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相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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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諸亮被叫到老師辦公室,見到等在那裏的孫羨兵與虞敬,感覺有些意外,睜著一雙清澈的大眼睛問:“警察叔叔,你們有什麽事?”

    被一個十八歲的少年叫叔叔,未婚青年孫羨兵內心有點受打擊:“額,有些細節還有待確認,想請你去一趟我們刑偵大隊。”

    李老師很負責任地安撫學生:“我已經通知你媽媽過來,別怕。”

    諸亮歪了歪頭:“還有什麽細節不清楚?在這裏說不行嗎,為什麽一定要去你們大隊?”

    孫羨兵不著痕跡地觀察著諸亮的反應,心裏暗自琢磨他到底是故意掉換,還是無意間為之,嘴上應對道:“是的,一句話說不清楚。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工作。”

    雖說諸亮已經年滿十八歲,但因為他還是高中生,劉彩陽說必須她在場,因此孫羨兵與虞敬又等了一會,等到劉彩陽關了鞋店匆匆趕來,四個人一起來到刑偵大隊。

    劉彩陽一見到警察就心裏發慌,一路上不停地詢問,但孫羨兵與虞敬這次什麽都沒有回答,隻說有事情需要配合調查,到了自然就知道了。

    警察越是這麽說,劉彩陽越緊張,死死捏著兒子的胳膊,身體不自覺地發抖。但是諸亮拍了拍母親的手背,反過來安慰她:“媽,沒事的,他們就是問幾句話。”

    劉彩陽一邊哆嗦一邊咒罵死去的丈夫,既恨他虐貓麵目猙獰,也恨他連累兒子。諸升榮的父母早已去世,農村親戚來往得少,他的死並沒有引起太多人關注。劉彩陽現在隻求案子快點結束,讓日子回歸平靜。

    諸亮與劉彩陽一起來到一樓審訊室。

    青灰色水磨石地板、深棕色桌椅、雪白的牆壁,刑偵大隊審訊室空曠、簡潔,看著冷硬而嚴肅。

    劉彩陽的哆嗦更嚴重了。

    諸亮原本很淡定,但當他目光落在桌麵三個鞋盒之上時,瞳孔一縮,身體有些僵硬。

    夏木繁微笑請他們坐下,將三個鞋盒打開。

    “因為沒有多少錢,諸升榮平時到寵物店買貓糧都論斤買。他買來的奶貓極少能夠活著過夜,所以貓糧損耗很少,一個月左右補一次貨,無毒的就放在這個白色鞋盒裏,而小奶貓的棲身之所,就是另外一個墊了幾塊碎布、棉花的鞋盒,也是白色的。”

    “紅色鞋盒,裝著有毒貓糧。諸升榮在廚房裏放著一瓶從農藥市場購買的毒.鼠.強,他將毒.鼠.強粉末摻雜在貓糧中,用於投喂流浪貓。”

    說到這裏,夏木繁看向諸亮:“這三個盒子,你看清楚了嗎?”

    諸亮被動點頭:“我,看清楚了。”

    劉彩陽在一旁罵了一句:“老諸不做人事,不知道藥死了多少隻貓,死了也活該!”

    夏木繁繼續道:“為了區分兩種貓糧,我們把有毒貓糧染上了藍色,現在你看明白了嗎?”

    諸亮感受後背開始冒汗,顫聲道:“看,看明白了。”

    夏木繁的眼神變得銳利起來:“既然看清楚明白了,那請你重複一下那晚的動作,向我們展示一下,是怎麽把鞋盒打翻,貓糧灑了一地,然後不小心弄混鞋盒的。”

    諸亮沒有動。

    他的目光緊緊盯著眼前這三個鞋盒。

    劉彩陽帶著哭腔道:“亮亮說是弄混了,就是弄混了嘛,幹嘛還要把他叫過來演示?”

    夏木繁並沒有理睬劉彩陽,目光似電,一直留意著諸亮的一舉一動。

    孫羨兵在一旁說:“案件還原,本就是偵查要求。”

    在案件偵破過程中,即使嫌疑人已經認罪、細節也都對得上,也會被警察帶到現場完成指認環節,就是這個道理。

    諸亮猶豫著上前,先將兩個裝貓糧的鞋盒打翻,貓糧灑了一地。

    染色貓糧與棕褐色貓糧混雜在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完全分不開。

    諸亮看到眼前這一幕,手腳有些發麻

    ——他知道自己錯了。

    一個呼吸之後,諸亮硬著頭皮說:“那個,好像不是這樣的。”

    夏木繁冷聲道:“錯了,那就重來!”

    孫羨兵拿來掃帚,將地麵貓糧清掃幹淨,再往鞋盒裏分別裝上兩種貓糧。

    夏木繁:“再來。”

    諸亮嚐試著將紅色鞋盒與裝著碎布的白色鞋盒打翻,再將染色貓糧撿進白色鞋盒,碎布放進紅色鞋盒,然後垂手站在一旁,輕聲道:“就是這樣。”

    夏木繁看著他:“你確認?”

