賬房正麵紅耳赤的訴說自己的不公平遭遇。

    周圍百姓見他年紀有些大，又說的聲淚俱下，倒有不少人動容。

    “之前還覺得這幽王殿下挺好的，那天跟我們有說有笑，還跟我們發錢呢！”

    “那八成是裝的，沒聽這賬房說王府沒錢嗎！肯定是那天晚上花光了，他自己花完還要怪賬房，沒這個道理啊！”

    “哎，到底是天生的天潢貴胄，哪裏真會把我們小老百姓當回事，這不，一不高興就隨便找個理由把人攆出來了。”

    這句話要是讓宋昭聽到，他一定會給他豎個大拇指，真相了。

    他還真是隨便找個借口把人打發走的。

    隻是沒想到古長青還會讓他來王府門口鬧事，看樣子是把他當棄子來膈應自己。

    這小老頭被人賣了，還給人數錢呢。

    洪全一聲嗬斥，眾人紛紛下意識讓出一條路來，他走進去，道：“何人在此鬧事？殿下要見你，快隨我去！”

    賬房一聽幽王來了，有些生怯。

    但周圍又有這麽多百姓在，眾目睽睽之下，他又多了幾分底氣。

    “好，我同你去。”

    賬房過來的時候，宋昭手裏正翻著一本賬冊。

    “聽說你不滿本王將你趕出王府？”

    “小老兒不敢不滿，隻是……我算了一輩子賬，就算不幹了，也不能平白受這種氣！”

    “氣？什麽氣？你一個賬房，年紀又大了，本王想著你離開王府之後還要生活，所以才沒把話說穿，你倒好，仗著本王對你仁慈，你還敢在王府門口聚眾鬧事！”

    “你，你說什麽？”賬房老臉通紅，口中髒話已經到嘴邊，但又生生咽回去。

    “哼，說什麽？你真以為本王是個糊塗人不成？本王之所以隨便找了個理由將你趕出去，還不是看你年紀大，怕你到老了還要丟人，沒想到你這麽不知好歹，也罷！”宋昭將賬本往他懷中一扔，“你自己看看，這賬本上寫的什麽東西？”

    賬房打開來看，全是自己的賬，沒什麽不對的地方！

    王府開銷是從建成之後記的，當時幽王尚未抵達，府中不論是花園建造，奴仆買賣，全記錄在上麵，所以時日不算多，但是記的卻不少。

    而且他用的還是朝廷新推行的龍門賬法，哪有什麽問題？

    “怎麽？看不出來？”宋昭朝著人群詢問，“可有哪位能看懂賬目的？”

    “小的會看！小的是前頭探春客棧的掌櫃。”有個山羊胡男人笑嗬嗬的站到前頭來。

    “掌櫃如何稱呼？”

    見宋昭態度如此和善，掌櫃的連忙道：“殿下客氣，小的姓劉。”

    “劉掌櫃，那就麻煩你看看這賬本了。”

    “是！”

    劉掌櫃從賬房手裏接過去，翻閱幾下後卻是愣了。

    賬房麵露得意之色，冷哼一聲：“怎麽？沒見過？”

    “這……敢問老人家，這是什麽記賬方式，竟然從未見過。”

    隨著劉掌櫃這句話，眾人紛紛狐疑起來。

    賬房見他們都沒見過世麵，頗有些優越感：“這是朝廷新推行的龍門賬法，由戶部推行到各地，因此各地府衙賬房都有學習過，小老兒因為要到王府供職，因而也學習過，爾等沒有見過也是正常，假以時日，此龍門賬法定會普及，到時候說不定你們也會了。”

    劉掌櫃一聽，這絕對是個好東西啊，連忙又仔細看賬本。

    “你看什麽看，如此精妙絕倫的記賬方法，豈是你隨隨便便看兩眼就能學會的？”

    “你……”劉掌櫃受不了他陰陽怪氣的語氣，頓時有些後悔。

    自己剛才竟然還同情他！

    “劉掌櫃看不懂，你就懂了？”宋昭笑嗬嗬的看著賬房。

    惹到他，算踢到鐵板了！

    “殿下若是覺得這賬目有問題，小老兒可以解釋的，畢竟龍門賬法才出世不久，殿下看不懂也正常。”

    “你說誰看不懂？”蔡十三單手提刀指了他一下。

    小老頭嚇得往後退了半步，姿態穩穩擺在弱者的位置上。

    這讓蔡十三不自覺皺起眉頭。

    “小老兒失言，殿下饒命啊！”

    他竟然跪下了。

    這把蔡十三弄的手足無措：“殿下，卑職沒這個意思啊。”

    竟然是個滑不留手的滾刀肉。

    宋昭擺擺手：“這跟你沒關係，你說的是實話。這龍門賬法別人不懂，本王還能不懂？”

