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1 章 筆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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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樂邦的反應,印證了重案七組先前的猜測。
他之所以如此在意女性生理結構,之所以這麽了解女性心理,之所以心理扭曲對女性充滿憎惡,之所以殺人之後將屍體衝洗得幹幹淨淨遮掩沒有精.液殘留事實,隻因為他不是完全意義上的男人,而是一個身兼雙性特征的雙性人。
顧少歧停下講解,安靜地看著崔樂邦。
他的目光裏,沒有歧視,隻有醫者的了然與淡定。
審訊室裏,所有人都停下手中動作,安靜等待。
偌大的房間,隻聽到崔樂邦粗重的呼吸聲、神經質的喃喃低語。
良久,顧少歧轉身將醫學人體圖收起,準備退出審訊室。
當大門吱呀一聲打開,崔樂邦猛地驚醒,抬起頭來,求助地看著顧少歧:“醫生,醫生,你別走。”
顧少歧停下腳步,一雙黝黑的眼睛認真地看著崔樂邦。
這麽多年來,崔樂邦找不到人傾訴內心的苦悶。
他不敢去醫院,怕被人用異樣的眼神看他,怕被當作小白鼠脫光了躺在病床上任人檢查。
他內心有太多壓抑的負麵情緒,卻找不到宣泄的通道。
可是今天,這個氣質清冷的醫生,用通俗易懂的語言幫他答了疑、解了惑,專業而篤定地告訴他,他隻是生病,這個病其實是可以治的。
崔樂邦的內心,升起一股病人對醫生的依賴與信任。
他不想顧少歧離開。
仿佛隻要這個穿白大褂的醫生在審訊室,他就有了底氣與支撐一般。
至於夏木繁剛才說什麽法醫不法醫的,崔樂邦根本就不在乎。法醫,也有一個醫字,是不是?
顧少歧將征詢的目光投向夏木繁。
夏木繁對上他那雙亮如繁星的眼睛,深切地感覺到顧少歧的專業與博學,不知道為什麽,內心有些暖暖的、癢癢的。
夏木繁點了點頭,拖開身邊的一把椅子,示意他留下。
顧少歧依言走到夏木繁身旁坐下。
夏木繁將注意力轉向嫌疑人:“崔樂邦,你有什麽要說的?”
崔樂邦沉默半晌,終於艱難地問出自己內心一直存在的疑問:“醫生,雙性人也會來例假,是不是?”
顧少歧認真地看著他:“理論上來說,雙性人雖然擁有子宮、卵巢,但因為染色體異常,不會受孕。成年後在激素影響下可能會有規律性流血,但量會很少。”
崔樂邦:“我有個朋友,小時候很正常,身邊的人都知道他是個男的,他也一直認為自己是男的。可是後來,他發現自己和別人不一樣。”
因為羞恥,崔樂邦用了“一個朋友”來指代這個雙性人,回避這個朋友就是自己的事實。
顧少歧溫聲回應:“子宮這些在腹腔內,不容易被發現,不過他應該很早就知道,他比別人多一個……額,通道嗎?”
崔樂邦連連點頭:“是的,藏在那個和那個之間,平時被擋住,很小,他沒有留意。但是十六歲之後,偶爾會流血,他害怕。”
夏木繁與馮曉玉悄悄交換了一個眼神。
眼前這個對話,可真是讓她們大開眼界。
顧少歧臉上一點多餘的表情都沒有,聲音依然如往常一樣淡定,和崔樂邦說話就像是診室裏醫生與病人的對話,專業且冷靜。
“這種情況,基本能判定你朋友就是雙性人。如果他覺得自己是男性,那就到醫院做手術,切除子宮,輔以雄性激素治療,雖然他不能讓女性懷孕,但正常的夫妻生活還是可以的。()?()”
顧少歧停頓片刻,觀察著崔樂邦的反應,補充了一句:“當然,如果你朋友無法以男人角色進行夫妻生活,那可能更適合女性身份,隻要切除之後輔以雌性激素治療,同樣可以正常生活。?()_[(.)]?→?&?&??()?()”
崔樂邦愣了半天,突然號啕大哭起我是個怪胎?為什麽她要罵我是個騙子?為什麽——()?()”
哭到後來,他聲嘶力竭,近乎嘶吼。
說到這裏,崔樂邦嘴裏的“一個朋友()?()”
變成了自己。
看他情緒激動,夏木繁趁機詢問:“誰罵你是怪胎?”
崔樂邦沒有回答她的問題,而是緩緩抬頭,眼神直勾勾地盯著夏木繁:“你知道嗎?我其實挺羨慕女孩子的,她們可以穿漂亮的花裙子,可以和男孩子手牽手談戀愛,可以撒嬌指使男孩子做這做那、買這買那。我不舒服,請假不上體育課、不參加勞動。”
夏木繁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反駁。
誰告訴你女孩子可以擁有這樣的的特權?
