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總有被忽視的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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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吃完午飯,蘇槐著實享受了一番富家大少該有的待遇。

    新買的竹椅不斷搖晃,發出嘎吱嘎吱的細微聲響,蘇槐半眯著眼睛,任由稀疏的陽光灑在身上,全身癱軟,不想動彈。

    “少爺,這樣……可以嗎”

    “再用力點,沒事,不要憐惜我。”

    “我,我不行了,少爺……”

    蘇槐咧了咧嘴角,一臉凶神惡煞:“不行也得行,給我繼續動,不然就扣光你的月錢,再把你從府裏丟出去。”

    “嗚嗚……”

    如此又持續了大約二十分鍾,蘇槐拍了拍小禾的手,一臉嫌棄。

    “真沒用,白長那麽好看,叫你捏個肩膀都不會,娘們唧唧的。”

    “我,我本來就是娘們啊……”

    “大膽!跟少爺頂嘴,扣你三天月錢!”

    小禾張了張嘴,弱小又無助,可憐她給少爺捏了一下午肩膀,手又酸又麻,還要挨罵。還不如直接暖床呢,富家少爺果然都是無情的。

    還沒玩呢,就已經想著把她丟出去了,這要是真玩膩了還得了!

    “行了!”

    蘇槐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又在小禾那張水嫩嫩的臉上掐了一把。

    “少爺走了,你記得把院子打掃幹淨。”

    “哦……”

    大門輕輕關上。

    蘇槐的離去悄無聲息,沒有驚動任何人。

    他穿著一身黑袍,出了蘇府後便鑽進擁擠的人潮,慢慢悠悠地朝著黑鐵城另一邊的平民住宅區走去。

    在平民區入口駐足,那兒立著兩棟俗世間最掙錢的建築。

    青絲坊,以及鴻運閣。

    名字聽起來很是文雅,但實際上一個是做皮肉生意的風塵之所,另一個則是害的無數人家破人亡的吞金之地。

    青絲坊傷身,鴻運閣破財,對於為了生活而奔波的俗世平民來說,這開在街口的兩家店都不是什麽好地方。

    收回目光,蘇槐揣著手,在街邊的水果攤蹲下,買了一大袋各色水果,想了想,又到一旁蘇家開的小食店拎了一袋糖果出來。

    再然後,晃著晃著,晃進了巷尾的一戶清貧人家。

    依托著一座巨大黑鐵礦脈而建黑鐵城雖然偏僻,但並不是一個貧窮的地方。甚至可以說比仙域百分之八十以上的普通城市都要富裕地多。

    但再繁榮的地方也有被繁華遺忘的角落。

    程家,便是黑鐵城的最底層。

    家裏的頂梁柱跟人外出狩獵時出了意外,雖然在同伴的拚死相護下保住了命,卻也永遠地失去了雙腿。

    操持家務的女主人又體弱多病,常年靠著一些苦澀而廉價的藥物勉強吊著命。

    並且,家中還有兩個年邁的,時常神誌不清的老人,以及一個才六七歲,隻能勉強幫母親分擔一些輕鬆家務的女童。

    一家六口,生活的重擔無情地壓在那個滿打滿算也才十六七歲的小女仆身上。

    好在蘇正衡作為黑鐵城的老大,雖然看不慣蘇槐這個狗兒子,但對於黑鐵城的民眾來說,他卻並不失為一個好城主。

    蘇府的雇傭仆役都是高薪聘請的那些即將走到絕路的窮苦人家。

    例如程小禾,便得到了一份由蘇府提供的酬勞遠超勞動價值的工作。

    隻需每日打掃他這個廢物少爺的院落,就能勉強維持一大家人的溫飽,並且還有結餘的錢購買母親需要的廉價草藥。

    不過,溫飽也僅僅是溫飽。

    母親的病越來越嚴重,若想根治,需要的銀錢便是一個天文數字。

    程小禾甚至在目睹母親咳血時,想過把自己賣進青絲坊以求母親活命。

    但她雖然低頭看不到腳尖,那張臉卻實在算不上什麽人間絕色,既不會歌舞,也不會詩畫琴棋。

    青絲坊給她開的買身價格,甚至還比不上蘇家給她兩個月的月錢。

    所以,程小禾才那麽愛錢。

    所以,在蘇槐用十倍月錢跟她打賭時,她才會怦然心動。

    然後成功地把自己輸給了無惡不作的蘇家變態大少爺。

    篤篤篤……

    “誰呀”

