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勞謙君子,有終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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請許大利到天恒來吃飯,李顯原希望高層幾個人都到場,事到臨頭趙且峰和孫正楷首先請了假,說是剛驗收完,這幾天累壞了,要回家休幾天,這個不是理由的理由李顯心裏明白,隻囑咐他們好休息。接著齊海又請假,人沒來隻給李顯打了個電話,說家裏臨時有點事情脫不開身,李顯聽他的口氣中有些無可奈何的意思,擔心是他跟老婆吵架了,不好多問些什麽,隻告訴齊海,如果事情處理完了要是來得及一定過來,齊海答應了。
結果隻剩下張經天跟自己作陪,幸好沒有提前告訴許大利要找許多人陪他,不然這個麵子可有些下不來。
許大利從闞主任那裏聽說驗收已經全部結束,當然替李顯高興,想約了闞主任一塊兒來,闞主任一口拒絕了,說驗收前風傳天恒的各種消息滿天飛,現在終於驗收成功了我就去他那裏喝酒,這不是給人落下把柄嗎,許大利想想也是這個理,隻好一個人來了。
李顯和張經天陪著許大利到重點的幾個地方看了一圈,看得許大利心癢,說你這裏一些設備比我那裏的好,空間設計得也好,布局很科學的。李顯笑著說他是吃著自己碗裏的,饞著別人鍋裏的,我這裏可不敢跟你那正規的全科醫院來比,隻好給你做個陪襯。三個人都笑起來,許大利還是不住口地誇獎,一邊看一邊指點著,李顯和經天跟他比起來純粹是個門外漢,哪裏跟得上他的節奏,許大利就越來越傲嬌起來,弄得張經天一直瞅著他樂,對李顯說這個人別看表麵上滑頭,其實是個憨子。
進了小食堂,許大利又拍大腿,說:“李老弟,還是你這裏好,我們那個小食堂空間還是太大,看上去富麗堂皇的,其實是中看不中用,哪有你這裏這麽實在,吃飯就是吃飯,整那麽多花裏胡哨的東西影響食欲。”
張經天聽他說得可樂,對李顯說:“你這個朋友交得,人不錯的。”這句表揚被許大利聽見了,人就更瘋了。說自己當初與李顯交往的時候李顯還兒狼狽著呢,我就覺得這個人不得了。實際上張經天也不知道那時候李顯具體情況,就問在幹什麽。
“你問他,他在給人家開出租車呢!”經天不知道李顯還有過這般經曆,嚇了一跳,問李顯是真的麽,啥時候的事情,沒想到你們交情那麽久了。
李顯搖搖頭,苦笑道:“哪有多久,就是剛從電纜廠出來那陣兒,你別聽他說得好聽,我妹夫出了車禍,上趕著求他的時候,別提他那樣兒了,牛著呢!”
“老李,你憑良心說!”許大利假意怒了,指著李顯道:“咱家妹夫的事情我辦沒辦,給沒給你最好的治療,你要康複床位馬上就安排,你要按摩大夫是不是我求人家來的,哪件事不是妥妥的!”
李顯笑道:“這都是真的,自從認識你老許,你不但救了我,還救了我不少朋友呢。”
經天知道李顯跳樓的事情,不敢接他們的話,怕李顯羞了,隻好跟著點頭附和。
“還有呢,你那個女……”許大利想說劉天悅的事情,見李顯眼睛一立,嚇得趕緊咽了回去,端起茶來喝了一口。
李顯見他也說得夠了,就正式給他和張經天介紹了。許大利又驚訝起來,問老張:“你真是長鴻那個張經天呀!”經天哈哈笑了起來說如假包換。
“李顯,我說你究竟用了什麽手段攏絡這麽多人來給你賣命!”
