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回《鐵口神算》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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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術士略一欠身道:“財主,一卦完了。你還有何要算?”

    吉義再想了想,因母親近日一直念叨要自己成家,自己也想知道:既與舜英妹妹無緣,可否還有別的良緣?當下有些忸怩道:“算我能否娶個順心合意的妻子。”

    那術士又望望吉義麵相,掐掐手指,即有結論:“能。”

    吉義歡喜,追問:“何時能娶?”

    術士擺擺手:“第二卦畢。財主第三卦要算何時能娶麽?”

    吉義一愣。這就一卦了?再算又要給一金?……罷罷,吉財主正算得起勁,仗著自己多金,麵不改色道:“好,再算。”

    術士依例望望吉義,掐掐手指,很快算妥:“何時能娶,事關天機,不可泄露。隻能奉告財主:你的正妻,要娶甚難,好事多磨。待你灰心至極時,便是否極泰來時,切切記住。”

    “待我灰心至極時,便是否極泰來時?”吉義將信將疑,把這話默誦幾遍,記在心裏。再尋思:“正妻?難道我命中還有側妻麽?否則他隻要說是‘妻子’,何必說是‘正妻’?這這這……想我吉義出身寒微,將來卻會貴不可言,成為能娶三妻四妾的大貴人?”

    想到這裏禁不住要問術士,自己究竟能有些什麽樣的妻妾。但見那術士眨眨眼睛,吉義突然想到,隨便算是不好的,一卦一金呀。於是索性來個攏總的問題:“你再算我,這一輩子的女人緣如何?”

    術士點頭,望吉義,掐手指,猛然間神色有異,瞪大眼睛,再望,再掐,再瞪大眼,半晌方道:“財主你的女人緣,非同小可,竟是天下無雙!你堪稱女人煞星。不管愛你的、不愛你的,喜你的、不喜你的、與你為友的、與你為敵的,世間諸多好女子,偏偏都要撞上你,與你結下諸般緣分。甚麽姻緣、親緣、情緣、冤緣、善緣、孽緣、奇緣、怪緣、大緣、小緣、宿世緣、半生緣、萍聚緣、露水緣……一應俱全。”

    吉義聽術士說了這麽多,大大出乎意外,不禁眼睛瞪得更大了。女人緣天下無雙?堪稱女人煞星?難道真有這麽神乎其神?

    術士目不轉睛看著吉義,一副煞有介事的神情。

    吉義聽了這番“鐵口神算”,剛開始驚異,隨即隻覺漫無邊際。恰似他那“一卦一金”要價,實在漫無邊際。隻有那句“待你灰心至極時,便是否極泰來時”,聽起來還有幾分意思;其餘的話,什麽“貴不可言”、“女人緣天下無雙”,盡是些奉承吹捧,哪裏能信?自己對於女人可沒有辦法了,前些天還給個小女賊耍得團團亂轉,哪裏會是什麽“女人煞星”?

    想定之後,吉義感到受騙,一時不語。

    術士再問:“財主,你還有甚麽要算?”

    吉義搖頭。

    術士道:“你已得我算了四卦,尚未付金。你實有金否?”

    吉義心想:“你連我有沒有金都不知道,這四卦豈不是瞎算的?”雖這樣想,隻因急著趕路赴約,不願與他糾纏,掏行囊,拿出一錠金子:“這是十兩,你要找我六兩。”

    術士攤攤手:“我並無一兩碎金,何況六兩?”

    吉義道:“既然這樣,我同你尋個銀鋪,剪下四兩金子給你。”

    術士掐指一算,笑道:“客人你莫哄我!你囊中自有碎金,不肯給我,卻要哄我往鋪裏去,你好窺空脫身!”

    吉義瞠目道:“哪有這種事?”

    術士冷笑道:“我所算的,決無差錯。你舍不得卦金也罷,大可直言,不必如此混賴!”

    吉義著惱,叫道:“我怎麽混賴?我倒是真心實意要給你金子!這囊中真個沒有碎金,才叫你往鋪裏去!”