    紮著辮子的小丫頭透過門上的破洞往外望去,看到了門口笑眯眯地拎著兩個大包的蘇槐。

    “你是誰”

    “阿彌陀佛,貧僧自東土大唐……”

    “哇!爹!娘,快看,有禿驢!”

    “……”

    “小屁孩,快開門,我是你姐的朋友。”

    “噫我才不信!壞人都這樣說。”

    “你穿那麽黑,手裏還提著麻袋,這樣子一看就不是什麽好人!”

    “……”

    “好!小屁孩有前途,司徒芷若都沒把我整無語,你一分鍾把我整無語兩次。”

    “哼!”

    “快開門,我真是你姐朋友……”

    最終。

    蘇槐在說出程小禾的名字,甚至連身高尺碼都準確無誤地報出來後,終於被那個皮癢的熊孩子放進了家門。

    有客來訪。

    程母在家裏翻了半天,最後還是一臉尷尬地洗了蘇槐帶來的水果招待他。

    兩個滿臉皺紋的高齡老人坐在堂屋裏發呆,時不時拉著對方的手數手紋。

    程父則是個黝黑的漢子,失去雙腿,無法行動的他隻能靠在炕上對著蘇槐露出善意而苦澀的笑。

    在這個老實漢子看來,蘇槐大概是某個喜歡自家女兒的富家少爺。

    隻是,自家這種情況,難免拖累女兒,多半是要被嫌棄的。

    他在打量蘇槐時,蘇槐也在打量他。

    尤其注意到了他額頭幾道粗獷的傷疤。

    那些傷疤的位置很微妙,要麽是從高處跌落磕破,要麽就是自己撞出來的。

    很難想象這個中年男人在把頭嗑在冰冷的牆上時內心有多麽地絕望。

    昔日裏家庭的脊梁突然折斷,成為了拖累,他鼓起勇氣想結束自己的生命,減輕家人的負擔,但在聽到小女兒的哭聲,妻子的哀求後,那些勇氣便悄然消散。

    人就是這麽複雜的生物,死並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還有舍不得遺忘的東西。

    “大哥哥,你真的是姐姐的朋友嗎”

    “可是我沒聽姐姐說起過你唉”

    “……”

    “吃你的糖,我不愛跟你說話。”

    啪的一聲把一塊糖果塞進小丫頭嘴裏,蘇槐揪了揪她的小辮子,抬頭對程父露出一道如陽光般溫暖的笑容。

    “程叔,我是……”

    ……

    ……

    傍晚,臨近日落時分,蘇槐才從那條小巷子裏鑽出來,揮手向程家人告別。

    他給程家留下了一筆錢,不多不少。

    雖不能讓程家一夜暴富,卻又足以解決他們如今麵臨的所有困難。

    雖然他主動提出是借不是給,還讓程父打了借條,但陳父心裏很清楚,這隻是一場施舍與憐憫。

    但他並沒有勇氣拒絕,連推辭的話都說不出口。

    在這種時候,梗著脖子大喊不食嗟來之食並不叫自尊心,更不是有骨氣。

    那叫自私。

    寧願讓女兒賣身,寧願讓妻子病死,寧願讓小女兒一輩子活在陰暗的角落,為了侍奉自己這個廢人而錯過自己的人生,卻不願意放下臉皮接受別人的幫助。

    這不叫自私叫什麽

    最後,程家的小丫頭終於在扯辮子警告外加糖果攻勢下承認了蘇槐的帥氣。

    程父與程母一直目送著他離去,直到他的身影徹底消失在人潮中。

    ……

    夜幕降臨。

    蘇家小院裏,程小禾把自己洗的幹幹淨淨,同時又裹的嚴嚴實實,蹲在屋簷下,像極了一隻即將被擼,忐忑不安的小貓。

    她已經忐忑了快兩個時辰。

    從日落時分開始,到現在月上枝頭,她都已經緊張地快睡著了,那個變態大少爺怎麽還沒回來

    這床到底還暖不暖啊!

