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她要找個人確認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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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陽斜照,透過寬大的客廳窗戶,金色的光線鋪滿了房內。李敏和丈夫王陽正在欣賞幾天來的勞動成果。他們倆在為李顯和秀娟布置新房,李顯對此原就沒有什麽要求,秀娟了解他的脾氣,越簡單越好。李敏堅決不聽秀娟的建議。“大哥是第一次結婚,你也算開啟了新的人生旅程,這新房非布置不可。”

    秀娟知道他們兩口子對大哥的感情,她自己對這次婚禮充滿期待,而李敏和王陽則想表達細致的關懷。

    王陽仰頭看著那幅山水畫,仍懷疑它是不是掛在了最適合的位置。“老婆,這幅畫掛這裏怎麽樣?會不會有點太高?”他問,指向牆上預定的位置。李敏走過來又走過去,微微俯身又踮起腳,用眼睛仔細地測量著,隨後說,“這個得聽我的,應該再往下調一點,保持人眼平視的高度,符合觀賞習慣,又能凸顯這畫的深邃。”王陽聽直笑,他還不知道老婆有這麽高的審美水平。李敏見他笑,就捶了他一拳,說你是不是在笑話我。

    “不敢不敢,老婆大人說得都對,但我覺得高度正好的呀。”夫妻兩個有挺大的身高差,佳明像爸爸,也是高身材。王陽這麽一說,李敏才反應過來,說那就這樣,你說合適就成。

    王陽點點頭,順手又調整畫框,細心地測量,確保每一邊水平。“這幅畫的確不錯,又清新又大方,倒給這個大客廳添了許多……寧靜。”他滿意地看著,一邊評價。李敏聽了隻是笑,他能說出清閑兩個字來,見識不俗。

    李敏從角落裏拿出那對青花瓷花瓶,小心地將其中一個放在客廳的茶幾上。這對兒瓶價錢很高,算是夫妻兩個給大哥的禮物之一,瓶身上鐫刻精致的蓮花和魚紋設計,花瓶的色彩與周圍的淡木色家具形成鮮明對比,不失和諧。王陽承認,在色彩搭配上,女人有著天生的直覺。“秀娟家裏原來的裝飾簡潔、雅致,加上這對青花瓷瓶,是不是很有咱們中國的味道?” 李敏問,眼睛閃爍著細微的自豪感。

    “確實,能夠反映咱們的文化特色。唉?那套茶具呢,也放在下邊的櫃裏。” 王陽指著茶幾下邊的木製櫃,李敏又把茶具拿過來,王陽打開櫃門,小心將這套精美的茶具一一置入。這套茶具同樣很貴重,是他們送給大哥的另一件禮物,李敏知道大哥是喜歡這些東西的,但他不愛擺弄,因為要天天擦拭,比較勞時,現在結婚了,秀娟是個勤快的。

    古色古香的紅木茶幾上,正中央還擺放著一塊巧雕的玉石屏風。屏風上雕刻著飛禽走獸,生動而富有層次。這件禮物是許大利送的,李敏和王陽都看不出是什麽材質,但想到許大利的出手,那同樣是價格不菲了。“這個鳥、這個獸,這都是有講的!”王陽說,至於什麽講究,他可不知道,昨天許大利送來的時候,他幫著拿上來的。

    “這架屏風後麵如果再放上盆翠竹盆景,我覺得可以增加點生機。” 李敏提議道,王陽立即響應,記在手機上,一會兒回去的時候到花市搬一盆。李敏仿佛已經看見了養得鬱鬱蔥蔥的綠竹。

    總算是布置完畢,兩人又後退幾步,欣賞著大哥的新家。“感覺每一件東西都有故事,和諧而溫馨。” 李敏滿意地點點頭。心裏默默祝願大哥跟秀娟的這個新家,除了凝聚他們對生活的理解和期許,簡潔而莊重的裝飾,也將為這對曆經波折的中年夫婦未來生活增添十分的美好。

    秀娟帶了母親和老家來的四個親戚去郊外遊玩去了,王陽看了眼手機,已經下午四點,也差不多該回來了吧。李顯今天要跟著一塊去,秀娟口上說你別跟著添亂了,實際上是體貼李顯,他那裏一天忙得腳不沾地,多少件事情找他定結論。李顯說不去也行,晚上我在慷得居定個大包間,咱們全家人聚會一下,也算彌補我沒去的罪過。

