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雲壓城，先前還明月高掛的夜晚，怎得一下子就烏漆麻黑了？老嫗心疼別院裏的昂貴擺件，一直小心的候在院外。

    此時她見天上忽然飄起大雨，便撐起手中的油紙傘並伸手在雨裏接了一些。“這雨？真是鹹的嗎？”她接了一小股在掌心，這雨水還有些微微的泛紅。她放到鼻子麵前聞了聞，一股鹹腥夾雜著血腥味的氣味進入了她的鼻孔。

    “嗯？”這雨水的味道和平常有些不一樣？老嫗心裏正奇怪著，但見院門被推開，呂喦帶著兩個滿頭雜草，一人嘴裏叼著一隻燒鵝腿的小家夥出來了。

    “這？小娘子和小相公不是在房間裏嗎？是怎麽到裏麵去的？”老嫗看見一臉嚴肅的呂喦，以為是兩個小朋友打攪了他的好事，便這般說道。

    “小青，別說話了...趕緊送客了！別人急著走呢...”院裏又傳來葉瀾發的聲音，老嫗踮腳越過呂喦的肩膀看到了院子裏麵的景象。

    “哎喲喂！我的姑奶奶！！別！別別！千萬別衝動！！那可是皇甫老爺贈的花瓶，價值1980萬氣呢！！”老嫗這一眼看進去，差點沒驚的把心髒給跳出來。

    隻見葉姑娘嫌頭上這些發髻發簪礙事，便胡亂將發簪扯了下來，隨手丟進池子。可畢竟是小物件，連水花也沒激起多少。

    她覺得不過癮，便返回屋裏拎出了一隻釉色清澈碧綠、如冰似玉，一看就價值不菲的秘色瓷瓶。這可把老嫗嚇壞了，這已經不是錢不錢的問題了。

    先不說呂喦賠不賠的起是一回事，這瓶子可是長安的大人物，皇甫家如今的家主贈的。這要是那天人再回來，看到自己送的瓶子不見了會怎麽想？

    別看老嫗一把年紀了，身法居然還挺靈巧的。她繞過呂喦飛快的撲到水池裏，“嘩啦！”一聲老嫗渾身都濕透了。

    但還好，她總算是穩穩的接住了瓷瓶。“葉瀾發！！你鬧夠了沒有？！平時任你挑挑揀揀，這個不接那個不見也就算了！

    我都叫你不要丟了，你怎麽還敢丟？！...”渾身濕透後，老嫗的情緒再也繃不住了。泥人也有三分火氣，平日裏老嫗沒少讓著這個任性刁蠻的姑娘。

    不為別的，隻因葉瀾發姿色冠絕長安，更是彈得一手好琴。長安好多貴氣公子，為了爭那一分清高的麵子。

    都得表麵上裝作不愛尋常胭脂俗粉，隻鍾情於聽這葉瀾發上台奏那麽一曲的樣子。

    因此為老嫗這春明樓掙了不少的人氣，所以說什麽她也得好好的供著。而且葉瀾發的身份特殊，並不依附於她。

    可以說葉姑娘是想走就走想來就來，長安不知道多少酒樓都爭著搶著，要請葉姑娘到他們那去呢。

    發完火的老嫗，在雨水和池水的冷靜下，頓時感到有些後悔了。這棵搖錢樹要是被自己氣跑了，那可比這花瓶摔破了還要虧啊...

    “啊...那個，發兒姑娘。小青不是這個意思...小青隻是擔心...哎呀瀾發你怎麽哭了？”老嫗抱著這越窯的青瓷來到岸邊，生怕雨水將其打濕了，卻忘了自己身上早已浸濕。她看到前一秒還在發飆的葉瀾發，忽然默不作聲的哭了起來。

    老嫗也是心頭一軟，自己於情於理好像都不該對這姑娘這麽凶的。畢竟自己也是經曆過這種創傷的過來人，天底下沒有不散的宴席，在長安界尤是如此。

    “葉娘？”聽到老嫗說話的呂喦折返回來，“你別過來！你不是要走嗎？你怎麽還不走！走啊...”聽到呂喦叫自己，葉瀾發一把推開他，她不願再讓呂喦碰自己。既然說什麽都要走，再回來肯定也隻是換個方式道別罷了。