    “可惡,是你自己不回來的,我要走了,我要回家了”

    小禾站起身,一路小跑著跑到門口。

    可是剛剛跨出大門,她又是小臉一垮。

    “我要是跑了,少爺不會生氣吧”

    “萬一他打我怎麽辦聽說富家少爺都很喜歡拿鞭子打人,很痛的。”

    “就算不打我,萬一惱羞成怒之後把我趕出蘇府怎麽辦”

    “唉……”

    “我程小禾,太難了!”

    程小禾難過地抱住自己,在大門一側蹲下,瞪著眼睛看向那條通往蘇府大門的青石路,一動不動。

    又過了約莫一刻多鍾,負責清理垃圾的大嬸從門前經過,看了程小禾好一會兒。

    “小禾,你這是在扮石獅子嗎”

    “……”

    “不是啊,劉嬸,我在……我在等少爺回來……”

    “咦小妮子春心動了”

    程小禾紅著臉低下腦袋,從某種意義上來說,不管是不是動了春心,她今晚好像都跑不掉了……

    誰知劉嬸下一句話就讓她瞪大了雙眼。

    “別等了,小禾。”

    “我剛剛從蘇老太爺那邊路過,聽他們說蘇少爺已經離家遠行去了。”

    “短時間內恐怕都不會回來。”

    “啊”

    “別啊了,快回家去吧,再晚些時候蘇府大門就要關上了。”

    “知,知道了,謝謝劉嬸。”

    程小禾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家的。

    黑鐵城治安不差,那些敢犯事的都被蘇家執法隊綁了,屍體現在還掛在城頭。

    所以她一路渾渾噩噩,除了幾個相熟的街坊跟她打了招呼外,一路上都沒出什麽意外。

    即便到了家,她也隻是蹲在門口,不敢進去。

    蘇槐的離去讓年幼的程小禾心裏充滿了疑惑與悲傷,她懷疑是白天的按摩讓蘇槐不滿意,所以才決定不要她了。

    說不定明天蘇府的管事就會把她攔在門口,然後告訴她:程小禾,你不用再來了。

    可工作沒了,接下來要怎麽辦……

    富家大少太無情了嗚嗚嗚……

    “姐,你怎麽偷偷在這蹲著哭啊”

    紮著麻花辮的小丫頭從門口探出個腦袋,她抬手拍了拍姐姐的肩膀。

    “別哭了,我請你吃糖。”

    嘴裏突然被塞進一塊甜滋滋的東西,程小禾抹了把眼淚,看向人小鬼大的程小苗。

    “你,你哪來的糖……”

    “我未來夫婿給的啊!”

    “”

    程小禾蚌埠住了:“你才七歲,爹娘就把你許出去了!”

    “沒啊,不是爹娘許的。”

    “那是”

    “嘿嘿,是蘇家大少爺,今天他來我們家了,爹說蘇少爺是為了你來的。”

    “但我覺得不是,因為他喜歡揪我辮子,張蘭蘭說男孩喜歡揪女孩辮子就是偷偷喜歡她,所以蘇少爺喜歡的應該是我。”

    程小禾腦子裏一片空白。

    現在她心裏就一個念頭,變態大少爺,跑到自己家來了!

