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看著自己被打開的手，正要說什麽，卻聽見一陣嘈雜向這裏而來。
    “誒！你別衝動！”
    “別亂跑！”
    “你！你！”
    伴隨著一道尖銳刺耳的喊聲，一根粗糙的女人的手指飛快靠近過來，幾乎就要惡狠狠指到溫璨的鼻頭。
    他後仰避開，順著這根手指一路看去，是一個穿著打扮都很底層的女人，生活在她臉上身上留下了過多痕跡，讓人無法判別她到底是三十還是四十。
    “你就是這小畜生的家長？！怎麽這麽年輕！你是哥哥？你們家大人呢？！把你父母給我叫來！”
    “哎黃女士你別激動！”
    “別動手啊！在派出所動手你也太不像話了！”
    “你們別攔我！這倒要問問你們家怎麽養出這麽個小賤種的！你知道她幹了什麽嗎？！啊！她把我兒子從樓上踹下去了！她是不是要殺人啊？！年紀這麽小就是個變態了這還得了！你們必須把她給抓起來！送去改造知道嗎？！去坐牢！”
    ……
    兩個警員一起動手才勉強綁住了張牙舞爪的女人。
    本以為隻是單純來接個人就能走的溫璨一頓，低頭看向少女。
    她正站起來，麵對女人一口一個小畜生小賤種的髒話，那張臉上一點波動也沒有，隻是轉過身來麵向她，目光堪稱是心不在焉的慢慢抬起來，飄飄搖搖的落到了女人臉上。
    “大開眼界了，變態的爹媽在罵別人是變態。”
    她環起胳膊“我沒爹沒媽所以是小畜生，你兒子有爹有媽怎麽也成了小畜生？是不是說明你和你老公馬上就要死了？要我給你們送花圈嗎？”
    “……”
    “……”
    個兒不高的少女在一堆比她高的大人麵前如此氣定神閑的罵髒話，這感覺就像看見一隻毫無殺傷力的可愛小貓突然端起了機關槍突突掃射導致血流成河一樣效果驚人。
    整個辦事大廳都突然陷入了短暫的寂靜。
    溫璨看著少女的背影，心裏咯噔又咯噔。
    完了，這小屁孩一看就難搞得要死。
    他想。
    他媽什麽時候回來？他不想接這任務了。
    ·
    女人像個噴發的火山一樣被好幾個人強行抬走了。
    溫璨跟著進了辦公室了解情況。
    “這情況其實也不是很嚴重，那樓梯不長，她兒子摔下去也沒多嚴重，就是有些淤青，但這孩子後續還把人家爸爸的手給……劃了。”
    所長很尷尬地撓頭。
    後麵的警察嘶了一聲，涼涼道“那哪是劃啊？明明是砍。”
    溫璨……
    腦子的警報器從見到少女的第一秒就開始響，到現在已經連升三級，變成高危警報了。
    “她為什麽傷人？”溫璨問。
    “……因為那小孩虐貓。”所長抬了抬下巴，表情也有些一言難盡，“正好讓她看到了，就從後麵一腳踹了下去，結果人家爸爸立刻就要來揍她，誰知道這小孩隨身帶刀，一點不含糊地抽刀就砍，幸虧人家閃得快，否則——”
    所長似乎也有些膽寒，搖了搖頭從抽屜裏拿出一個證物袋來，裏麵裝著一把黑色尖刀，窄而長，非常好看又充滿冷酷的殺傷力，不是尋常人能買到的樣式。
    “她是高譚市花盒縣孤兒院的是吧？前不久離家出走了？”
    “是。”
    “你來得快，我們還沒來得及跟那邊對接呢，我是建議啊，最好帶著孩子去看看心理醫生，或者幹脆去精神科也行，她狀況的確很危險，一個人住在老城區的筒子樓裏，也不知道哪來的膽子……”
    ……
    ·
    從所長辦公室出來，無人打擾的狀態下，少女又回到先前一動不動的狀態。
    隻是這次她轉頭望著門外。
    橘紅的晚霞流過街道撲進大廳，勾勒她恒久凝望的側影。
    看著這道安靜的影子，溫璨又有種詭異的錯亂感，好像這人跟所長所說的那個可怕小孩根本不是同一個人。
    ·
    聽到腳步聲靠近，少女回過頭來。
    “我能走了嗎？”
    “……先走吧，之後有需要再過來。”
    少女這才拎起背包起身。
    才剛邁步一步，背包就被人拿走了。
    她轉頭看去，少年卻已經拎著她的包推門走出，她隻好跟了上去。
    ·
    “把包還我。”
    “還你你跑了怎麽辦？”
    “不還我也能跑。”
    “那你跑啊。”
    “……”
    “那家人態度很堅決，一定要找律師告你，你怎麽想？”
    “關你屁事。”
    “……”
    一直未停的風裏，少年歎了口氣，在綠化帶邊停下腳步“我以為我想管你嗎？是你院長爺爺來求我媽，我媽好不容易收到消息人又不在國內，就把你交給了我——聽懂了嗎？我也隻是在不情不願地完成任務而已，我們就不要彼此為難了好不好？”
    “關我屁事。”
    少女從他身邊走過，背影十分絕情。
    溫璨看著她徑直往前走，不由得高聲問“你去哪兒？接下來幾天你都得住我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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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饒是好脾氣如溫璨也不由得塌了塌肩膀，卻還是隻能邁步跟上去。
    “腿不長走得倒快。”
    按掉了一個溫榮打來的電話，溫璨輕輕鬆鬆幾步跟上了少女，與她並肩而行。
    她轉頭看來一眼，少年就單肩掛著她的背包，衝她一笑。
    明明很溫柔的一張臉，卻硬是讓她看出幾分沒臉沒皮的味道。
    葉十一……
    走得更快了！
    可人家輕輕鬆鬆維持並行。
    葉十一……
    算了。
    身高隻到溫璨胸口的葉十一心想我還會長的。
    晚霞散落街道。
    兩人在風中無聲而行，逐漸融入了城市的夜燈裏。
    ·
    啪——
    燈泡亮起，照出這逼仄房間裏擁擠的家具和雜物。
    溫璨一米八幾的個子進來後立刻就讓空間變得更加狹窄了。
    他撥了一下牆上的掛繩“為什麽住這種地方？據你們院長說你應該有張高額度的卡，他還說你肯定不會委屈自己呢。”
    “……”
    沒得到回應也是意料之中的，溫璨掩上門，還沒收手就跟門板後的一把砍刀麵對麵了。
    溫璨……
    再走一步，手指摸到桌上，冰冰涼涼的，再低頭一看，又一把刀。
    溫璨……
    慢慢收回手，又在奇異的安靜之中緩緩抬頭。
    回到住處的葉十一已經坐在了房間裏唯一的一把椅子上，她左邊右邊都放著形狀各不相同的刀，昏暗的燈光落在上麵，反射出銳利寒冷的光。
    而她就在這寒光的簇擁裏直勾勾看著溫璨，像個看到獵物闖進來的猛獸。
    ——當然，是幼年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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