很多女性,哪怕痛經痛得死去活來,還不是一樣上課、上班?
這個社會,既要求女性獨立自主賺錢養家,又要求女性溫柔體貼做家務生子,何曾給過她們撒嬌的特權?
崔樂邦現在的羨慕,不過是因為無法擁有,所以渴望,進而幻想出來的世界罷了。
顧少歧搖了搖頭:“何必羨慕別人?男女平等,各有優勢、各有分工。你不懂女孩子的苦,我們也不理解你的痛。”
崔樂邦現在就願意聽顧少歧說話,眼淚汪汪地說:“醫生,如果我早一點知道這些,如果你早一點告訴我這些,我就不用嫉妒那些女孩子,不用折騰她們了。”
夏木繁的拳頭捏緊了。
可惡!因為嫉妒,所以折磨、所在虐殺?
崔樂邦繼續詢問顧少歧:“醫生,你說,我這個樣子到底是男人還是女人?我的身份證上是男性,那進了監獄會不會被其他犯人欺負?”
夏木繁衝顧少歧使了一個眼色。
顧少歧看懂了她的暗示,輕歎一聲:“這個,不好說。監獄男女是分開的,雖然監獄有嚴格的規章製度,但有時候……”
因為話題敏感,顧少歧說得很模糊,但崔樂邦卻聽著渾身顫抖。
他是雙性人,進了男性監獄,會不會被那些窮凶極惡的罪犯欺負?
想到這種可能,他後背發寒,精神近乎崩潰:“那我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想到被崔樂
邦折磨致死的魏巧珍、花襯衫女孩,顧少歧冷著臉道:“坦白從寬、抗拒從嚴,你做過什麽,老老實實交代吧。”
崔樂邦全身一僵,一秒之後抬頭,定定地看著顧少歧:“如果我都說了,會給我判死刑對不對?如果我死了,就不會受欺負了,是不是?”
這個問題,顧少歧沒有回答,他感覺有些透不過氣,站起身來:“你好自為之吧。”
說罷,顧少歧離開審訊室。
崔樂邦整個人已經陷入某一種奇怪的情緒,急切地看著夏木繁:“我說,我說,我什麽都告訴你,隻求你們警察保護好我,不要讓別的男人來欺負我!”
接下來,夏木繁聽了一個狗血異常的故事。
崔樂邦出生時喪母,由父親撫養成人。父親崔勝國是名護林人,常年在林場巡山守夜,把年幼的他丟在家裏,一丟就是半個多月。
姑姑雖然也會照顧他,但因為姑父脾氣暴躁,也隻能偷偷摸摸送點吃的,做幾件衣裳。
崔樂邦很小就學會了自己去食堂打飯,自己洗澡、洗衣,自理能力很強。
在這樣環境下長大的崔樂邦,性格內向,乖巧懂事,讀書很用功,林場的人都誇他是個好孩子。
上了初中之後,崔樂邦因為模樣清秀、成績好,很受女孩子歡迎。
或許是基因原因,他天生能與女孩子打成一片。
但他很快就發現了自己與其他男生之間的區別,他不僅多了一個通道,他的小兄弟根本沒辦法站起來。
他不敢和任何人說,這個秘密壓得他喘不上氣。
中考結束之後的暑假,他跟著父親來到林區,住在護林員宿舍,麵對著一望無際的森林,看著那繁茂的大樹、聽著悅耳的鳥鳴,他漸漸放鬆了心情。
這個時候,一個名叫範蓉翠的十六歲少女闖進了他的生活。
範蓉翠是一名農家姑娘,十四歲初中沒有畢業就去城裏打工,單純、熱情,充滿野性。她家住大花嶺,無意間遊蕩時遇到在林中散步的崔樂邦,一下子就被他那憂鬱、溫柔氣質所吸引,主動攀談、結交起來。
範蓉翠懂事早,很快就和崔樂邦熟稔起來,兩人漸生情愫。
少男少女一傾情,又處在人跡罕至的林區,便有些控製不住,身體親密接觸,擦槍走火在所難免。
衣服一脫,崔樂邦的特殊之處便掩飾不住。
範蓉翠大受震撼,脫口而出:“你到底是不是男人?”
崔樂邦拚命解釋,但麵對那根本無法站起來的小兄弟,任何語言都顯得蒼白無力。
範蓉翠雖然未經人事,但她從小膽大,上頭又有幾個哥哥,自然是知道男女之別的。看到崔樂邦的模樣,她覺得有些惡心,一邊穿衣服一邊罵:“你這個騙子!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你做什麽要和我好?”(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