘樾無力相抗,手指在棺材上劃出幾道血痕,觸目驚心。

    ……

    楊采薇這才知道當時的真相,動容震驚。

    “原來是為了我……”

    潘樾安慰道:“沒事了,已經好了。”

    楊采薇懊悔地說:“我真傻,什麽都不知道,還懷疑你,白白浪費了那麽多時間。”

    “是我之前沒能讓你相信我,怎能怪你。”

    “潘樾,我們做一個約定,從今往後,你我之間再無任何秘密。”

    潘樾鄭重點頭。

    “好。”

    第二天,楊采薇拉著潘樾的手,小心地走著路。

    “起床後,右轉走七步,是你的衣櫃。沿著衣櫃走五步是一個屏風。”

    楊采薇抓著潘樾的手摸摸屏風,繼續說:“繞過屏風,走三步便到了外間。書案左拐,走十步,便到了門口。“

    楊采薇牽著潘樾的手緩步走出。

    “五十五,五十六,五十七……你出房門左拐走五十七步,便會來到二堂。然後是……”

    兩人依次經過食堂、檔房、停屍房,潘樾雖然看不到,但眼睛的方向總是看向楊采薇。繞了一圈,又回到了潘樾房間門口。

    “好了,這樣走一圈是九百七十三步,你便可回到自己房間。來,我看著走一圈。”

    楊采薇鬆開手,潘樾卻說:“你還忘了一個最重要的地方。”

    “什麽地方?”

    潘樾聽著聲音,向楊采薇走了三步。

    “往前三步,是你。”

    潘樾抓住楊采薇的手。說:“如果我以後再也看不見了,最遺憾的就是,我還沒有好好看夠你。”

    楊采薇皺眉:“你別胡思亂想,你的眼睛很快就會好的。”

    潘樾笑道:“不是說好了,從今往後,你我之間再無任何秘密嗎?你這兩天連歎氣都要背著我,真以為我無知無覺麽?”

    楊采薇知道瞞不過他,隻好坦白。

    “我去見過沈嚴,他說……雪蓮水並非對每個人都有效。不過你放心,我一定會找到讓你複明的法子。”

    潘樾點點頭,又抓緊楊采薇。

    “采薇……”

    “嗯?”

    “如果我是話本裏的英雄男兒,知道自己會成一個瞎子,就應該放開心愛的女子,隻身遠去,不再拖累對方。可我不想,我舍不得放開,就算變成累贅也想留在你身邊,你會原諒我的自私嗎?”

    楊采薇內心感動,目中晶瑩,抱住了潘樾。

    “你想放開也沒門,你走到哪兒我跟到哪兒,陰魂不散,死纏爛打,上窮碧落下黃泉,這輩子我賴定你了,你休想離開我。”

    樹叢裏,兩隻蝴蝶上下飛舞。(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