李顯道:“胡說八道,什麽賣命!都是朋友,意氣相投麽。大家在一起幹活順心,比什麽都強。”突然想起這些日子趙孫兩個人的陰陽態度,心裏有點難過。
“‘朋至斯孚’”,張經天歎道,“李顯對待朋友講求個‘孚’字,這是對朋友的最高標準了,大家都願意跟他在一起,苦點累點也沒關係。”這算得上是他的心裏話,李顯聽了心裏感動,伸手在老張肩上拍了一下。
許大利學醫出身,不明白張經天說的什麽意思,但總歸是誇獎朋友之間的好話,跟著道:“我就是‘服’了李顯,才跟他交的朋友,話說回來,他也幫過我不少忙的。”
張經天聽他說服了李顯,跟自己原來的意思不搭邊,想笑卻被茶嗆了,咳嗽半天才好。李顯指著許大利道:“你別調書袋子了,要說做手術你是這個,其它的你且得練呢!”張經天才知道自己領會錯了意思,卻也不在意,說反正大家瞧著都順眼,比啥都強。
正聊著,宋大軍跟著一個師傅從後廚出來,推著一台車子。一時菜都布好了,許大利又大驚小怪起來,挨個點著說這個好,這個好,這個我愛吃,老李真是懂我的。
宋大軍見過兩次許大利,知道他的為人,聽他不住地誇,似乎口水都要流下來,忍不住好笑。李顯讓兩個人都坐下,安心吃飯。
許大利是佳明接來的,為著不讓他開車,能喝點兒酒。許大利提前備好了兩瓶茅台,李顯說請你過來坐坐,你偏帶的什麽酒,不許開。
“你有茅台嗎?我可是隻喝茅台的,你忘了,我在慷得居存在的都是茅台。”
李顯真沒給他準備茅台,是一個朋友自己做酒,給了他幾十斤,他準備用這個招待客人的。許大利聽說有自己釀的酒,連連搖頭道:“你們都不常喝酒,不知道其中門道兒,這幾年各種私釀的酒多了去了,喝了上頭,那味道都是香精勾兌出來的,傷身體。”
宋大軍也是個愛喝的,他知道大哥的酒好,說:“許院長,要不你先嚐嚐,不行再喝你的。”
酒打上來,許大利老遠就聞到酒香,說道:“的確不大一樣,快給我倒一杯我先品嚐品嚐。”幾個人見他猴急的樣子,都笑了。
許大利嚐了一口,又是一口,不大一會兒一杯酒就見了底,說道:“好酒!好酒!就喝這個了,一會兒我走的時候得給我帶點兒,也別多拿,十來斤就成。”李顯說我才有多少,你倒要了十斤,全給你得了。
小食堂的菜多是家常,酒又是家釀,許大利久未吃過這樣的席了,當真是暢快淋漓,沒過一個小時,已經喝了半斤多,他酒量尚好,宋大軍倒比他強些,兩個人隱隱有拚一下的意思,李顯瞪了大軍一眼,宋大軍心有不甘,也隻有聽從大哥的話,不敢再張羅。
“唉,老李,怎麽著,我聽說你這天恒被人家看上啦?”許大利是肚子裏不裝事的人,喝了半斤酒,嘴更加不嚴。
“你聽說啦!”李顯喝了口茶,笑道:“消息傳得這麽快!”
“這麽說是真的啦?長鴻這麽霸道的,哪個好伸手就搶啊。”
李顯搖搖頭道:“你不要亂講,人家來收購,出的價錢也合理,怎麽就霸道啦!都是生意,大家都按照規矩辦事,沒有什麽霸道不霸道的,老許,你可千萬不要再說這樣的話,會讓人家笑話。”
許大利並不介意李顯的批評,他隻管喝自己的酒,這幾年跟李顯混得熟悉了,知道李顯性格,並不在乎。
“大哥,許……許大哥說得不是一點道理沒有,我怎麽覺得這個……長鴻似乎總跟你過不去呢,他們收了電纜廠,收了投資公司,現在又看上天恒了,怎麽就這麽巧的?”