    “胡說八道,那怎麽算得上是罪過!”秀娟嗔怪道,“不過就是給你一個表現的機會罷了,老家的親戚也沒見過幾次世麵的,咱們倒真得讓他們好好吃點特色的。”

    李敏給佳明打電話,佳明正在去慷得居的路上,說是大舅讓提前把菜都點了。王陽說正好把我跟你媽也帶過去,幫你點菜,你個小孩子家,你大舅倒信得著你,你會點什麽菜的。李敏知道丈夫是擔心佳明隻挑貴的點,他是想給大哥省錢。

    三個人即將到慷得居的時候,李敏的電話響了,看是大哥打來的,連忙接了說我們三個一起,剛到飯店呢,心裏想大哥這輩子終於有了惦記的人和事,總算有個好結果。

    “你們別去飯店,先過來接上我!”李顯的聲音讓李敏有一種不好的預感,這個聲音她很熟悉,像極了四年前李顯當時說話的聲音,低沉、緩慢,裏麵充滿了憂傷。

    “秀娟怎麽啦!”

    “先別問了,讓佳明慢點開車,我在公司等你們。”

    佳明把車停到公司租的寫字樓下,齊海等幾個人陪著李顯急匆匆出來,李顯直接上了佳明的奧迪車,其餘幾個人分別上了兩台車。

    “秀娟怎麽啦!”李敏不等大哥坐穩又急著問道。

    “秀娟……人……沒了!”

    加上秀娟,今天出行一共是六個人。為了方便,李顯讓齊海幫著租了一台中巴車,因為六個人中有兩個老人,三個中年人,還有一個將要上小學的男孩兒,有了中巴車,就寬敞了許多,就算帶上帳篷之類的裏外用品,也是綽綽有餘。

    野遊的地址是秀娟自己選的,街道的同事曾經集體在這個地方玩過,有一大片平整的草地,還有片小樹林,最妙的是這個地方緊靠著一條小河。這個季節早晚有些涼意了,但白天日頭上來,氣溫卻正好。

    六個人坐了將近一個小時的車到了地方,秀娟與中年夫妻負責支起帳篷來,又把沙灘椅、野營桌擺好,讓三個老人坐了說話。

    清晨的河畔霧色輕薄,陽光透過薄霧,灑在布滿微波的水麵上,加上綠樹紅花,好一幅寧靜祥和的畫麵。秀娟甚至還帶來了她的畫板和顏料,她答應李顯要給他畫一幅好看的水墨,趁著這個機會要尋找靈感。把幾個人都安頓好了,自己在岸邊找到一個合適的位置坐下,準備開始她的創作。那個男孩子像乍出了牢籠的小獸,一刻也不肯消停,要麽紮在爸媽懷裏撒嬌,要麽獨自一個人到樹木裏瘋跑,嘴裏不住發出怪叫來,逗得幾個大人瞅著直樂。

    秀娟給李顯打了個電話,告訴他已經到了地方。李顯讓她提前把回來的時間定好告訴齊海,好讓車子來接,又說靠近河邊,小心孩子安全。秀娟知道他忙,就說好了好了,我會注意的。李顯又說吃飯的事,別把老太太讓涼風吹著了,秀娟從來沒有受到過這種親密的關懷,心裏甜甜的受用,被一種從未有過的幸福感包圍了。

    不遠處,一個中年男人正在河邊釣魚,一身深色的釣魚服,頭上還戴著寬簷帽,正自專心致誌地操弄著釣竿。晨風吹拂,他的動作看起來頗為悠閑。

    秀娟就被眼前這一幕吸引,決定將這位釣魚人作為自己畫作的主角。她調好顏色,不住抬頭觀察這位釣魚人的動作,卻突然看到那個男孩子奔河邊跑了過來,秋天的雨水不大,河水並未溢到河岸上很寬的地方,但河水仍然很深,她急忙起身攔住他,小家夥這幾日在家裏已經跟她廝混得熟悉了,在她懷裏不住扭來扭去地動,掙紮著要走到河邊去看那人釣魚。

    秀娟沒有辦法,隻好領了他一隻手走近河邊,一邊告訴他河水深得很,一定要小心,滑到裏麵有危險。釣魚人身邊放著一隻塑料的小桶,桶裏已經有幾尾魚在裏麵活潑地遊著,男孩子伸手要去桶裏捉,秀娟隻好又笑著攔住了。兩個人看了一會兒,男孩被她束縛住就無聊起來,掙脫了跑回去找爸媽。秀娟也終於容出時間來接著畫畫。

