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眾人已經睡下，隻剩楊采薇獨自在院中苦練雲間舞。

    月光如水般灑在楊采薇高抬的腳尖，她的舞姿輕盈曼妙，經過多日的訓練，愈發行雲流水。

    她將腳尖緊繃，一個轉身，意外重心不穩，險些摔倒，突然，隻覺得腰間一熱，一隻手將自己穩穩托住。

    月光下，正是潘樾俊朗的臉，猶如披上了一層朦朧的紗霧。

    楊采薇一怔，一時有些看呆，潘樾得意，說道：“這麽盯著看，是打算將我這臉看穿嗎？”

    楊采薇這才反應過來，猛地起身站好，問：“你怎麽來了？不是說好明天行動前不見了嗎？”

    潘樾卻攏了攏抱著楊采薇的手，將她貼近自己胸口。

    “擔心你，睡不著。”

    潘樾眼中含情，朝前微微俯身，鼻息之間，二人眼看就要親上，突然間，楊采薇卻用手指抵住潘樾的嘴唇，一笑。

    “大人既然來了，不如賞光當一回恩客，看一看奴家這舞練得如何了？”

    楊采薇媚眼如絲，輕輕推開潘樾，腰間飄帶甩出，拂過潘樾的臉龐。

    潘樾倒是也沒拒絕，欣然盤坐在桌前，饒有趣味地欣賞起來。

    氤氳的月光下，一旁的杏樹有零星的花瓣灑落。楊采薇赤腳輕舞，千嬌百媚，時而足間輕點，時而手指一勾，將潘樾撩動得卻是見而不得。

    楊采薇不禁得逞一笑，一個轉身躺入潘樾懷中，雙唇微啟。

    “這舞跳得，大人，可還喜歡？”

    潘樾看著懷中的楊采薇千嬌百媚，不禁揚了揚眉。

    “嗯……還差了一些。”

    楊采薇甩手： “哼，沒意思不跳了。”

    潘樾卻伸手一把將楊采薇拉入懷中，用力抱住，一個俯身，雙唇緊緊地貼在楊采薇的嘴唇上，楊采薇先是有片刻的掙紮，隨後，便已陷入了潘樾溫暖的懷中，漸漸沉淪。

    風乍起，樹搖曳，夜色中的杏花紛紛揚揚灑落一地。

    *

    次日，城南宅院中，楊采薇一身舞姬打扮，坦然站在著隊伍之中。

    萬媽媽背著手，將楊采薇從頭到腳打量了一番，青帝站在旁邊，掩飾著自己內心的緊張，楊采薇也努力做出坦然的神色。

    萬媽媽開口問話：“叫什麽名字？”

    “芷兒。”

    “你也會跳雲間舞？”

    “之前一直陪芸兒姑娘練舞，所以會跳。”

    萬媽媽回頭看了一眼青帝和芸兒，兩人微微點頭，表示確實如此。

    “好啊，就是你了。”終於，萬媽媽滿意點頭。

    青帝欣喜，對楊采薇示意：“快，還不快謝謝媽媽。”

    楊采薇乖巧道：“謝謝萬媽媽。”

    萬媽媽對青帝說：“讓姑娘們都收拾收拾，準備走吧。”

    “是！”