經天聽了宋大軍的牢騷,臉上一點表情也沒有,長鴻是他的老東家,歐陽長鴻待他不薄,聽了宋大軍的話,心裏有點想法。
李顯端起酒杯來,道:“哥幾個要好好喝一頓酒也難,都在忙著自己的事業,好不容易湊一起了,還是生意上的事情說個沒完。”
他主動跟經天碰了一下杯子,接著道:“大哥,你放開喝,今晚上我陪你殺個痛快。”張經天聽了大喜,一口把酒喝幹了,說你可不許耍賴啊。
李顯又跟大軍碰了杯子,說道:“大軍,咱倆是從電纜廠走出來的,兩三千號人啊,如果長鴻不收購了,現在都得喝西北風呢;投資公司是李書自己主動提出賣的,長鴻確實收購了,價錢給得可不低呀,我想歐陽董事長為這次收購應該承受了不少的壓力啊。”
宋大軍有酒了,人就耿直起來,“大哥,話不是那麽說的。電纜廠那幫王八蛋要不是耍手腕把你弄出去,當初按你說的做,也不會有破產的事兒。投資公司長鴻的確沒少給,但錢大家可都沒撈到,還是李書厲害,這娘們兒厲害……”李顯聽他說得難聽,喝道:“不許再說這些!生意就是生意,你總是帶著感情來說事兒,我看你白跟了我十多年了,一點兒長進也沒有!大家都像你那樣做生意,非得傾家蕩產不可!”
張經天點點頭道:“大軍,李總說得對,做生意是做生意,處感情是處感情,那是兩回事。我來到天恒就是佩服李顯做事的風格,拿得起放得下,丁是丁,卯是卯,做事有規矩,講原則。要談感情,歐陽長鴻對我張經天相當不錯,前幾天特意到家裏去看我,竟然給了我二十萬的現金,說是酬謝我這些年為長鴻做的貢獻,但這錢我不能要,為啥呢,愧得慌,我是受了氣離開的,那是主動辭職,可不是人家攆的,歐陽長鴻親自看我,給我錢,這就是感情了。錢為什麽不能收他的,收了就壞了規矩!所以第二天我又親自把錢送回去了……”
“那……他收了!”宋大軍有些吃驚,他還是聽不明白。
“當然得收了,不收他就壞了規矩,別說感情,以後連朋友都沒得做了,他是想用二十萬買我個愧疚,我不認這個!把錢還給他,以後我們起碼表麵上還是老哥們兒,老朋友!但是我心裏舒坦!”
“啪”的一下,三人嚇了一跳,原來許大利拍了桌子,見眾人看他,大聲道:“張老哥,就為這個,我得敬你一杯,我許大利生平就佩服瞧不上錢的男子漢,你這個哥們兒我交了!”
四個人都端起酒來共同喝了一杯,李顯道:“行啦,都這麽激動,是酒鬧的,大家都慢點喝吧,先吃點菜。”
吃了一會兒,宋大軍讓師傅把菜再熱一下,幾個人沒有菜,酒就停了。張經天猶豫了一會兒,輕聲道:“李總,大軍的話也不是全沒道理,你做事有你的規則,但也不要以為大家都像你似的按規矩辦事。最近我看咱們團隊裏有些人就不大痛快。”
李顯知道他指的是孫趙二人,但老許在場,他就不想多說,哪知宋大軍接過話頭,道:“可不是咋的,大哥,有些人你真得防著點兒,前些天關於收購的事情,你說讓所有的人都討論一下,這些天有幾個人就到下麵搞串聯呢。”
李顯笑了,道:“那天我都說了,天恒不是我一個人,也不是其中哪一個人的,大家有意見建議都要講,不講出來憋在心裏將來要出大事情,現在意見再多,都無關宏旨,反而更好的能把意見統一起來。要我說,不要怕!這麽大個公司,哪能沒有意見呢,真沒有才不正常呢!”
