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說歹說，連哄帶騙外加承諾任期結束立即回國，總算安撫住舅舅舅媽。

    長輩們稍微心安，立即轉換心情，滿屋子端詳外甥女在京市置辦的新房子。

    對華國人來說，房子可是人生大事。

    倆人在屋內轉悠，奚名茗眼神示意秦家野。

    書房門關上，奚名茗咬牙切齒，“那是你親爸媽，有你這麽折騰長輩的嗎？”

    不孝子。

    這麽多年，奚名茗的胡說八道在老爹老媽那裏威力依舊。

    秦家野很絕望。

    他還以為老媽出場，能鎮得住表妹呢。

    秦家野破罐子破摔，反過來威脅：“咱倆到底誰折騰長輩？你上次受傷、這次挨槍，我都沒敢和爸媽說。要不要我現在出去告訴他們？”

    “閉嘴吧。”

    秦家野眼神很傷感，“名茗，一定要去嗎？”

    “領導早批了。”

    “那能不能做個普通的駐外記者，別接近那些人？”

    奚名茗沉默。

    認識秦家四口整整八年，他們付出了整八年。

    正因為有秦家人，奚名茗才終於有勇氣，正麵她逃避了三十年的傷疤。

    奚名茗抬眼，直視臊眉耷眼的秦家野。

    良久，她鄭重承諾：“表哥，這次要能活著回來……我一定好好生活，學著……真正學著去熱愛生活。”

    奚名茗發自內心低聲承諾：“……一定做個讓姥爺舅媽舅舅驕傲的外甥女。”

    秦家野：“……”

    他怔愣半晌，突然以下犯上伸手，狠狠擼了一把表妹的頭。

    嘖，想了好多年。

    擼完，秦家野認真反駁：“瞎說什麽呢，你一直是我們的驕傲。”

    一直都是。

    身高一米八一的大高個，看天看地看窗外，別扭道：“你幫助警方那麽多次，從治安大隊到刑偵再到緝毒……你又不屬於公檢法任何一家，最後好處還不是我的。”

    奚名茗翻白眼，“你做夢吧，公安體係升職有明文規定。”

    “那不一樣。同樣做出成績，有背景沒背景那能一樣？”體製內小九九，真當他傻白甜不知道呢？

    那麽多同學，怎麽就他入職刑偵順利，直接留在了京市。

    正因表妹以身為餌，逮著人販子集團，引領警方順利解救婦女兒童十七人。

    警方出於表妹安全考慮，沒法對外公布消息。奚名茗當時又不在體製內……沒辦法，公大學生秦家野走進上頭眼裏。

    雖然很羞恥……秦家野在表妹麵前卻很老實：“奚名茗，你就是我的背景。”

    不然馬廳長這種級別大領導，秦家野幹一輩子刑警，很大程度接觸不到。

    “那我離開後，你做我的背景。隻要你在、姥爺舅媽舅舅在，我一定平安回來。”

    “那你不能再作死。”

    “什麽叫我作死？時機稍縱即逝，我不當機立斷能行嗎？”

    “嘁，U販比你更當機立斷，一槍爆頭那種。”

    “知道啦知道啦，活命、保命、不作死。別嘮叨，你怎麽比舅媽舅舅還嘮叨。”

    “我想這樣嗎？我在外很高冷的好不啦。”

    “高冷，可高冷了。在法學院情報學專業的宿舍樓下唱情歌，結果學妹在圖書館挑燈夜戰。”

    “臥槽，誰告訴你的？是不是趙磊那牲口？肯定是他，宿舍六個人，隻有我和他留在京市。”

    趙磊比秦家野厲害，他是電子信息高材生。還沒畢業呢，早早被市局盯上，畢業馬不停蹄劃拉進局裏。

    “誰告訴我的重要嗎？重點是你大三至今整三年，還沒追上姑娘！”

    奚名茗很看不上秦家野的辦事效率。

    “高一還知道給姑娘買巧克力。長大了，追姑娘成了唱情歌。就你那破鑼嗓子，能不能來點實際的？”

    上了年紀的人，最見不得小年輕華而不實，花裏胡哨。

    奚名茗提醒：“祖唯真可是嶺南人，現在離畢業隻剩一個學期了啊。你能不能有點行動力？”

