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瞧，咱們君臣之間，何時這般客氣了。”趙構笑道。

    “還不快將韓卿扶起來。”

    阿貴趕忙上前，韓世忠打著顫起身又坐到椅子上，這皇帝什麽時候變成這樣陰陽怪氣、喜怒無常了？你說的輕鬆，可我敢裝聽不見嗎？我這脖子可沒皇城司的刀鋒利。

    “孤記得，之前卿授河南、河北諸路招討使？”

    “是。”

    “卿現在既然授樞密使，便當做修養吧，卿征伐半生也是勞苦功高。不過，這樞密使也是暫時的，河南河北若是沒有卿主持大局，孤也不放心。”

    “修身養性一年半載，北方蠻夷賊心不死，必將再犯我大宋邊疆，屆時韓卿還要為孤執掌諸軍啊。”

    “陛下！”韓世忠又驚又喜，樞密使的職位是高，可也不過是個空架子，相比而言，他如何不想再度出臨安執掌兵馬。

    趙構站起身，來到近前拍了拍韓世忠的肩膀，“韓卿已經是知天命之年，尚能飯否？”

    刷！

    韓世忠單膝拜倒，“臣食的飯、上的馬、持的刀槍、殺的賊寇。”

    “好，你我君臣有約，待到蠻夷來犯，那河南河北諸地，孤便交給卿了。隻是，屆時韓卿若馬革裹屍，莫怪孤便是。”

    “臣，願為陛下赴死！”

    “來人，擬旨！”

    “追封樞密使韓世忠之父韓慶為陳國公、其母賀氏為楚國夫人。”

    “晉封樞密使韓世忠之妻白氏為秦國夫人，賜封幼子韓彥古為青陽縣男。”

    韓世忠正妻為白氏，傳說中的梁紅玉為妾室之一，除此外，還有兩名妾室，一為呂小小、二為周氏，這三名妾室，盡皆是妓女出身，不過因為韓世忠功勞太大的緣故，所以也先後被朝廷冊封。

    原本的曆史上，韓世忠的妻妾、父母、祖父祖母、曾祖曾祖母，都被冊封或追封。無他，韓世忠已經被冊封為英國公，正常情況下，大宋的爵位隻會封到國公一級（開國的時候、死後追封、童貫幾個的郡王算特例），所以自身爵位無法晉升，而他的功勞又太大，隻能追封其他人，這便是貨真價實的封妻蔭子。

    韓世忠先是一怔，隨後便是感激涕零泣聲拜到在地，“臣謝陛下天恩。”

    趙構頷首，隨後緩緩說道，“韓卿，我大宋禁軍、廂軍四十萬、各地府兵、雜兵近三十萬，孤所言可對？”

    “正是。”

    “那韓卿可知這七十萬兵馬，實額多少？”

    韓世忠渾身一震，心中如驚雷驟響！

    軍中吃空餉是常態，甚至算是一種傳承和習慣，每一部兵馬都有這種情況，隻不過數額多少而已，哪怕是當年他領兵，同樣也是如此。

    沒辦法，兄弟們拚命，不就是為了升官發財嗎？

    真靠著那些軍餉和朝廷賞賜過活？而且，大宋以文抑武，哪怕是一軍統帥，也需要給上司送禮，給朝堂大員、六部大員送禮。

    否則的話，你想要朝廷調撥軍餉、糧草，那就等著吧，反正各部有的是理由能拖延。

    這些錢從哪兒來？當兵的也沒別的來錢門路，吃空餉是最簡單直接的辦法。

    “孤明白，將士們為國征戰不易，孤同樣也明白，你們為孤赴死不易。可孤也難啊……”

    “去歲一年軍資逾兩千萬！韓卿，朕也不易啊！”

    “臣萬死！”

    “朕不怪你！水至清則無魚、人至察則無徒，可卻要有度不能逾越，韓卿以為呢？”

    “陛下聖明。”

    “起來吧！”趙構踱了兩步，“孤不是說了，讓你修養一年嗎，這一年時間孤隻讓你辦一件事。”

    “陛下請講。”

    “裁軍十萬，你可明白？”

    見到韓世忠神色變幻，趙構笑道，“孤不管你用什麽辦法，也不管你如何去做，隻要做到了，一年之後卿授建康府知府、兼兩淮招討使。”

    好半晌，韓世忠終於拜到，“臣，領旨謝恩！”

    “好，孤便知曉韓卿忠義，韓卿任樞密使，執掌兵馬，孤也安心了。”

    “你盡管去做，孤不想管也不會管，任何參奏韓卿之奏疏，孤都會讓人給你送過去。”

    說白了，你就使勁兒給朕幹，有人敢說你，朕看不見，甚至讓你自己去收拾。朕給了你信任，辦到了朕自會封賞。

    趙構沒說辦不到會怎麽樣，韓世忠也沒問，不過韓世忠很清楚，若是辦不到的話，輕則隻能在樞密使的空架子上待到死，重則牽連闔府。他也終於知道了，一開始為何趙構會冊封他的家人，意思很明顯，朕現在可以冊封，但是如果朕不高興，也能給你全家治罪。

    金口玉言、公平公正。

    當然，他也心知肚明，所謂的裁軍，不是真的裁軍，裁的是空餉。也就是，他要想辦法為陛下節省軍費，讓各部兵馬將領收斂一些。

    什麽叫‘度’，便是這十萬的數字。空餉的數量當然不止如此，可十萬以外的，便是人至察則無徒的範疇了。

    “天色也晚了，來人賜膳！”

    韓世忠心中苦笑，這皇帝果然是賞罰分明啊，可是此事他能不答應嗎？以今日皇帝表現出來的喜怒無常，他真的不敢。

    文臣被砍了二十多個，那工部尚書沒說，恐怕也是全家遭罪，那個小官兒更是直接誅族，自己雖然是樞密使，可也不過是武將，甚至比不上那些人的身份，皇帝不高興讓全家老小‘落葉歸根’多正常？

    韓世忠吃的膽戰心驚，趙構吃的心神舒暢。

    什麽樣的臣子最好用？孤臣！這件事情，也隻有韓世忠的軍中威望、地位才能做得到，可是等他做到了，他也就成了孤臣。

    空餉涉及的是一個龐大的利益群體，軍中的將校、朝堂的重臣，幾乎都能牽扯上。

    到時候，韓世忠隻能依靠自己這個皇帝，否則，這些人能將韓家祖墳都扒了。

    對軍中動手，的確有風險，而且風險還不小。可是趙構也沒辦法啊，大宋富裕不假，哪怕半壁江山，這兩年稅賦也超過五千萬，可是花銷也大啊。

    軍餉占了一小半，這能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