    中午時候,日頭大起來,幾個人被曬得受不了,就躲到樹木裏去休息,母親帶著另一個比自己小著幾歲的老太太進了帳篷裏眯著,小男孩終於野得累了,沉沉躺在媽媽身上睡著了。秀娟用氣爐燒了壺水衝茶喝,這套設備是李顯提供給她的,幸虧有了這一壺茶,才讓她熬過來,她也是個中午要睡午覺的人。趁著這個時間她倒畫了兩幅畫出來,隻是怎麽看都不滿意,覺得幾年都不畫了,手生得狠了。

    等幾個人休息夠了,中年夫妻兩個幫秀娟從帶來的袋子裏把食品水果拿出來讓大家充饑,孩子睡了一覺,精力到底恢複得快,一會兒又東跑西跳起來,卻不再往河邊去,秀娟才放心了。

    早就聽說釣魚的人癮最大,已經快到下午三點了,釣魚的中年男人仍然頂著日頭在那裏安坐,幾個人都很佩服他這份耐力。

    跟司機約好的時間是三點半,秀娟開始收拾東西,又囑咐那對夫妻把垃圾都清理幹淨,用袋子裝了帶回去。幾個人忙活完了,卻不見了孩子,秀娟大驚失色四處找時,卻見孩子正站在釣魚人的身後津津有味地看著桶裏的魚呢,秀娟連忙奔了過去,一顆心嚇得還撲騰撲騰地跳。

    快到孩子身邊的時候,聽見釣魚人哈哈一陣大笑,口中說道:“釣了你一天了,終於還是上了我的鉤啦!”人就站起來收線,秀娟見魚竿被扯得彎曲,知道他是釣上來了一條大魚,也不禁替他高興。

    魚兒大了在水裏就特別有力氣,男人雙腳被那條魚扯得不住移動,眼見竿子越來越彎,秀娟有些替那隻纖細的竿子擔心,男人不住向後移動,想把魚拉上岸來,眼見就要成功,忽然鉤子從魚嘴裏竟然脫了出來,男人正在使足了力氣,不成想魚竟然跑掉,身子直向後仰了過去,魚竿連著線也被向上甩得筆直。

    秀娟見他忽然人直挺挺地倒下來,孩子嚇得呆了不知道躲避,不知道哪裏來的氣力,人躍了起來將孩子撲開一邊。她卻不知道那根釣竿上甩起來的魚線一下觸及了上方的高壓電線,一股致命的強烈電流沿著釣竿瞬間將二人擊倒在地。

    那對兒中年夫妻見狀急忙大聲呼叫,一邊奔過來先把倒在地上的孩子搶到了一邊。他們都見到了倒地的兩個人身上綻放出的隱隱火光,再也不敢上前,隻是拚命大聲呼救,等急救人員趕到時,兩個人早已經不幸身亡。

    秀娟的墓地就選在了李顯父母墓地的旁邊,李顯不顧別人的勸說,堅決地在她的墓碑上記下了“李顯愛妻田秀娟之墓幾個字”。

    這些天困苦了李敏兩口子,秀娟的母親悲傷過度,秀娟死去的當天就住進了醫院,李顯自從安葬了秀娟之後更是守在自己的房子裏再也不肯出來。無論是誰去看望他,他隻是翻來倒去的一句話:“是我害死了秀娟!”弄得別人再也接不上話,無論你用什麽言語去安慰他,他仍然是這一句話來回答。

    齊海等幾個人天天去看他一眼,把公司的進度一一說給他聽,他隻呆呆地躺在床上,兩眼緊閉,似乎那些事情與他毫無關係。大家見到李顯這個樣子,都不禁搖頭,不知道一個人經曆這麽多的創傷後如何還能夠再站起來。

    這些人中最難過的是李敏和秀娟的母親。四五年來小妹是感同身受,她是最能體會到大哥的不幸,大哥所遭受到的一連串打擊她最知道的,大哥從一次次的打擊中努力恢複過來也是她親眼所見到的。當生活重新回到原來的軌道,大哥終於從過去的逆境中走出來時,李敏是多麽的高興啊。她無數次在父母的墓前告訴他們,大哥回來了,他又回來了!

    這幾年有了李顯的幫襯,家裏的日子過得越來越好,丈夫出了車禍,沒有大哥的幫助王陽幾乎都不可能再站起來;沒有大哥的照應,佳明哪裏會獲得大學的畢業證呢,讓夫妻兩人最滿意的是佳明這幾年的成長。如今佳明已經成家立業,住上了寬敞的房子,經濟上也寬裕了許多,這都離不開大哥的支持啊!