    祖唯真，秦家野明戀學妹的名字。

    秦家野糙臉一紅，腳尖反複蹭地板磚，哼哧哼哧，“唯真……祖唯真她可聰明了，和你一樣聰明。我是你哥，你嫌棄我也沒辦法，隻能帶著我學習。可能……人家看不上我笨吧。”

    秦家野同屆學子們：無論理論還是實踐，四年霸榜第一的人，到底為什麽堅持認定他是勤能補拙？到底怎樣的經曆，才能形成如此強烈的認知偏差？

    ……

    奚名茗也在一言難盡：看不上你笨還一直和你保持聯係？

    嘖嘖嘖，愛情使人自卑。

    這就是張愛玲所謂低到塵埃裏開花？

    愛情更使人失智。

    你看，秦家野已經忘記和表妹大人討論“上帝之城”U梟何等凶殘。

    =======

    帶著家人的不舍與祝福，奚名茗輾轉中東、橫跨大西洋，曆時30多個小時，終於抵達彩龜國東南部城市——上帝之城。

    徐曉明很高興奚名茗的到來。

    “我還以為今年又不能回家過年了呢。”這哥們駐當地三年，每次做好探親假規劃，當地立馬發生大事件。

    記者嘛，新聞來了哪裏還顧得上休假。

    徐記接連兩年沒能成功探親。

    “自從成功申請到四年後舉辦世界杯、六年後舉辦奧運會，為徹底改善罪惡之都的城市形象……政府正在執行【綏靖計劃】，police pacification Unit。”

    日常能講中文的機會太少，徐記滔滔不絕給新人講述當地現狀。

    “簡單總結，這項計劃就是加大警力捉捕U販、減少平民誤殺。”

    如果情況屬實，徐曉明講到此處不會大皺眉頭。

    “看起來很有效對不對？……實際上，這裏許多監獄由黑幫U梟控製，罪犯送進監獄，相當於把賊送進賊窩。”

    徐曉明深深歎息，“二來，如果說60年代的老百姓尚期待警察解救貧民窟，現在他們早對警方失去了信任。”

    奚名茗沉默點頭，來之前她做過功課。

    她平靜回答：“警察治理的貧民窟，治安是好一點，可稅賦更高。毒販統治的貧民窟則剛好相反。”

    奚名茗抬眼望向遠處，他們地處市中心高處，是富人區，風景宜人，一眼能看到海灘。

    那裏人潮湧動，人們衣著絢麗，四處洋溢熱情。

    從這個角度看這座城市，將深切體會**的桑巴、動感的音樂，和聞名全球的足球文化。

    奚名茗收回視線，沉沉道：“可警察統治的貧民窟，基礎設施反而不如有些U梟黑幫控製下的區域。”

    奚名茗從來對U梟沒任何好感，可當執政黨不作為甚至為虎作倀時，普通平民又當如何呢？

    理論上，清除黑幫U梟，應當在貧民窟建設學校、垃圾處理站、醫院等公共服務設施，然而平民從來等不來當地政府的基建。

    幾十年過去，終於長成社會頑疾。

    這個國度的中產、精英統治階層要麽選擇無視，要麽鐵血“子彈派”。

    所謂“子彈派”，即有執法背景、對罪犯保持強硬態度的保守派政治家。

    中產、精英階級認為，正當執法無可厚非，犯罪分子是無法感化改造，“暴徒不需要被同情。”

    ……

    真暴徒當然不需要同情，可警察所殺真是暴徒嗎？統治精英無人關心。

    奚名茗整理資料就看到早年的報道，一排的屍體，四周是嚎哭的家屬。

    發生何事？

    不過是U梟成員跟收受賄賂的黑警產生矛盾，當場打死了四名警察。

    警方組織報複，闖進U梟的貧民窟地盤，一氣射殺21名無辜平民。

    這就是上帝之城的真實。

    ……

    徐記感慨萬千，他愛這片土地，也痛惜貧民窟200多萬平民。

    “武裝軍警的清剿行動，死在警察槍口的兒童、青少年、成年人，也許比命喪某些戰區的人數還要多。”

    “子彈派認為，警方直接射殺犯罪嫌疑人是最簡單直接的解決方法，是一種維護治安的社會清洗。”

    說到底，隻要不是富人區人民，警察誤殺沒任何代價。無辜平民、哪怕兒童遇害，警方一句“流彈誤傷”既能草草了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