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張麟不急，丫鬟快要急了的時候，沐生踱步邁過門檻徑直入了會客廳。

    丫鬟下人們紛紛大鬆了一口氣。

    世子殿下要是再不來，她們就要被累死在這裏了。

    這朱伏虎看起來相貌平平，卻沒想到也是忒能吃了些？

    沐生的鎏金紋雲靴甫一落地，目光下意識打量起廳內的情形，見張麟一副老神在在、成竹在胸的模樣，忍不住抬了抬眉梢。

    而後加快腳步走上去，臉上也浮現出一抹笑意：“世弟久等了，經過我父和族中宿老一致決定，允你觀摩我沐家的殺道碑文。”

    張麟恰到好處地露出驚喜的神色，拱了拱手道：“沐家諸位真是胸襟開闊，黔國公的提攜之恩在下也銘記於心，可惜手邊無酒...”

    他回眸看了眼旁邊的茶幾，將寡淡如清水的茶水拿了起來，“今日，我便以茶代酒，敬沐家的諸位長輩世兄！”

    言罷，張麟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

    沐生轉過身去，嘴角極為隱蔽地抽了抽，“走吧，帶你去觀一觀殺道碑文，我倒是想知道你比起汝父如何？”

    嘴上漂亮話一堆一堆的，手上盡不幹人事！

    他又看向正在狼吞虎咽的朱伏虎，“你就待在這裏，有什麽需要盡管吩咐下人就是。”

    他自然也清楚朱伏虎的身份，這人一根筋倒是好對付些。

    朱伏虎連連點頭，連回話的功夫都抽不出來。

    旁邊的丫鬟下人頓時心如死灰，盤算著是不是該跟上麵反映一下加派人手。

    張麟跟在身後神情忽地一愣：“我父親也觀摩過殺道碑文？”

    沐王府的殺道碑文實在太有名氣了，畢竟曆代黔國公能鎮壓南疆、逼得妖族不得寸進也有殺道碑文的一份功勞。

    甚至江湖上有傳言，若是能參透殺道碑文，便能演化無上武道意誌。

    若是他父親張景泰，確是很難不心動借來一觀。

    “那倒沒有，族中給的是一份拓本。”

    “其實你如今能得到族中允許，也是因為當年梁國公救了我父親，族中卻沒有給出同等價值的報酬，我父親一直心懷愧疚，所以回報在你身上，特地傳令回來允你觀摩。”

    張麟恍然。

    原來其中還有這麽一層內情，難怪連這麽離譜的要求都一口答應。

    “那...”

    行至園林溪水處，張麟無心顧及周邊的宜人景色，忽地頓住腳步，有些‘不好意思’道：

    “不知黔國公府上有無煉器宗師？可否能為我引薦一二？”

    沐生也停了下來，轉頭看向張麟。

    張麟笑著解釋道：

    “黔國公誅滅了那應龍妖尊，拘了它的神魂贈予了我，恰好我曾在大明武庫當中得了一柄蛟龍銀鎖日月刀，隻差一步便可誕生靈智，晉升絕世神兵之列。

    這應龍之魂與蛟龍同為龍屬，與我佩刀相性最合，若是熔煉其中，以應龍為兵器之靈，足以鍛造出一柄絕世神兵。”

    讓一柄絕世神兵從在自己手上誕生，沒有哪一位鍛造宗師會拒絕這樣的誘惑，即便他隻是最後一個步驟的完成者。

    沐生聞言臉上湧現出複雜的神色，眼底甚至藏著一絲絲的...嫉妒？

    他娘的，到底誰才是世子？

    黔國公府上世代傳承的也不過是一柄絕世神兵，而當代的黔國公沐洪並不擅使兵器，戰鬥全靠一雙肉拳。

    沐生倒用的是樸刀，可惜至今還沒有得到那位‘老祖宗’的認可。

    是以，他現在連絕世神兵的毛都沒摸過。

    而張麟馬上就能擁有自己的第二柄絕世神兵。

    ——如果他沒有看錯的話，之前那兩口飛劍其中就有一柄是絕世神兵。

    這種情形，就好像自己仰慕了很久的女神連手都沒摸過，結果抬頭一看別人卻是左擁右抱。

    “府上的一位鑄造匠，當年曾經受過你父親的恩惠，我可代為引薦，相信他相當樂意。”

    沐生擺了擺手，有些沒好氣說道。

    張麟默然。

    看來自己老爹當年在南疆影響力不低啊，上到黔國公，下到一位鑄造匠都受過其恩惠。

    這般福澤，今日卻是延綿到他這裏。

    難怪如此放心自己來南疆任職。

    ——若是張景泰極力反對，相信太康帝也不會拂了這位如今炙手可熱的鎮北武夫的麵子。

    “如你所想，當年梁國公在南疆從軍的這些年，不知多少人受過他的恩惠，但同樣的，也得罪了不少的人和妖。”