    楊采薇跟著一眾舞姬走出院落，剛一上車，便有人用黑布將其眼睛蒙上。

    另一邊，潘樾坐在二樓酒肆，暗中觀察著對街宅院的一舉一動。

    馬車從巷子裏緩緩駛出，青帝跟在後麵，給酒肆二樓的潘樾一個眼神。潘樾點了點頭，看著馬車緩緩離去的方向，站起身來。

    街頭巷尾，一些便衣打扮的府兵盯著馬車的方向，不動聲色地分批次跟上。

    由於從前青帝派人跟蹤無果，這次，潘樾分別派出了幾隊人馬，以防途中混淆視聽。

    果然，馬車駛入鬧市區時，從不同的岔路口紛紛出現幾輛一模一樣的馬車，混入其中。

    人群裏，幾人眼神交匯，隨之兵分三路，跟上不同的馬車。

    望台之上，士兵正俯視情況，一旦發現馬車停靠之處，便以煙霧為號。

    不久後，薄煙從一處宅院外的方向升起，站在高處的潘樾見此，立馬朝煙霧的方向而去。

    楊采薇蒙著眼，被人引著走下馬車，握了握腰間的香囊，準備找機會將胡瓜花粉灑在地上，幫鎖定潘樾最後的位置，卻聽見萬媽媽的聲音響起。

    “蒔蘿院禁帶任何私人之物，姑娘們，你們的錢袋、香囊、帕子，都摘了再進去。”

    原來這個地方叫蒔蘿院……

    楊采薇心想，此時一名婢女已經端著托盤收繳物品，走到她身旁時，楊采薇故意裝作看不見位置，不小心將香囊落在地上。

    “抱歉。”

    婢女撿起香囊，放在自己的托盤上，又有人摸了摸楊采薇的腰間，確認沒有其他物品，繼續向前走去。

    “行了，進去吧！”

    萬媽媽下令，楊采薇蒙著眼睛，被帶著走入一所宅院中。在香囊落地的位置，一些不起眼的胡瓜花粉留下了蛛絲馬跡。

    進了宅院深處，楊采薇在黑暗之中，感覺好像進了宅子以後也未作停留，竟穿過了堂屋，又朝外麵走去了。

    楊采薇心中正有疑慮，此時，隻聽那萬媽媽喊道：“你們把姑娘們牽好了，小心落水啊！”

    楊采薇心頭一驚。

    什麽水？這裏有水路？

    楊采薇來不及反應，已經被人拉著朝宅院後門的小碼頭走去。

    *

    潘樾帶人循著薄煙一路追來，小巷盡頭，是一處不顯眼的宅院。

    他緊緊盯著眼前的這所宅院，果然在地上發現了胡瓜花粉。阿澤繼續向四周搜查，片刻後來報：“大人，前麵沒有花粉的痕跡了。”

    “我這邊也沒有。”一同搜查的芸兒說。

    潘樾警惕地望著眼前的宅子，說：“有些奇怪啊。”

    “大人是有什麽問題嗎？”芸兒問。

    “這宅子占地很小，不像是招待達官貴人的地方。而且，他們行事一向神秘低調，這座宅子離鬧市區這麽近，絲竹管樂之聲豈不是很容易傳出來被別人聽到？”

    芸兒點頭，潘樾對阿澤說：“你去看看這個宅子有沒有後門。”

    阿澤前去搜查，潘樾又告訴芸兒：“芸兒，你去附近打探一下這所宅子的情況。”

    眾人分頭行動，潘樾俯耳貼在宅子門口，嚐試聽裏麵有沒有人聲。

    裏麵悄無聲息，潘樾心頭湧上一種不祥的預感。

    阿澤和芸兒同時回來，得到的信息一致：這裏沒有後門，宅子也已經很久都沒住人了。

    “糟了！”

    潘樾率先衝入宅邸，府兵們破門而入，將院中圍住。

    院子裏空無一人，落滿塵土。此時，一名府兵來報：“大人，這宅子後麵有水路！”

    潘樾趕到宅邸後院，看著後麵連著一條小河，河上有零星船隻，頓時身形一晃，差點站不住。

    阿澤擔心地問：“大人，怎麽辦？好像跟丟了！”