    她抬起腳就往屋裏跑,跑到一半又跑回來,咚的一聲狠狠在程小苗腦袋上敲了個腦瓜崩。

    然後發現一個不解氣,又咚了一聲。

    順便把她手裏的,口袋裏的糖果全部掏出來,揣進了自己的口袋,然後再回頭重新朝屋裏跑。

    大門口頓時傳來嘹亮的哭聲。

    程小禾在屋裏聽母親說完白天發生的一切後,母女倆忍不住在一起抱頭痛哭。

    程父聽著屋裏的低聲啜泣,又聽見屋外程小苗嘹亮的哭聲。

    他透過窗戶望向外麵黑漆漆的街巷,突然就感覺生活多了一絲盼頭。

    哭著哭著,程小禾就哭睡著了。

    她真的太累了,再積極樂觀的人突然卸下身上的重擔,長久壓抑著的精神都會因為驟然放鬆而變得疲憊無比。

    下次……

    下次少爺回來,一定給他暖床。

    ……

    半夜,程小禾恍惚間做了一個夢。

    大少爺騎著白馬從蘇府走到她家門口,把她抱上了馬車,帶回了蘇府。

    他說要程小禾給他暖一輩子床。

    然後暖完床的第二天他就玩膩了,寒冬臘月,把她從蘇府大門口丟了出來,還把她的褲衩子都搶走了。

    於是她隻好撿了塊爛菜葉……

    程小禾砰的一聲從床上滾落下來,坐起身來後,捂著磕痛的腦袋就開始大哭。

    一邊哭還一邊罵蘇槐是變態。

    …………

    被罵變態的蘇槐突然打了個噴嚏。

    這聲噴嚏驚醒了不遠處那頭足有三米高的斑斕魔虎。

    他晃了晃腦袋,既然暴露了,便索性不再隱藏,掏出一把匕首,與那頭剛剛進食完畢,被蘇槐擾了美夢的魔虎遙遙相對。

    “找到你了!”

    “就是你!導致我第二世身死的元凶!”

    “吼!!!”

    猛虎仰天怒吼一聲,隨後又低頭打了個響鼻,白色的霧氣噴在地上,吹起一小簇沙塵。

    蘇槐扭了扭雙腳,眼前的斑斕虎是頭三階妖獸,實力大概跟白天那個被自己嚇哭的炎恕差不多。

    而自己是仙尊實力,相當於九階。

    實力碾壓,報仇就沒有什麽快感。

    所以他決定玩個花的,用跟當初一模一樣的滑鏟來擊敗它,以此告慰自己的在天之靈!好讓自己保佑……

    咦,好像有哪裏不太對勁

    算了,不要在意這種細節。

    我要上了!

    匕首在掌心舞出一道漂亮的刀花,蘇槐蓄勢前衝,看準斑斕虎躍起,朝他撲來的那一刹那,上半身猛地向後一傾,好一個漂亮的滑鏟!

    可誰知,那孽畜居然不按套路出牌!

    它居然硬生生止住了在半空中前撲的身體,而後猛然落下,腦袋貼著地麵,張開了血盆大口。

    “臥槽!!!”

    蘇槐一個滑鏟直接鏟進它嘴裏。

    哢嚓一聲,獠牙利齒猛地閉合,咬在蘇槐腰間。

    蘇槐心裏此時隻有三個念頭。

    第一,牛頓棺材板要壓不住了,這沙皮老虎特麽沒慣性的嗎!

    第二,某乎教人滑鏟殺虎的真該死,我一個仙尊都做不到,普通人能行!

    第三,對不起,是你先不講武德的。

    轟!!!

    蘇槐蓄了一發靈力爆彈直接糊臉,這隻機智的斑斕魔虎還沒來得及給自己點個讚,下一刻靈魂就直接出現在了天堂。

    蘇槐摸摸自己的腰腹。

    腰間的衣服破了一排大洞,還好有靈力護體,要不然說不定他蘇某人時隔一天,就又要經曆一番兩肋插刀之痛……

    罵罵咧咧地踹了一腳魔虎的屍體,蘇槐彎腰撿起一枚圓形的妖核,在老虎的身上擦了擦,丟進手上的空間戒指。

    做完這一切,他鬆了口氣,轉身朝森林東麵走去。

    那裏,還有一位蛇兄在等著他。(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