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好戲還在後頭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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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書要去電纜廠做什麽?李顯回到車上思考著可能性。投資顧問公司去一家即將倒閉的以生產和加工為主的企業有什麽目的?
手機響起來,李顯驚奇地發現是歐陽劍的電話。歐陽劍讓他馬上來公司一趟,多餘的話一句沒說。李顯隻好把李書的事情先放在一邊,啟動了車子直奔長慶而來。
歐陽劍沒在辦公室,助理說總經理剛剛從總公司那邊回來,他已經通知公司所有的高層下午要開會。李顯知道長慶的高層現在隻有四個人,除了總經理歐陽劍之外,還有兩個副經理,一個來自總公司財務資產部,到長慶做財務總監;另一個是歐陽劍自己推薦的,李顯猜測應該是主管業務的,人還在外地沒有到位;再有一個是總公司派駐到長慶的安全總監,因為長慶的業務主要是生產車輛的高精零配件,按照有關部門的最新要求,必須要增加安全總監這一職位。從總公司派駐,此人的薪金待遇自然要由總公司負責,苑陽苑這樣做實際上是替兒子省了一大筆的開支,但這樣做也有弊端,那就是不好對人管理,生產安全肯定會成立一個獨立的部門,容易形成小圈子。
中層領導的人才建設肯定是由長慶自己安排,現在八字還沒有一撇,所以隻能暫時擱置。
那麽所謂的高層會議其實隻有三個人參會。李顯坐在歐陽劍的辦公室裏顯得百無聊賴,秘書給他衝了一壺茶,又幫他找到一本過了期的《企業家》雜誌,李顯隻能借此消磨時間。
一直過了兩個小時歐陽劍才回來,臉上的表情證明他的心情不大好。李顯站起身來,問歐陽總經理要去哪裏?
歐陽劍擺擺手讓他坐下,又喊秘書給自己衝一杯咖啡。他坐下來,看著辦公桌發了一會兒呆,才道:“李叔,您是做過大公司總經理的,我有點事兒想谘詢您,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他的谘詢是被動的,李顯猜要麽是歐陽苑讓他這麽做,要麽……就是周玲。“歐陽經理高看我啦,我是怎麽從電纜廠被人家一腳踢出來的你是知道的。說白了就是能力不行,你找我谘詢一來不敢當,二來不敢亂說話。畢竟不像咱們剛認識的時候,現在我可是你的司機。”
歐陽劍眉頭皺起來,手裏玩著一個筆。秘書把咖啡送進來,他像忽然想起什麽似的問李顯喝不喝咖啡,李顯說自己愛喝茶,這個就行。
“咱們公司的企劃案已經交給了董事長,按照她的要求我已經改了兩次,今天總公司的意見下來了。”他是打定主意要聽聽李顯的意見,李顯倒覺得他有點兒氣急敗壞的意思。
“第一是原來計劃三年的發展規劃延長到五年,既然總公司不急,我也懶得著急。”
李顯沉吟了一會兒,說這個大概率是你母親的意見,對於第一次掌管這麽大的公司,對你不放心是能夠理解的,我覺得對你也是一個保護,如果你提前實現了目標,該有榮譽一樣都不會少。
歐陽劍點點頭,又道:“你說得有道理,但這樣不信任我幹嘛還要讓我幹這個總經理!第二個是申請的首批資金,我是在嚴格測算的基礎上再三斟酌才定下來的,不多呀,才兩億。你肯定知道我是打了埋伏的,預備總公司會砍一刀,哪知道這一刀正好砍在腰上,隻給一個億,去除設備購買、人才培訓、廠房維修,剩下的可能都不到200萬,這麽大個公司,每天運作起來賬上不趴著100萬都會讓人心裏沒底,這怎麽幹嗎?”
李顯對長鴻收購電纜廠的事情又多了幾分把握,他突然心裏一動,會不會李書的事情跟這件事有關。但她的膽子再大也不會有那麽大的資金去跟歐陽劍搶蛋糕吧。
“初期投入當然會謹慎些,這表明總公司對你的企劃有疑慮,打消這個疑慮很容易,隻要機器開動了,並且產品有銷路,總公司的那幫人見到你的賺錢能力,自然不會再吝嗇,巴不得給你一步到位呢。”
歐陽劍臉色開朗起來,他站起來想跟李顯說點什麽,又突然意識到什麽似的坐下,把一條腿架到另一條上,像他母親那樣。“李叔,你瞧我的,我一定會讓這幫……總公司的人看看什麽才叫做實業。好!這些不跟他們爭了,您對咱們公司的業務方向如何判定,就是說咱們的產品會有銷路麽?”
