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一程山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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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山和峰一脈相承,眾人著黑色正裝,手撐清一色的黑傘,立於墓碑前,一派肅穆。
董事會的股東站在符驍前麵,譚虔站在符驍身後,周泰則挨著符驍站。
傘沿下壓,遮住了表情,抬頭隻能看見黑壓壓的一片和遠山濃重的霧。
符驍前麵的人無一例外地麵無表情,幾番鞠躬下來,隻有符驍恭恭敬敬,周泰扶著符驍的胳膊,彎腰的時候還扭頭看他,怕自己彎得不夠低。
譚虔站在符驍身後,和其他人一樣隻象征性地彎了腰。
但並不是所有人都給麵子,有人挺直背,眉壓著遠山,目視前方。
符驍都看到了,但他不想毀了今天的葬禮。
符驍撐著傘從人群中穿過,一路走到最前麵,傘沿擦著其他董事手中的傘過。
不難想象葬禮結束後,他又該怎樣力排眾議,坐穩自己的位置。
在墓碑前站定,彎腰放了一束花,符驍用手擦了一下父親的照片。
隨後丟了傘,跪下鄭重地磕了三次頭。
細碎的雨絲很快打濕他的衣服,模糊了他的雙眼,像是蒙上了一層霧。
雙膝壓在地上,符驍並沒有著急起身,而是望向父親的照片,隔著霧和他最後對視了一次。
他沒有哭,但是雨水不停地拍在他的臉上,落在眼眶裏,積蓄已久,奪眶而出。
父親哭了,他的照片不過方寸,被雨水衝刷著更加清晰。
符驍又抬手擦著父親的照片,也擦著心上的水汽。
雨水終於還是淋在了他身上,親人的離去是永久的潮濕。
“爸...”
他低喚,用隻有兩個人能聽見的音量,這是他和父親的謎語。
隻有一個字,背後承載萬千情感。
他壓下了父親去世的消息,才有了今天的片刻安寧,也意味著這大概是近期他最後一次來。
過不了多久,等消息放出去,他要忙的事才剛剛開始。
“各位叔叔辛苦一趟,路上小心。”
符驍鞠躬向眾人致謝,最後隻剩下周泰和譚虔兩人。
“我送你回去。”
譚虔把自己的傘撐給符驍,周泰皺著眉走到墓碑前撿起符驍的傘,也鞠了一躬。
“沒事,你們先回吧。”
“我不忙,我送你回去,你要想散散心,我都可以陪著。”
周泰推開譚虔的傘,把傘遞給符驍,摟著他往山下走。
“雨天山路滑,散心也得挑個時間。”
譚虔拉住符驍,周泰皺著眉,看著泥地也鬆了手。
“大家都有各自的事要忙,你們能來我很感激,都回去吧,我想一個人待一會兒。”
“都是哥們兒,不用這麽官方,有什麽好謝的,應該做的。”
周泰拍拍符驍的肩膀,聽見他疏離又客氣的話,皺著眉,隨即又擠出一個寬慰的笑。
“叫司機來了麽?”
譚虔理解符驍的心情,但還是放心不下,隻問了一句。
“來了。放心,你們回去吧。”
譚虔和周泰一前一後地下了山,周泰撐著傘,又想起來什麽似的,定在原地,扭頭衝符驍喊。
“隨時電話聯係,哥們兒隨叫隨到!”
周泰揮揮手,生怕符驍看不見自己,又比了一個打電話的手勢,見符驍點頭,才轉身,就撞到了柱子上。
周泰攥緊了拳頭,礙於今天的日子,不方便爆粗口,便硬生生忍下了。
遠山蒙著一層霧,在凝滯的浮動中,偶爾露出黑色的山尖,直觀磅礴的偉岸,符驍卻覺得倍感壓迫。
浮生暫寄夢中夢,世事如聞風裏風。
父親的落幕,獨留他一個人站在台上,索然無味,在這盛大又灰敗的舞台上。
他抬頭,群山像一群觀眾,又像一張張熟悉的臉,伸出一雙雙隨時準備推他下台的手,或振臂高呼,或執子布局,都在等著看。
他低頭,立足於腳下,山石混雜著雨水,形成泥水一點點向下滑,就像每一個瞬間都飛速地流逝。
他每走一步,就崩塌一點,腳下潮濕的泥土下滑地很快,就像他一直想攀登高峰,卻每每都有一種強烈的力量讓他下墜。
他有一種想一點點被泥土淹沒的想法,在他整個人徹底被泥水帶下去前,他還是繞開到了另一邊。
池禦沒有來,他還是跨不過去心裏那道坎,他沒辦法對著那個人的墓碑鞠躬,就連裝也不願意裝。
不過意料之中的,符驍也根本沒和他開口提葬禮的事。
但他知道是今天...