    潘樾眉頭緊鎖，想著辦法。

    *

    一艘不起眼的烏篷船裏，一眾舞姬被蒙住眼睛坐在一起。楊采薇感受著這船隻的搖晃，焦躁難安。

    潘樾……你在哪兒！

    楊采薇蒙著眼睛，細心聆聽，隻感覺簌簌風聲中隱約有遠方的叫賣聲。

    此時，船隻停靠，楊采薇被扶著走出船艙，又進了轎子。

    楊采薇卻不知道自己要去向何處，隻覺得耳邊的風聲越來越來小，仿佛是進了城，直到周圍的喧鬧聲、音樂聲越來越大。

    猛的一下，轎子落地，楊采薇一震。

    到了？！

    楊采薇深吸了一口氣，空氣裏彌漫著胭脂水粉的香味。她被帶進一個屋子，隨之安坐了下來。

    楊采薇透過黑布想盡力查看四周環境，東張西望之際，突然間，隻覺得眼前一亮，黑布被人扯了下來，萬媽媽的臉赫然出現在自己的眼前，目光淩厲。

    楊采薇心頭一緊，正擔心自己是否已經發現的時候，萬媽媽換上一臉笑容，宣布道：

    “姑娘們，從今日起，你們就是我蒔蘿苑裏的人了。蒔蘿苑可不比尋常的歌舞坊子，隻要大家好好聽話，日後啊，多的是榮華富貴……”

    萬媽媽說罷拍了拍手，一眾小廝侍女將一摞一摞的衣服首飾胭脂水粉等一並抬了進來，那衣服用的都是最好的料子，首飾極盡奢華，看得眾人都瞪直了眼。

    楊采薇看著眼前的一切，也不禁被滿眼的富貴震得深吸了一口氣。

    街頭巷尾，潘樾和阿澤帶著人馬圍繞著水道兩側四處搜尋。

    潘樾麵容嚴肅，心急如焚。

    “大人，這邊沒有。”

    “大人，那邊也沒人見過。”

    府兵不斷來報，潘樾的臉色越來越差，阿澤上前回稟：“大人，河道兩側的街鋪我們都搜過了，沒有見過疑似舞姬的身影……”

    “繼續找。”

    潘樾轉身而去，阿澤不禁擔憂，隨之趕緊帶領手下繼續搜查。

    潘樾一路騎馬，急行到城南宅前，與青帝匯合。

    青帝已經在門口焦急等待，問道：“怎麽樣，找到了嗎？”

    潘樾臉色一沉，青帝了然。

    “我就說了，他們狡猾的跟狐狸似的，怎麽會被你這麽輕易的就找到。”

    “是我輕敵了。”潘樾自責。

    青帝不置可否，潘樾凝神，突然想到了什麽，忙問：“我看那萬媽媽來接人時，你神情有異樣，可有察覺到什麽？”

    青帝回想著當時的情景，萬媽媽帶著舞姬們乘馬車離去，青帝聞了聞手指上沾染的酒味，皺了皺眉。

    “我聞到那婆子身上有一股濃重的酒味……那味道有些不太一樣。”

    “怎麽個不一樣法？”

    “酸酸甜甜的……有點像是……桂花味。”

    “桂花釀？”

    “當時我還覺得奇怪呢，一大清早來接人，哪兒酒肆這麽早開門的……”

    青帝抱怨著，潘樾陷入思索。

    *

    蒔蘿苑大廳裏，水霧繚繞。

    舞姬們沐浴更衣，個個都換上了嶄新又名貴的華服，塗上了城裏最好的脂粉，步搖生姿，興奮萬分。

    “姐姐，你看我這身如何，這麽多年我可從沒穿過這麽好看的衣裳！”

    “是啊，還有這釵環，我剛才咬了咬，可真是金子呢！”

    “這蒔蘿苑果真如傳說中的一樣，堆金積玉，咱們日後可有好日子過了！”

    楊采薇聽著眾人議論，不禁心中歎息。

    來當年雲裳初來此地，也定是以為日後能簪金戴玉、榮華富貴一生了……

    楊采薇一邊裝作打扮，一邊觀察四周，諾大的廳堂，盡是女子們的裝扮之物，透過窗戶隱約能見隔壁院子裏的一些雕欄畫鳳的亭台樓閣，現在還是白天，院子裏還算安靜，聽不見什麽喧鬧聲。

    此時，萬媽媽一臉笑意地走了進來，高聲道：“姑娘們都試得如何了？還滿意嗎？”

    舞姬們聽此，趕緊並排站好，微微俯身。

    “多謝媽媽。”