李顯嚇了一跳,什麽意思,他對自己的產品沒有信心?不能夠啊,歐陽劍一定會做足了市場調研的,況且他母親也不會閑著,幾個億說扔出去就扔出去,如果聽不到響聲,那得冒多大的險!
他是考驗李顯。
李顯說歐陽經理這就出難題了,對於咱們公司究竟要做什麽產品,具體的方向是什麽我可一點兒都不知道呢。再說我管企業幾乎不管生產,您這些問題我得有了資料後才能有個判斷。
怪不得你的電纜廠亂成那樣,你做總經理竟然不理會產品,活該你滾蛋!歐陽劍一邊品著咖啡,一邊暗自想著。
正像李顯估計到的那樣,長鴻真的有收購電纜廠的打算。歐陽苑是從省規劃辦的領導那裏得到的確切消息,為此她特別感謝了對方。歐陽苑通過渠道把電纜廠的各項資料摸了個遍,她極為心動,除了電纜廠最新購進的兩套德國生產線之外——這個最讓她心動,因為這兩條生產線恰好是長慶能夠用得上的——維護優良的廠房、豐富的技術積累、成熟的技術工人以及先進的管理體製都會給長慶帶來巨大的幫助,不僅可以節省一大筆投入資金,關鍵是一旦收購成功,長慶公司最多用兩個月就能夠投入生產。而按照歐陽劍現在的方案,長慶想要讓第一個產品下線,最少還要一年的時間。
歐陽知道自己不能把與電纜廠的接觸拿到桌麵上來。如今的商場競爭的激烈程度她最有感受。但她也知道銀行已經開始清查電纜廠的資產,破產的消息不會被隱瞞太久,歐陽苑知道電纜廠如今實際的把控者是市發改委,她開始運作。
這個消息除了她,公司裏任何人都還不知道。但她的得意使她太大意了,秘書金莉已經將她準備呈報給董事會的申請議案複印了一份,盡管這還是一份草案,但夠用了。
李書沒想到這麽短的時間就能從金莉那裏獲得兩份高價值的信息,這次她倆交換信息的地點換成了一家小小的書店,就是李書當年帶著李顯去“涼快涼快”的那家小書店。
信息對李書來說太寶貴了。而這個長鴻準備收購電纜廠的消息對李書來說不啻為上帝賜予的禮物。她要好好籌劃,精心地布局,不僅要從中賺上一大筆,最重要的是她要利用這次機會替自己、尤其是替李顯——她最愛的男人——好好的複仇,這場複仇將會是痛快淋漓的,李顯將踩在那些人的屍體上緊緊抱住她,並用帶著淚水的親吻來感謝她的勇敢。
歐陽苑的心情像她兒子這幾天的心情一樣,感覺公司終於在康複,李顯這個家夥的腦子真的很好使,他僅通過一些數據和基本信息就能夠把問題看清楚,幾家分公司的業務正在走上正軌,市場調研的結果證明了她在董事會上的發言並不是無中生有,也不是危言聳聽,她的超前判斷不僅控製住了公司將要麵臨的損失,而且及時的人事調整和產業布局將為公司的發展提供正確的方向。
一個小時後,市發改委的一個電話徹底破壞了她的好心情。昨天一個多事的記者把電纜廠麵臨的困境揭示開來,其中對部分對下崗職工的訪談引發了很大的轟動,記者的故事向人們揭開了這樣一個事實:曾經輝煌的電纜廠這次真的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它即將破產!
歐陽苑感覺血一下湧到了頭頂,那些長著獵狗一樣鼻子的商人一定會馬上撲向這塊帶血的蛋糕。歐陽苑能看到的,別的人一樣能看到,歐陽苑打算做的,一定也會有人打算做。憑借長鴻的實力想要收購電纜廠,目標一定能達成,關鍵是長鴻得花多大的價錢!