    不如不說的好...葉瀾發紅著鼻子轉過身，她也不願看到或被看到。葉瀾發真的好生氣，不氣別人獨氣自己。那麽多貴公子，為什麽自己卻偏偏看上了這麽個死腦筋的長安衛？

    呂喦此時的心裏倒也簡單，總兵的恩情自己一定是要還的。要他必須要放下這得來不易的紅顏知己，他一時間做不到，即使他是呂喦。

    或許還有折中的辦法？管他呢，先用花言巧語哄住葉娘再說...他記得韓清夫說過，即使是火做的花兒，會灼傷她們。她們也願意相信這花兒單隻灼傷別人，而自己隻會被溫暖。

    於是，正在生氣的葉瀾發，忽然感到自己上身一緊被兩隻手臂抱住。接著一轉身就看到了呂喦那張動情的臉，好像在說“我不走了...”一樣。

    “你！放開我...”葉瀾發自然是不會輕易就上當的咯，她掙紮著不去看呂喦的眼睛，想要逃出來。這若是一般的女子，看著呂喦這英俊的麵孔，恐怕早就淪陷了。

    葉瀾發也算是厲害，被呂喦抱在懷裏還能動彈。

    隻不過呂喦接下來的攻勢，對本就有些動搖的葉姑娘來說，就很難擋的住了。

    要知道最鋒利的劍，不是拿在手上，而是藏在心裏、舞在唇間。隻不過，手上的劍是殺人的。心裏的劍、嘴上的劍是用來誅心的。

    你道是呂喦外表清冷不易親近？錯了，呂喦的內心並不失柔情與細膩，所以關於花言巧語的舌劍招式，既是信手拈來也是招招要害。

    三言兩語便能哄的女子不知方向，不過此劍當是少用為妙。因為心中的劍太多、太雜會影響手上的劍。

    “切...休要騙我，我知道你肯定是要走的...”在呂喦與葉瀾發耳語說話間，葉姑娘表麵上是被迷的神魂顛倒，但實際上卻是早已看穿了對方的想法。

    “我說過的你要走，就別想再碰我！”她一個滑步，從呂喦放鬆的臂彎裏溜了出來，將一對勾魂美目彎的像月牙一樣，笑著說道。

    呂喦也是微微一笑，顯然這“一劍”沒能徹底的拿下葉娘，但也消了她的氣。這就足夠了...

    既然如此...呂喦卻是直接霸王硬上弓，身法快到一旁的老嫗看花了眼，接著便十分霸道的摟住了葉瀾發...

    “咳咳...”見又是這種發展，老嫗咳嗽一聲，隻好裝作什麽都沒看見，屁顛屁顛的往院外走去。

    一名夥計此時從院外趕來，他是來打掃衛生的。“走啦走啦，兩個小屁孩...看得懂嗎，就在那看？”他看到兩個小家夥一高一低的趴在門框上，觀察著裏麵的發展。嫌兩人擋著路的夥計於是這樣說道。