    萬媽媽看著一眾舞姬，個個在華服珠寶的襯托下更是絕色。

    “今日入夜，你們便要去堂內伺候了，有幾點需要牢牢記住。”她神色一變，嚴肅道：“不聽、不看、不問。”

    舞姬們微微一愣，點了點頭。

    “我們蒔蘿苑比不得你們在禾陽的百花宮，來我們蒔蘿苑的客人也都是顯貴人家，姑娘們要懂得事事小心，不該聽的、不該看的大家心裏要有個數，若是多嘴多舌……”她陰鷙一笑，“那就怪不得媽媽不疼惜你們了！”

    萬媽媽身後的打手上前兩步，個個都一臉凶相，舞姬們頓時嚇得一頓，紛紛回應。

    “是，萬媽媽。”

    楊采薇低頭回答，餘光瞥了瞥萬媽媽的樣子，又見門外時不時地有打手裝扮的下人來回巡視，不禁心有餘悸。

    這裏戒衛這麽森嚴，要想將信號放出來，恐怕沒那麽容易了，

    暮色將近，院子裏陸續亮起了燈。

    一些錦衣素服打扮的男客紛紛走進院中，院子裏逐漸熱鬧了起來。

    一眾舞姬在萬媽媽的帶領下走入前廳，楊采薇緊緊跟在與自己搭檔跳舞的影兒身後，有些緊張。

    楊采薇一行人被分配到一個大堂，廳堂內，一群男人圍坐其間，楊采薇觀察四周，發現來人都換上便衣，看不出是什麽來路。

    舞姬們自覺地開始上前給客人們倒酒，楊采薇楞在原地，看一旁的姐妹們動作熟練，楊采薇也趕緊上前給一微胖男子倒酒，那微胖男子已經有些微醺，楊采薇將酒杯遞過去。

    “公子，您喝酒！”

    “喲，又來了個美人兒啊！”

    微胖男子醉醺醺地想調戲楊采薇，楊采薇一驚，瞬間想到青帝的話。

    “煙花之地，想要潔身自好難上加難，但是男人嘛，一喝了酒就暈頭轉向的，倒也好對付，隻需要多動動嘴皮子，多用用腦子就行。”

    影兒端起自己手中的酒壺示意楊采薇，楊采薇趕緊照做，一把將男人的手擋了回去。

    “公子英俊不凡，可是這酒量好像不太行，怎麽還沒喝幾口就醉了？”

    微胖男人一頓，不禁一拍桌子。

    “誰說的！我沒醉，再來！”

    楊采薇心中一喜，嬌聲道：“好呢，妾身這就給您滿上……”

    楊采薇給男人倒酒，那男人為了逞能，一杯接一杯。

    “喝——再來！”

    楊采薇再倒，幾個回合之下，“噗通”一聲，那微胖男子已經倒在了桌上。

    楊采薇暗自鬆了口氣。此時，堂內熱鬧紛呈，楊采薇觀察四周，趁著人多吵鬧無人理會自己，腦海中回想著潘樾的話。

    “你可知道那蒔蘿苑如此隱秘，裏麵招待的都是些什麽人？”

    青帝搖頭：“我隻聽雲裳說，裏麵的人看起來非富即貴，但與普通的坊子不同，那些人好像刻意隱瞞著自己的身份，都是一身素衣，看不出什麽特別之處。”

    潘樾點頭，囑咐楊采薇：“你進去之後若有機會，可稍加查看一下來人的身份，看他們身上是否有腰牌或者掛飾之類的物件，若能鎖定來客身份，那蒔蘿苑的用處我們也能猜到一二了。”

    楊采薇打量眼前的這個胖子，查看他是否完全醉了過去，隨之輕輕撩起胖子的衣襟想看看是否有任何掛飾腰牌，卻一無所獲，楊采薇苦惱地掃視一圈。

    這裏的人雖然穿著的都是常服，身上為何卻連個掛飾都沒有呢？

    楊采薇朝外望了望，天色漸晚，不由得心急起來，於是悄悄起身，潛入院中，伺機放煙筒給潘樾報信。（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