她要馬上出手!歐陽苑讓秘書準備車子。
李顯對於那個好事記者的消息也很感興趣。他最感興趣的是這個消息釋放出來的時機,太巧了!這麽多年的從商經驗早就讓他知道沒有巧合這個詞,誰相信巧合,那是因為還沒有從巧合中得到過教訓。
有人故意釋放了消息,時機抓得相當準,準到了讓歐陽苑惱火的地步,這個人要麽是想從電纜廠的蛋糕中切下一塊來,要麽就是想幹脆把這門生意砸了,那就可能涉及到商業競爭中卑鄙的手段了,這是陰謀,李顯不喜歡的手法。
李顯喜歡的,並且最擅長運用的是陽謀。
金莉知道這兩天董事長心緒不佳,她大概能猜到她不高興的原因,因此覺得自己可能正在卷入一場鬥爭之中。她十分懷疑這場風波背後的操縱者跟李書有關,甚或就是她在操縱,如果真是她,金莉覺得從李書那裏獲得的不夠多,原來看起來豐厚的回報跟自己如今麵臨的風險不成比例。
正像李顯判斷的那樣,這場風波不是好事者的一時興起,連續兩天記者引發的小轟動已經發展成了輿情。市裏不得不出麵進行說明,發改委的某個官員也坐在鏡頭前來解釋電纜廠的情況,但是不行了,市裏的解釋和某個官員的現場表態都是真實的,這些人很聰明,況且在他們出麵之前有幾十個人在幫著彌合漏洞。問題是他們說的雖然都是真的,但真實的言語卻意圖掩蓋某些真相。
電纜廠的下崗職工,那些兩年多來分文未得的窮困者決心利用這次機會把應得的都拿回來,他們等的夠久了。於是每日將近一千人到政府門前靜坐,他們隻有兩個要求,一是拿回所欠的工資,並給予一定補償;一是徹查電纜廠的高層**。
這個事件的引發者太高明了。因為春天正在回來,人們被壓抑了一冬的情緒開始蓬勃起來,激動興奮,在這個時候人們除了對生命賦予的職責之外,還有躁動的**。
再有,每年年初的全省經濟工作會議就要開了。
省裏再三給市裏施加了壓力,市裏決定盡快地解決問題。他們在深入研究之後,決定果斷行動。第一是以政府的信譽向銀行貸款馬上解決職工的工資拖欠,將來無論是電纜廠被收購還是破產,政府再將債務轉接過去;第二是市紀委派出工作組進駐電纜廠,對職工陸續遞交的材料一一審查,查明電纜廠高層是否存在**問題。同時在廣播電視上鼓勵社會各屆人士進行監督,並歡迎提供相關材料。
紀檢特派小組審查電纜廠的時間段是本屆高層任期階段。
李顯不在被審查之列。
李顯曆經苦難的三年生活換來的是躲過了這次聲勢浩大的審查,正像那個人說的那樣:他真是個幸運的家夥!
當然,因為電纜廠可能存在著**問題,所以資產清算工作由市裏專案組接手,同時謠傳的電纜廠被收購的事情也就成了真正的謠言,因為企業被審查期間任何的行為都是被禁止的,何況如今的電纜廠已經成了別人避之不及的是非之地。
李書以相當大的毅力才控製住自己的興奮,她不想讓任何人看出來她的激動,除了李顯,她要親口告訴他。
李顯不知道李書的飲食愛好。但他憑著對這個女人的了解來猜測她的飲食習慣,她應該是喜歡清淡的食品,幹淨是不用說了,還要有點格調,在顏色、味道和擺盤上李顯都做精心的設計,在他這半生中,似乎他是第一次如此精心地準備食物。
這些都不算什麽,他感到困難的是究竟要如何接待這個神秘的女人。現在李顯在心裏已經不僅僅用神秘來修飾她,還得加上一個詞。
“厲害!”
李顯知道電纜廠風波是李書一手策劃的,一環一環互相扣鎖得如此完美,一步一步時機掌握得如此精確。她就像在做一個精美的作品,每一個環節都拿捏得準確又切時,結果自然就會跟預想的一樣。
厲害的女人!這樣的女人對男人來說不可愛,是可怕!
李書對他的房間設計沒有做過多的評價,隻說“不錯不錯”,李顯覺得她應該早就知道他該如何規劃自己的居住風格,她是如此地熟知他,這讓李顯人生中第一次有了壓迫感。被一個女人壓迫,李顯會不會失去他一貫的鎮定。
李書對李顯的手藝讚不絕口,同時也稱讚他的審美能力。李顯說審美能力高來自母親的遺傳,兩個人就都不怎麽說話了。
李顯讓李書談談兩年的求學生涯,李書笑了,說簡直沒什麽好說的,因為這兩年她幾乎總是呆在教室裏,要麽就是呆在導師的辦公室裏跟他辯論。如果沒有購買的必要她甚至都不怎麽上街。
“你知道嗎?我大部分的衣物都是秘書給我從國內買了寄過來的,懶得上街。懶得跟他們打交道。”她把自己封閉起來了,怪不得她沒有愛上一個男人,或者……
“你沒有……沒有一兩個朋友嗎?”李顯給她夾了一塊豆腐,兩眼直視著她。
“你是不是想問我有沒有遇到一個心儀的男朋友?實話告訴你,沒有。我實在擔心自己會愛上一個男人,或者被一個男人追求,如果那樣的話,我就會不愛你了。如果不愛你,那我還有活著的意義嗎?”