    母親去世前最掛懷的是大哥的婚姻,李敏多少次陪著母親落淚。跟自己的好朋友秀娟走到一塊兒是李敏一手促成的。當她得知大哥終於能夠與秀娟共同生活的時候,甚至比李顯自己還高興,這是母親的心願啊,她幾次為此感謝上天的安排,幾次在黑夜裏、在心裏告訴父母,大哥要結婚了!

    但世事無常啊!

    秀娟的母親則固執地認為是自己給家庭帶來了一連串的不幸。每天她都在病床上不斷地重複著對自己的詛咒。她告訴大夫、告訴護士,告訴每一個來看望她的人,她是家裏一切悲劇的源泉。“秀娟啊!那是個多麽好的孩子啊,可老天就是不公啊,把所有的罪都讓她遭啦!”

    她拒絕一切治療,甚至不肯吃飯!李敏又不敢把這個消息告訴李顯,眼見老太太一天天消瘦下去,大夫隻好給她開了營養劑來維持,就是這樣,也需要有人在她的身邊,否則的話,她會把那些輸液管子拔下來。

    周玲是從歐陽劍那裏聽說了秀娟罹難的事。本來她是要參加李顯的婚禮的,雖然李顯並沒有邀請她,但她從許大利那裏獲得了李顯將要結婚的消息,她對於李顯沒有給她發請柬的疏忽一點兒也不放在心上,相反,如果李顯真邀請了她,她反而會感覺到奇怪。但她決定去參加他的婚禮,並且精心為他挑選了結婚的禮物。

    晚飯的時候,歐陽劍顯得比往日要興奮。周玲能猜出來他興奮的原因,這幾個月丈夫一直在為長慶新開的分公司忙碌,讓周玲高興的是歐陽苑與丈夫在這件事情上態度一致,這還是她結婚以後第一次遇到這樣的好形勢,哪個女人能不為丈夫事業的取得發展不高興呢,因此周玲也很為丈夫滿足。

    “你是說設備都已經安裝完啦!調試了嗎?”周玲聽丈夫說完,故意把語氣顯得急迫些,男人嗎,需要女人去刺激他們一下。

    “調試還沒做,原材料還沒有進來呢,再說第一次調試得讓廠家來人。跟你說,我對長慶這些技工一點兒信心都沒有,這都多長時間了,那邊的零部件質量達標離仍然不到70%,真不知道這些人的書當初是怎麽讀的!”

    周玲知道汽車零部件的事情,她還知道歐陽苑采納了李顯的建議及時消弭了潛在的隱患,而對此歐陽劍仍然耿耿於懷,他到現在還堅持認為媽媽純粹是小題大作。

    “再給工人一些時間吧,不要拿他們跟國外比。德國的教育是兩條腿走路,他們學生普職分流率遠遠高於咱們國家,另外他們的職業教育搞多少年了,學生出了校門就可以直接工作的。咱們那不叫分流,那是淘汰出來的!”

    周玲很少這樣規勸丈夫,她聽從父親給自己的建議,對於歐陽劍的事務少插嘴,周玲認為父親說得對,同時她也給歐陽劍養成了習慣,就是她的工作也不需要他伸手,所以結婚這兩年多來,兩個人很少把各自工作上的事情帶回到家裏來說。

    “那倒也是。”歐陽劍聽妻子的分析有道理,但仍忍不住埋怨母親,“媽媽這兩年的膽子越來越小,幸虧我這次的事情她沒有插手,才這麽順利的。她的耳根子軟,就愛聽一些不相幹人的意見,比如那個李顯……”說到這兒,突然想起來妻子對李顯一直是敬重的,就不想再說下去,但說到李顯忽然想起白天寧致陽告訴他的事情,順口說了出來,“你知道嗎?聽說李顯沒過門的老婆死了。”

    周玲幾乎把碗丟到了飯桌上,問他聽誰說的,這樣難聽的話也說出來,咒人家嗎。

    “我詛咒他?他值得我詛咒嗎!”歐陽劍見周玲的話中有回護李顯的語氣,一股怒氣升上來。“是真的,聽說是被高壓電擊中了,當場就死了。”

    周玲無論如何也不想念他說的話,怎麽可能?她有找個人來確定一下,這個消息太過驚天霹靂了,周玲接受不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