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荷是第一次去殯儀館，也許是因為天氣炎熱的緣故，大廳裏的冷氣開的很足，讓他感覺有些冷。

    一輛停屍車來了，景荷上麵裝著誰的親人或是朋友，甚至無法確認顧渝是否在上麵。隻是今天有人打電話給他說能拿到骨灰盒，所以他來了。

    那些站在停屍車旁邊的人，有的精心打扮過，也許是想體麵的陪誰走完最後一程，可最後眼淚花了妝麵。

    也有的人恍恍惚惚，隻是呆愣愣的看著屍體一個個的被運走，也許是還沒有反應過來。直到看到熟悉的影子，才哭著上前去。

    但相比那些在停屍車旁哭的撕心裂肺的人們，景荷顯得有些平靜過頭了，以至於他在等待的人群中顯得有些顯眼。

    當工作人員將骨灰盒交給他，並例行詢問他與死者的關係的時候，他也許是愣了一會，然後緩緩吐出兩個字。

    “朋友。”

    當活生生的人變成了黑色盒子裏的一堆骨灰時，景荷就坐在那裏，看著手中的骨灰盒，遲遲沒有動作。

    因為他好像看見熟悉的人依然站在那裏，就和以前一樣。半個多月前顧渝走的時候，沒有人去車站送他，因為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

    但也許當時所有人都以為，這不過是一場再平常不過的離別，也許在不久的將來，他們就會再次相見。

    顧渝曾經的同事這麽想，顧兮這麽想，景荷也一樣。可是到了現在，隻有他抱著盒子站在這裏，顯得有些孤單。

    他也許是想等什麽人的吧，可是直到殯儀館下班了，天也黑了，他都沒等來一個人。馬路上的燈一盞盞的亮起來了，傍晚的風拂過他的側臉。

    他突然看見有個女人跪在館旁的台階處哭的很傷心，大約也是死了什麽至親。

    他聽見打掃台階的工作人員說，女人的母親去世了。下午停屍車來的的時候，她就一直在門口哭。後來她的丈夫把她送回家去，她又自己跑了回來。

    起初還有人可憐她，隻是送回去又跑回來，索性也沒人管了。

    景荷看著自己手中抱著的黑色盒子，覺得自己也該走了。雖然不是很重的東西，但拿久也覺得有些手酸。

    墓園一般都建在郊區，遠離喧囂的市中心。景荷來到這裏的時候，總覺得很安靜。他以前也來過墓園，但是隻是替別人獻花。

    所以這應該是頭一次，替別人選墓地。安葬他人的墓地，應該是有什麽講究的，可景荷不太懂。顧渝又沒有什麽親人，以後墓碑應該也是孤孤單單的。

    幾捧泥土蓋在黑色的盒子上，也許總有一天，顧渝會與這片土地融為一體。景荷想要帶顧渝回來的那一刻，沒有想過林慕會答應的那麽爽快。

    對方甚至沒有問過顧渝會被帶回哪裏。

    真的把顧渝帶回來的時候，景荷又有點後悔。因為對方也許不願意回到這裏，他一直都不屬於這裏，所以才會選擇去深淵，沒想到最後又被送回來。

    但顧渝兜兜轉轉，最後還是沒有留在原地。

    如果他死的早一些，在十年前，他也許會和戰爭的遇難者葬在一起，那其中總有他熟識之人。

    若是他死的晚一點，在幾年或者更久以後，他也許會和罪域軍團的烈士葬在一起，總會有人陪他一起。

    可他現在躺在這塊孤零零的墓碑之下了，隻有他一個人。

    也許是最近臨江市已經進入了雨季的緣故，幾日的陰雨連綿不斷，一直到雨停的那一天，顧易突然說。

    “去看看吧。”

    那就去吧，反正最近也沒什麽事情。

    也許是因為顧兮暫時回不來的緣故，所以顧易才代替對方去看看吧。

    “你不用再回軍團了，我有別的事情要安排給你。”

    “……”

    “我回來以後，您好像一句話都沒有問過我。”

    “如果你是指他的死因，軍團的報告書上寫的很清楚。”

    “……”

    即使是林慕同意過後才這麽做的，景荷把顧渝帶回來的行為還是違反了軍團的規定。顧易起初不同意，但最後還是沒說什麽。

    郊區的墓園多了一個墓碑，除了每日打掃墓園的工作人員之外，大約沒人注意得到。

    去墓園的路上，景荷順路去了一趟花店。花店的老板是一個年輕的小姐姐，她熱情的詢問景荷需要些什麽。

    “掃墓。”

    也許是景荷的聲音過於平靜，讓花店老板有些沒反應過來。她頓了好一會，最後開口說。

    “今天的滿天星開的很不錯，送你一束吧。”

    白色的滿天星常常被用來給其他花做陪襯，景荷還是第一次買了一大束滿天星，也不知道顧渝會不會喜歡。

    他也不知道顧渝喜歡什麽花。

    他想到這裏，向前邁出的腳步突然有些遲疑。他發現自己似乎一點也不了解對方，他不知道顧渝為什麽不喜歡現界，也不清楚對方為什麽要說服黑雲加入臨淵局，更沒想到對方會突然說自己要去軍團。

    他確實一點也不了解對方。

    “怎麽了？”

    顧易的頭發和胡子已經花白了，可精神看上去還不錯。太陽已經出來了，暖洋洋的陽光撒在兩個人的身上，把影子拉的有些長。

    “我是不是不該把他帶回來。”

    “但事到如今，你也無法詢問他的意見了。”

    “……”

    “林羽說，發現他的時候，靈魂已經不在那裏了，也許被白影吃了也有可能……”

    “我隻是……”

    有點後悔。

    如果當初沒有讓他去軍團，或者自己當初與他搭乘的是同一班專列……結局會不會不一樣。

    可惜這個世上沒有如果。

    死亡是永遠不可跨越的一麵牆，現在顧渝在牆的那頭，他在這頭。

    他輕輕的把滿天星放在了墓碑前，雨水未幹，讓白色的花瓣有些濕了，變得有些透明。他靜靜的看著上麵黑白的照片，突然覺得有些陌生。

    “我想再待一會。”

    顧易也許歎了一口氣，也許沒有。

    他從自己口袋裏拿出一個小袋子，裏麵裝的也許是植物的種子吧，這是顧兮拜托他帶過來的。

    棕色的小顆粒被均勻的撒在了墓碑的周圍，也許某一天也會開出美麗的花。（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