張經天豎起大拇指,讚道:“李總這話說得透徹,其實哪家公司剛起步的時候大家都覺得前途光明,有希望,勁兒都往一處使。時間一長,各人又生出各人的心思,但公司裏往往是一言堂,大家的意見不敢提,這小些本來小的矛盾積攢多了就會出大事,輕的損失些公司利益,重的就會搞分裂,把個好好的公司弄得烏煙瘴氣,最後倒閉,其實不是經營得不好,主要是人心不齊。”
李顯聽了,沉思起來,見後廚的車子又推出來,大家等著熱的菜又重新布好,許大利見添了四道新菜,又興奮起來。於是大家又喝了一輪,李顯見許大利酒差不多了,就又讓大家喝茶緩一緩。
“張大哥剛才說的是客觀存在的事實。其實這也是發展規律,《周易》六十四卦裏最好的一卦是‘謙’卦,‘謙尊而光,卑而不可逾,君子之終也’,就是告誡人做事要始終謙退才好。九三爻說‘勞謙君子,有終吉’是強調保持謙的本性才能把一件事做得有始有終。”李顯一邊說,一邊給大家又倒上茶,接著道:“現在這個社會過於強調人的個性發展,人們都覺得自己是獨一無二的,處處爭強好勝,總要高過別人一頭,處處計算得失,結果是‘謙’反而做得不好。不要把退讓就理解為膽小怕事,不要把別人有意見就當成是無理取鬧,我們要把心胸打開,聽得進去別人的看法意見,對的要聽從,錯的就果斷拒絕,做事的規矩就於此,你按照規律去辦事,結果總不會差到哪裏去。”
四個人中許大利是最愛張揚的,別人提起一件事來他總先發言,不管知道得多少,一定要把知道的都說出來才痛快,往往就會受到別人的辯駁;宋大軍是容不得別人有反對意見,隻要有人提出與自己想法不一致的觀點,就有先入為主的心理,總疑惑這個人是不是在拆自己的台;張經天卻是個重感情的老派人物,做事說話都要依照這個人跟自己薄厚遠近來衡量。現在聽了李顯的話,都覺得這話說到了心裏,似乎是在點撥自己,一時間四個人又都沉默下來。
過了一會兒,李顯突然笑道:“咱們這是怎麽了?說好的哥幾個痛快痛快,光聽我一個人說這些沒用的東西了,來來,再來一輪!”
“今天這頓酒喝得有點滋味兒。”張經天把酒喝了,歎了口氣,接著道:“可惜了,李老弟這身能耐啊!”
宋大軍也跟著把酒喝幹,說:“大哥,張總說得對,今天酒沒白喝,怪不得現在大家都不跟我喝酒了,跟我喝不出個名堂來麽,以後我得好好改改這氣量狹小的毛病。”
許大利笑了幾聲,道:“李老弟,我這眼睛還算識人吧,早就看出你的能力不俗。我身上毛病也不少,多謝你把我當朋友看。”
李顯聽了三個人的話,隻是低頭沉思,過了半晌才道:“做事情總要有些個艱難險阻,做事就是對人,與人交往更難。這幾年我是真的感覺有些幹不動了,你們三個表揚我,那是給我李顯臉麵,但我剛才說的這些之前也不甚明了,不經曆那場大難,沒有今天的我。”說完喝了酒,眼眶就濕潤了。
四個人又坐了一個小時,大家卻都不喝酒了,這頓酒正好喝到大家都合適,人人才覺得酒要這麽喝也有滋味兒,散席時後廚提出一隻大桶來,許大利卻不拿了,說這麽好的酒隻配跟好哥們兒在一起慢慢喝才值得,就存這裏了。
送走了許大利,張經天道:“老弟,今天哥哥我不跟你下棋啦,我要想一些事情,哪天有空兒咱們兩個再下,不喝酒,隻下棋,我要看看你的真實水平!”
大軍還要把食堂收拾一下,李顯就讓佳明過來,讓佳明拉著自己去了齊海的家裏。(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