    術士不由分說,扯住吉義:“你囊中明明有碎金。待我摸來!”

    吉義將手中金錠拋入袋子,雙手將袋口一扯,大大地打開:“你自摸來!”

    術士遂探手入囊,摸出四個金錠,皆是十兩;眼光一閃,即抽手不再摸索有沒有碎金,撒腿往後疾退,口中叫道:“我一卦一金,你這便是四金,結賬也!”

    吉義方知上當,急忙拔腿追趕。

    那術士將手一揮,長衫脫開,僅剩裏麵所著的褊衫,溜得像個泥鰍一般快,遁入巷道,不知所蹤。

    吉義平白被坑了四十兩金子,十分懊惱,搖頭歎氣:“唉,我既有急事,隻該好好趕路。偏偏要算這閑命,自找晦氣!以往我窮時,與母親一年都花不到二兩銀子,如今一下子被騙去四十兩金子……”

    想了想,再寬慰自己:“罷!橫豎這些金子都是憑運氣得來的,人既有運氣,自然也有晦氣。這是人生常事,不必懊惱。我好歹已比以往好得多了,隻要放開心懷,抖擻精神,再尋際遇!”

    想罷,吉義提著僅剩五兩銀子外加半吊銅錢的行囊,繼續趕路。

    有道是“一語成讖”。吉義的母親要吉義不可吝嗇,盡管用四十兩金子博前程,博光都不要緊。這話不幸成了烏鴉嘴,還沒博呢,先已光了。

    還好,金子丟了尚可,好在豆盒、金鸞釵二物沒丟,吉義貼身收在錦囊裏,日夜不離身。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為了趕約期,吉義白天自己行走,夜晚讓豆將扛著走,腳程加倍,很快穿過平邑縣,來到費縣。

    在一個路邊小茶館裏喝茶歇息時,吉義側耳傾聽,聽到幾個人又在議論“甲子逢閏”的話題。

    閏月本來是平常的事。農曆又叫陰曆,是以月亮運行周期為一個月,月亮運行一個周期是二十九天半,因此陰曆的大月有三十天,小月有二十九天;一個陰曆年若是十二個月的小年,則有三百五十四日。陽曆則以太陽運行一個周期為一年,太陽運行一個周期是三百六十五又四分之一日。陰曆小年相比陽曆年,短了十一天又四分之一日,因此每過兩三年,必須增加一個閏月來補足。帶閏月的年份就是大年。更確切來說,叫做“十九年七閏”——每十九年之中會有七個帶閏月的大年。

    今年是個大年,三月之後還有一個閏三月,接下來才是四月。這本來沒什麽奇怪,但又是六十年一輪的甲子年,就出來一個流傳甚廣的讖語。

    既然讖語說了:“土德已衰,木德當繼。歲在甲子,異人興起。”朝廷就秣馬厲兵,要蕩平天下反賊,以免讖語成真;而各路反賊就多舉綠旗、穿綠衣,以表明自己乃是木德,正合天意,可以奪取天下。

    吉義聽他們又在煞有介事談論這事情,不禁暗笑:“閑人就愛瞎談論,野心人就愛瞎折騰!衣服綠色還罷了,旗幟也弄成綠色,可不與遍地草木顏色相同了麽?打起仗來,部下連旗幟在哪也難以分辨清楚,還怎麽打啊?這等愚賊,還想奪天下?”

    想著,吉義忍不住哈哈哈笑出聲來。

    茶客皆側目看吉義,不知為何發笑。

    吉義摸出十文大錢,付了帳,心想:“歲在不在甲子,異人興起不興起,咱們小民百姓不管,隻要能得些好處,不要撞上災禍,就謝天謝地了!說起來,我倒是頗有好處呢。剛過年時,官軍便拚命追剿反賊,反賊遺下寶物,可不便宜了我?”

    於是吉義撇下閑人閑語,健步走出茶館,繼續向著沂州府,大步流星趕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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