    似乎看出了張麟的心思，沐生意味深長地說了一句：“所以，你也別想著在南疆能過得舒服，就算我約束家族子弟，那些或明或暗的手段就足以讓你焦頭爛額。”

    “嗬嗬！”

    張麟不以為意，“兵來將擋，水來土掩，再大的手段難道還能大過世子殿下你的拳頭？”

    沐生一噎，頓時就不說話了。

    這小子剛才還一副油滑的模樣，現在卻是一句話直接把天給聊死了。

    這不是暗戳戳地嘲諷他技不如人，彰顯武力嗎？接下來的這點路程，沐生再沒了說話的興致，徑直入了放置殺道碑文的密室，站在門口生硬道：

    “到了，你自己進去吧。”

    “多謝世兄！”張麟拱了拱手，越過沐生跨入門內，一座古樸厚重的碑文頓時映入眼簾，血腥肅殺的氣息撲麵而來，仿佛砸入了腦海當中，‘轟’地一聲在耳邊炸響，眼中的世界僅餘下一道頂天立地的碑文。

    血色的迷霧逐漸升騰，張麟的雙目變得赤紅，餘者皆是充耳不聞。

    就連身後沐生的告誡“你隻有一炷香的時間，時間一到我再來叫你”也沒有聽到。

    就在張麟徹底沉浸在殺道碑文的世界中，腰間的玉佩陡然晃動了一下，一道翠綠的光芒閃過，猛地竄入了麵前的殺道碑文之中。

    張麟赤紅的雙目微動，眼中的世界猛地大變。

    頂天立地的殺道碑文驟然坍塌，銀鉤鐵畫形態各異的血色‘殺’字翻飛而出，圍繞在張麟身邊。

    有演化滔天血海、有演化錚錚劍鳴、有演化森森刀獄、有演化擎天巨掌...

    張麟呆愣在原地，“他們好像...有點迫不及待？”

    難道我真就是天命主角？

    他明明什麽都沒有做啊？隻是這殺道碑文漫長曆史上的一位匆匆過客，隻是多看了它一眼，就被它...看上了？

    這七個‘殺’字，分別就代表了一種武道之勢，若是全部領悟並演化出殺道意誌，絕對是堪稱天下武道意誌的魁首！

    難怪江湖上有傳言，若是參悟透殺道碑文，便能演化無上武道之勢...

    看著在他身邊歡呼雀躍的七種‘殺’字，張麟陷入了沉思。

    別人夢寐以求的純潔聖女，現在卻是剝光了躺在自己麵前，那他現在是要禽獸不如呢？還是禽獸不如？

    張麟沒有選擇困難症，直接大手一揮：“小孩子才做選擇，大人都要！”

    七種‘殺’道之勢爭相湧入他的體內，無窮的感悟浮現在元神當中，對於殺道的理解立時呈現爆炸式增長。

    ......

    輕輕關上密室大門，沐生仿佛一尊冷麵門神立在門前，如電的目光掃視著周圍的風吹草動。

    哪怕這裏是沐王府的秘地，他也絲毫沒有鬆懈。

    早些年，可是有江湖的武癡摸到這裏，妄圖‘借’走殺道碑文觀摩。

    但都被或明或暗的沐家人打成幾截，掛在昆彌城的牆頭，以告誡來往的心存僥幸的江湖客。

    這才大大減少了摸過來的梁上君子。

    沐生又轉頭望向密室，視線仿佛能夠穿透大門的阻隔，‘看’到室內盤膝而坐的張麟。

    “一炷香的時間終究是太短了，但這已經是族人們所能讓步的極限了，畢竟是私家傳承，不可能輕易示人。”

    沐生歎息一聲，一炷香的時間又能領悟出什麽？能領悟出淺層的一種勢就已經可以稱得上天資絕世了。

    沐家族人哪一個不是多次觀摩參悟，花費數年時間也才領悟出一種‘勢’來？

    就連貴為黔國公世子的他，也是耗費無數時間，領悟到了兩種武道之勢。

    武道之路何其艱難？

    武道意誌又是如何虛無縹緲？

    就算張麟已經掌握的三種武道之勢，也不是一蹴而就的。

    “希望能有所得吧，也算是不枉費父親的一番良苦用心。”

    沐生歎息一聲，正欲收回目光，忽地耳邊回蕩起嗡嗡震動聲響，腳下宛如地龍翻身，隆隆作響，房梁瓦礫欶欶震顫，恐怖的殺道氣息瞬間爆發開來。

    他穩住身形，下意識抬頭一看，卻是瞳孔巨震，一抹猩紅倒映在瞳孔深處，映射入了神魂之中。

    沐王府闔府上下，昆彌城中百姓，紛紛下意識仰望天空，血色恐怖頃刻間籠罩下來。

    隻見上空血海浮現，錚錚劍鳴回蕩，森森刀獄降臨，擎天巨掌跨空而來....