    諸亮抬頭看著她:“對,就是這樣。” 夏木繁淡淡道:“可你家櫥櫃的紅色鞋盒裏,裝的是貓糧,不是碎布。”

    諸亮沉思半晌,走到桌邊,再將紅色鞋盒與另一個白色鞋盒打翻,交換裏麵的內容。

    夏木繁問:“不改了?”

    諸亮的眼神變得有些忐忑,雙唇緊閉。

    夏木繁拿出兩份檢測報告擺在桌麵,示意諸亮打開來看:“這是我們大隊刑偵技術科出具的檢測報告,你仔細看看。”

    諸亮小心翼翼拿起,仔細查看。

    越看,呼吸越粗重。

    他剛才分兩步才完成掉換,可是這樣一來紅色鞋盒應該有碎布與貓毛殘留,而不是隻有毒.鼠.強粉末殘留。

    當他放下報告時,眼神裏透著絕望。

    夏木繁提高了音量,聲音裏蘊含著力量:“鞋盒是怎麽掉換的?”

    諸亮的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念頭。

    從數學概率的角度來分析,三個鞋盒分別命名為貓糧紅、貓糧白、碎布白,打翻的可能隻有以下幾種。

    ——三個鞋盒一起打翻。

    ——貓糧紅與貓糧白一起打翻。

    這兩種的結果是,貓糧混雜,不可能出現一個盒子有毒、一個盒子無毒的情況。

    ——貓糧紅與碎布白一起打翻;

    ——貓糧白與碎布白一起打翻;

    ——三個盒子分別打翻。

    這兩種的結果是,貓糧紅與貓糧白無法掉換。

    即使是分兩步走,也不會出現檢測報告的結果。

    除非……他刻意為之,拿來另外一個幹淨白色鞋盒盛放有毒貓糧,然後再將無毒的貓糧放進原來的紅色鞋盒。

    怎麽辦?

    諸亮沒有想到警察會如此認真,一板一眼地要求他還原說過的每一句話。

    他也是到了這個時候才知道,有些謊話說起來容易,但細究下來卻漏洞百出。

    劉彩陽沒看明白,但直覺讓她心驚肉跳,明明室內陰涼無比,但冷汗卻一直往外冒。

    夏木繁再次重複:“說!鞋盒是怎麽掉換的?”

    這一回,她沒有收斂自己的強勢,聲音裏充滿壓迫感。

    這種壓迫感,讓諸亮心髒狂跳、手腳發麻,喉嚨幹澀無比。他艱難地咽下一口口水,緩緩抬起頭來:“還得有一個鞋盒。”

    孫羨兵拿來一個空鞋盒。

    諸亮拿過鞋盒,一邊說,一邊比劃。

    這一回,兩盒貓糧完美掉換。

    夏木繁目光炯炯,盯著諸亮的動作:“你知道紅色鞋盒有毒?”

    諸亮再不敢有絲毫隱瞞:“是。”

    夏木繁:“你是故意掉換?”

    諸亮垂下頭,看著腳尖,不敢與母親目光接觸:“是。”

    劉彩陽感覺天旋地轉。

    兒子這話是什麽意思?他想要害死他爸爸嗎?

    雖說諸升榮虐殺貓咪可恥,但他到底是諸亮的爸爸,是盡心盡力養育他成人的爸爸啊。

    夏木繁示意虞敬專心做好筆錄。

    她轉頭對諸亮說:“為什麽?”

    諸亮坐回椅中,看著桌麵擺放著的四個鞋盒,嘴角勾起一道嘲諷的笑容。

    “他該死,不是嗎?”

    “他用毒貓糧殺了那麽多貓咪,死在毒貓糧之下,不是罪有應得嗎?”

    “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隻有這樣,他才會知道被他毒死的貓咪有多可憐!”

    夏木繁一言不發,安靜地看著諸亮。

    宣泄過情緒之後的諸亮,漸漸進入悔恨狀態。

    他的嘴唇在哆嗦,手腳在顫抖。

    眼淚,一滴一滴地滴落在腿上。

    諸亮的聲音仿佛在空中飄蕩的雲,找不到停留的地方。

    “我沒有想他死。”

    “真的!我很恨他,但沒想到他會死。”

    “我換了貓糧,隻是想讓他受一受貓咪的苦。我以為他最多吃一點點,誰知道他會因為害怕吃了那麽多?貓咪那麽小,他那麽胖,怎麽可能隻吃一把貓糧就會死呢?貓咪不會說話,他卻可以啊,吃了有毒的貓糧,隻要發現及時送到醫院洗胃,就不會有事。”

    諸亮的眼淚,越來越多。

    說到最後,他趴在桌上開始號啕大哭。

    “我錯了!我錯了。”

    “我以為隻是小小懲罰他一下,讓他體會過貓咪的苦之後,他就會改好,就不會成為一個壞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