那天符驍吐了很多血,但隻是硬撐著吃了止痛片,不顧醫生勸阻就離開了。
他也知道符驍苦苦撐著,就是為了出席今天的葬禮。
符驍丟了傘,無意讓病情再加重,有一堆工作等著他來,又正值公司重要時期,他隻是需要有什麽來澆透他,澆透他心裏的陰霾。
他點了根煙,用手捂著一星火光,火光忽明忽滅,被蕭瑟的風吹滅,又被避無可避的雨水徹底熄滅。
符驍又點了一根煙,走到一棵樹下,煙霧模糊了他的五官,雨水擦亮樹葉,全是一片新綠。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隻有他是衰退的,他一根一根地抽著煙,煙霧彌漫在他身旁,他用力的呼吸著,肺葉不停地收縮,他費力地吞吐著,恨不得湮沒。
他下意識地又去拿煙,卻掏了個空,頓了一下,撿起地上的煙頭一並扔了,又靠在樹前。
他沒什麽力氣,脊背抵在樹的紋路上,硌得有些疼。
許是抽太多煙了,他想足夠把他的肺一次性染黑,他偏著頭低低地咳嗽著,刺骨的雨水浸透他的皮膚,正好抵下他心頭的寒意。
又來了...
不過也該來了,幸好,他撐過來了,沒有毀了父親的葬禮。
他厭倦了這樣的腥甜,他捂著嘴走到垃圾桶旁,冷漠地感受髒器的抽搐,擠壓著一股股熱流從身體裏離開。
他站得有些累,想走回樹旁靠著慢慢吐,整個人就跪在了地上。
他的膝蓋砸在地上,砸在碎石上,濺起的泥水弄髒了他的衣服和低垂的腦袋,讓他有些狼狽。
“符驍!”
是池禦的聲音,但是他沒有回頭,他隻是想趕緊吐完這些血,盡早找個地方休息,盡快回公司正常上班。
符驍的手扣在地上,濕透的衣服大半都是泥土色,緊緊貼在他的身上。
他一下下地顫抖著,嘔出些血,又被雨水一點點衝淡,混雜在泥水中,裹挾著碎石一並被衝了去。
池禦脫了外套裹在符驍身上,又扭過他的頭,替他擦著血。
“我扶你起來。”
山路不好走,雨又越下越大,泥水讓地麵格外濕滑,小心走路都有滑倒的風險,池禦不敢隨便抱他。
“往...裏麵站...”
護欄隻有短短的一節,不過剛到腰下一點,符驍扯著池禦的衣服,把人往裏麵推。
“我先扶你起來...”
符驍無意在這種地方糾纏,在池禦半扶半抱下,一隻手摁在地麵,撐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對不起...”
池禦抱著符驍,把頭埋在符驍的胸前,他的手環得很緊,符驍的身體很涼,頭無力地靠在他的肩膀上,讓他心裏害怕得緊。
“我們重新開始...好不好...”
寂靜山嶺,隻能聽見雨聲。
“池禦...如果你有考慮過一點我的感受...就不會...在今天說這句話。”
池禦的手還保持著擁抱的姿勢,懷抱卻已經空了,隻有一股股冷風往他懷裏鑽。
池禦愣在原地,符驍背對著他,兩人誰都沒再走一步。
“拿上你的傘...還有衣服...”
符驍歎了口氣,脫了池禦給的外套,又重新遞給他。
池禦抱著自己外麵濕了大半的衣服,還站在原地,也沒去拿傘,也沒穿上外套。
山路狹窄,符驍轉身返回去,正好擦著池禦的肩過。
他彎腰撿起地上的雨傘,胸口又是一陣刺痛,手攥著欄杆緩了一陣,才慢慢起身。
“穿上外套...”
一柄傘撐開在頭頂,池禦抬頭,見符驍正站在自己身側。
“山上雨天路滑,別摔倒。”
符驍牽起池禦的手,說了最後一句話,兩個人並肩走著,誰都沒有走快。
符驍走不快,一邊牽著池禦避開特別滑的地方和水坑,一邊捂著胸口,他有些力不從心地喘著粗氣,腳步虛浮。
“還是走...慢一點...”
池禦下意識地握緊符驍的手,聽著符驍粗重艱澀的呼吸,盯著他慘白的臉看。
“嗯。”
符驍聞言,以為是路太不好走,也放慢了腳步。
兩人共乘一把傘,與峰巒如聚擦肩而過,然,隻見青山顯,不見故人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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