她封閉自己,是怕失去我。
現在她的目光開始直視他的,李顯覺得她的目光中全是真情。哪一個男人不會被這樣的言語和目光打動呢?李顯伸出手握住她白皙柔軟的手,她把他的手拉到自己的臉龐,用他的手指輕柔地撫摸自己的滾燙的臉。
“謝謝你,李書!在我生命最脆弱的時候,是你支撐著我向前走。謝謝你對我的深情,我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麽能夠償還你對我的深情。”
“不要你償還,需要償還的深情還純粹嗎?”她喃喃地說著,李顯看見一顆晶瑩的淚珠滴落在桌麵上,啪的一聲,濺開!
李顯說煲的湯好了,借故抽出手向廚房走去,一邊說這湯是前些日子去南方的時候新學的手藝。李書說那我要喝一大碗,聲音跟剛才不一樣,裏麵有撒嬌的成分。
這頓飯吃了將近三個小時,李書詳細地了解了他的兩年多的經曆,小到一次感冒也要問明白幾天才好的,聽說他買了一台車又送給了妹妹,她點了點頭說你母親原是把這個房子留給小妹的,雖然是你又買了回來,但總要補償一下。李顯自己都沒有意識到這樣做的深層目的,聽她這樣說心裏一動,但他很快得出結論,她想得太深了,為了小妹他什麽都願意做。
好有心機的女人,李顯覺得自己有點跟不上她了,同時又有一種莫名其妙的擔心。
她問李顯家裏有沒有紅酒,李顯沒有,她要喝點酒,李顯知道她是要留下來。最難以應付的場景來了,李顯覺得手心裏開始出汗。李書是想留下來過夜,但李顯絕不會讓她這樣做,那他要找一個什麽樣的理由才能不傷害她呢?
三年前他已經傷害過她一次了,為了愈合傷口,她做出了多少的犧牲啊。
李書的電話響了,表情告訴李顯她本來不想接的,但是當那個號碼第二次打來時,她決定接了。
“你好,是的,啊,你好你好……”
李顯站起來,他拿起餐具走向廚房,李書不想讓他聽到談話的內容。他打開龍頭,把每一件餐具都仔細地洗上幾遍,流水聲掩蓋住了李書的聲音,身邊的冰箱正在製冷,嗡嗡的,像夏天花叢裏的蜜蜂。
春天來了,夏天還會遠嗎?
李書出現在廚房門口,她臉色如常,剛才的紅潮已經退去,她穿上了外衣。
“抱歉,公司裏有點急事,我得馬上回去一趟。”
她一定懊惱極了,但是她沒有表現出來,她一定會為今晚做了充足的準備,李顯甚至聞到了她身上又香又甜的蘋果香味,李顯猜測她的手包裏一定有過夜的東西。
“沒關係,但是我要向你道歉。”
女人眉毛挑了起來,李顯說:“我撒謊了,因為我還有至少十道拿手菜沒有做,我覺得沒必要一次就讓你開始厭惡我的手藝。”
女人笑了起來,李顯的幽默是她之前從來沒有經曆過的,她不知道這個最愛的男人竟然還會說笑話,而且很高明的笑話。她覺得他是在繼續邀請自己,她的心情一下子好起來了,為了這個男人她什麽都願意承受。
“既然你如此坦承錯誤,我原諒你了。希望下不為例。”
李顯送她到樓下,初春的天氣還是很冷,李顯幫她裹緊了大衣的領口,女人一下抱住他,在他唇上輕輕吻了一下,她說:“對不起,下次不會了。”
她是說下次再來,就不會再走了嗎?李顯不知道,他無法判斷,她的唇膏也是蘋果的味道,劉天悅的味道。
李書原打算要告訴他電纜廠的事,但因為突然的離開沒來得及告訴他,不急,她想,好戲還在後頭呢。(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