    七種異象盤旋在上空，投射進入每一個修士的神魂之中，一股大恐怖之感籠罩在心頭。

    所有沐家的四品及以上的修士都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神色逐漸攀爬上臉，他們看到了熟悉的‘勢’，也看到了陌生的‘勢’...

    而且，不多不少，正好七種！

    如今在殺道碑文麵前參悟的，似乎隻有那小子！

    所有人下意識搖頭，意圖把這可怕的想法甩出腦海，還試圖編織一個謊言來讓整件事合理起來——

    會不會是沐生想要與張家小子示範一遍，這才惹出如此異象？

    但仔細一想，卻是漏洞百出。

    沐生也不是一次兩次觀摩參悟殺道碑文了，若是真有這份本事，早就顯露出來了，何必等到今日。

    “張家那小子...當真恐怖如斯？就算是當年的張景泰也遠遠不如吧？”

    “不可能！絕對不可能！我沐家的傳承之基怎麽可能輕易就被人參悟透了？”

    “會不會是殺道碑文出什麽問題了？”

    眾人紛紛做出猜測，但就是沒有一個人願意相信，張麟居然在如此短的時間內參悟出七種殺道之勢...這完全違背了他們的認知啊！

    “快看！又有了新變化！”

    有人時刻注意天空上的異象，忽地一指大聲叫了起來。

    ——血海濤濤宛若冥土，一隻巨大手掌似要從中掙出，西方響起錚錚劍鳴...

    龍象駝山而來，森羅刀獄立於其上，東方驟然升起一輪赤色烈日，將世界映得猩紅一片，濤濤血海掀起火焰浪花...

    “這是...什麽？！”

    沐生喉嚨上下滾動，一滴冷汗從額間滑落，仿佛見到了冥土演化，地獄升起，無邊殺欲從心底湧起，又被強行按下。

    他緊咬牙關，渾身骨骼‘哢哢’作響，似乎見到了什麽大恐怖之物！

    千裏之外，柳營之中。

    正在披甲巡營的黔國公沐洪似有所感，頓住身形，抬頭望著昆彌城的方向，緊皺的眉頭忽地舒展開來，低聲笑了一句：

    “成了...”

    旁邊的親兵上前，低眉詢問道：“國公，可是昆彌城發生了什麽？”

    “沒什麽，隻是了卻了一樁舊事！”

    沐洪擺了擺手，繼續向前巡營，留給幾名親兵一道魁梧雄奇的身影。

    ......

    北疆。

    大雪紛飛，天寒地凍，茫茫然不見五指。

    張景泰站在城頭，負手而立眺望遠方，來往巡防的兵士不自覺放慢腳步，抬頭挺胸，崇敬的目光若有若無地飄了過去。

    “父親，抓到了一夥蠻族的舌頭。”張武披甲戴盔，踩在冰冷堅硬的地麵上，發出‘嘭嘭嘭’的清脆撞擊聲。

    張景泰一愣，沒有理會張武的話，而是將腦海中突然多出的感悟盡數熔煉了去，這才徐徐開口：

    “你現如今修行如何？”

    張武怔然，露出一抹戒備的神色，下意識後退半步：“氣海開辟已有湖泊大小，真炁已得圓滿。”

    氣海不存在於身體的任意部位，而是以寄居在人體竅穴中的神明為錨點，於虛無中開辟出來的。

    四品的修煉很簡單，就是將氣海開辟到極限，五品時候開竅越多，氣海所能夠達到的上限就越高。

    開辟的過程中，再煉化天地靈氣為體內真炁存入氣海，填充圓滿之後是為四品巔峰。

    而後便是領悟武道之勢，進而演化武道意誌，晉升三品。

    “武道之勢參悟得如何？”

    “...尚無頭緒。”

    “......”張景泰瞥了他一眼，擺手作驅趕狀：“一邊去！”

    “？！”

    張武愣了愣，“那抓來的舌頭怎麽辦？”

    “你自己看著辦吧。”

    蠻族隻是派些斥候試探，若是發現他不在北疆，勢必會卷土重來。

    所以，這些舌頭根本無關緊要，也基本上問不出什麽情報。

    “...砍了辦？”

    張武嘟囔了一句，離開的路上回味著自家老爹剛才的眼神，越是回味越是不對勁。

    “恨鐵不成鋼？怎麽感覺越看我越不順眼了...再怎麽著我在京都也算是個天才吧？”

    張武哼唧了一聲，可惜二弟不在身邊，否則可以陪他練武順順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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