    “老賬房，你起來吧，既然你不服氣，那本王就告訴你為什麽會被趕出王府。”

    宋昭將賬本從他手裏搶過來，隨便翻了翻，然後指著其中一頁，問道：“我且問你，什麽石料要三千兩銀子？”

    “本王的王府裏連個像樣的假山都沒有，石頭也就比你腦袋大點，怎麽就用得上三千兩？”

    “還有這裏，工人支出五千兩？嗬嗬，據本王所知，參與建造王府的大部分人乃是屯田營將士，雖說有雇傭百姓，但這五千兩……劉掌櫃，你客棧裏做活的人一個月多少工錢？”

    做掌櫃的哪有不是人精，這賬目支出誇張到離譜，所以宋昭一問他就趕緊配合。

    “回殿下，小的雖然隻是個客棧掌櫃的，但對幽州城各種活計的工錢還是略知一二，不要說我客棧裏的夥計，那些做活的工匠小的也略知一二，這石匠一月最多不過一兩，這還是上等手藝人，花匠一月不足一兩，鐵匠多些，二兩可有，這五千兩的支出，那得雇上千人才用得完！王府雖大，可也用不了這麽多人，這麽多人，怕不是要造皇宮！”

    劉掌櫃恨恨的瞪他一眼：“人活著最重要的就是心安理得，有些人可別老了老了，連臉都不要了。”

    老賬房被他堵得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多謝劉掌櫃替大家解惑。”宋昭又看向賬房，“你說你中飽私囊也就算了，但你好歹是個賬房，竟然連賬麵都抹不平，真當本王是傻子嗎？”

    “什麽？這怎麽可能！”

    賬麵他可是抹平的了！絕對不可能有紕漏！

    就算真有不對的，那也必然是要精通算學和賬法之人才能看出來！

    “怎麽不可能？拿紙筆來，本王親自給你算算！”

    洪全早已備好，拿來紙筆，又招呼蔡十三彎下腰當桌子，鋪平後將筆遞給宋昭。

    宋昭洋洋灑灑開始算賬。

    當賬房看見宋昭熟練的將龍門賬法運用出來，仔細將每一筆都摘抄到白紙上時，他知道出大事了。

    “你看去吧！”宋昭大手一揚，將紙丟到他跟前，“按照你的算法，王府上月虧空足有一萬兩！本王前來幽州就藩，人還沒到幽州，家底就薄了一層！”

    “一萬兩的數額，你自己算算，要是上公堂，以大盛刑律，你得是什麽下場！”

    “本王隨便找了個不痛不癢的借口將你驅逐出府，那是念在你年紀大了一時糊塗，沒想到你卻是個沒心肝的無賴，非但不感激，還敢上門來鬧事！”

    “既然如此，本王也不能再徇私枉法，來人，將其暫押入大牢，等定案後再行責罰！”

    “殿下！殿下！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殿下饒命啊！”

    護衛們雷厲風行，一左一右將其手臂架住，毫不留情拖走。

    “諸位！”宋昭朗聲喊道，眾人紛紛看向他，“今日之事是本王優柔寡斷的錯，今後本王會吸取教訓，也希望大家也能以此為戒，不要被惡人反咬一口！”

    這算是個漂亮的結尾了，宋昭準備離開，卻被叫住。

    劉掌櫃十分敬佩的看著他：“殿下，這龍門賬法真是朝廷推廣的嗎？”

    “不錯。”

    “那什麽時候才能讓我等市井小民學學？”

    宋昭朗聲大笑：“劉掌櫃你的心思很好，百姓若能向上，將來也多一份謀生的本事，這事本王答應了，回頭本王親自教！”

    親自教？

    劉掌櫃怔住，下意識去看身邊其他人，結果他們一個表情。

    “怎麽？不信？”

    “信！信！多謝殿下！”

    宋昭擺擺手讓他們起來，隨後便進府去了。

    洪全站在台階上，道：“你們可是有福氣了，這龍門賬法還是殿下所創呢，殿下教你們，肯定比朝廷的人教得好，到時候你們可別像那老賬房一樣算錯賬，若是學成，將來你們就是殿下的門生，可不能丟人啊！”

    說完他撒腿便跑。

    百姓卻炸鍋了。

    “竟然是殿下創的！難怪那老賬房算賬算不過殿下呢！”

    “殿下一眼就看出來賬本的問題，那老賬房還想蒙騙過去，沒想到碰上祖師爺了！”

    “你們聽見沒，剛才那大人說，以後學會了就是殿下的門生了！”

    “我可得好好學，保不齊以後也能進王府當賬房先生呢！”

    不過半日的功夫，王府門口發生的事就傳遍幽州城。

    人人都知道幽王殿下仁愛心慈，更知道幽王殿下精通算學，一來二去，百姓口中的幽王成了無所不能的菩薩轉世。

    這直接把古長青氣病倒了。（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