    “切！這很難嗎？不就是你愛我，我愛你嗎？”002聽後不服氣的瞪了說話這人一眼，接著嘟著嘴說道。

    “呀...沒想到你連這個都懂，小娘子真厲害，但麻煩請讓讓我還得進去打掃呢...”說著那夥計便用手裏的笤帚輕輕揮了揮示意，接著便埋頭走進了院內。

    “等等...”竹鞠這時卻是叫住了那人，“小相公有何吩咐？”那人看到名叫小青的老嫗在看他，於是連忙回頭擺出一副職業假笑對竹鞠客氣的問道。

    “這個你拿著，剛才有風吹，把門上這個牌子給吹掉了。”竹鞠從腰間摸出一個小木牌，那人一看正是門上缺少的‘小石潭’的房間名。

    “好的，多謝...小的這就去把牌子掛上...”夥計聽到身後老嫗靠近，他立馬接過牌子然後笑著對竹鞠說道。

    “鐵牛！”“在...”“先不急著打掃，我看呂大人和葉姑娘還有話要說...你把這瓶子抱到我房間裏去，千萬不要弄壞了...”老嫗將花瓶小心遞到夥計手裏這樣說道。

    “好的...”於是夥計招手給外麵的另一人然後將傘交給他，就這樣兩名夥計一個負責打傘，一個負責抱瓶子回到主樓裏去了。

    “至於這兩個小大人？你們是要回房間去，還是要和小青去喝一杯呢？”“喝一杯！喝一杯！”不等竹鞠拒絕這個看起來慈眉善目的老嫗的好意，002就興奮的答應了。

    老嫗似乎是看出了竹鞠的尷尬，於是笑著單獨對他說：“小相公不想去也行，我叫春秋兒帶你回房裏去吧...春秋兒？”還是不等竹鞠回答，老嫗就直接隔著雨幕，朝酒樓裏叫了一聲。

    “唉！小青媽媽？您叫我幹什麽？”幾乎沒有延遲，老嫗剛叫到少女的名字，一個可愛的少女就撐著一把紙傘走了過來。

    “小相公，你看...這就是春秋兒。看樣子...應該比小相公大不了兩歲，她會寫字、古箏、畫畫還有下棋，讓她陪你玩怎麽樣？”老嫗拉過小姑娘，接著打量了一下竹鞠，覺得他就應該5、6歲的樣子，想著他一個人在房間裏會無聊，便給他找了個玩伴。

    沒成想竹鞠卻是會錯了意，他一臉震驚的看看老嫗，還有同樣瞪著大眼好奇的看著他的少女。“啊...這這...啊這...”一時間竹鞠竟成了小結巴。

    “哈哈哈...哈哈哈...笨竹子...”竹鞠這副羞恥的模樣剛好戳中002的笑點，她便捂著肚皮哈哈大笑起來。

    “你在笑什麽？好沒家教啊...”一旁的春秋兒卻是先開口了，看著002忽然放聲大笑，她忍不住這樣問道。

    “唉，春秋兒？我怎麽教你的？不可以對客人這般無禮...你倒教育起別人來了？”老嫗聽到牽在手裏的女兒出言不遜，頓時臉色一垮，然後輕輕的用手指在她的腦袋上點了點。

    “是...春秋兒知道了...”被老嫗這麽一下，少女明顯有些慌張，心想：“平時我幫忙教訓其他不聽話的姐妹時，小青媽媽還誇我呢...怎麽這下？”

    春秋兒正想著要不要和002道歉，002卻擺了擺手說“啊...小妹妹，沒事沒事我不和小孩子計較捏。”

    002裝作一副大度的模樣，頓時讓聽到的春秋兒又換了一種心情。“小妹妹？！我比你大好不好！在我麵前裝成熟？一看就頂多4歲...”春秋兒心裏這般想著，但卻不敢在話裏說。

    “那就多謝這位姐姐的原諒了...”春秋兒頭也不抬的撐著傘，朝002屈了屈膝，一旁的老嫗臉色這才好看了一些。

    那老嫗拾起地上她自己的那把傘，由於剛才太著急掉在地上，所以傘把朝上落了不少的雨水在裏麵。“嘩啦...”帶著一抹猩紅的雨水被老嫗倒掉，她便牽著一臉得意的002要走。

    不過回頭時，見竹鞠居然還像個木頭一樣定在原地，她便將春秋兒往竹鞠身邊推了推。“春秋兒，把這小相公帶到他們房間去。記得要把小相公伺候好...”老嫗一邊重新關上院門，一邊笑著對少女這般吩咐道。

    竹鞠這時回頭，從門縫中瞥見院子裏的兩人，似乎又回到了屋內。“這是又和好了？”

    “是，小青媽媽...”春秋兒的回答也很簡潔。

    於是乎“走啦，臭竹子！...小青我們喝點什麽？”“哎呀，小娘子你隻管跟我來，我們...”“好好好...”002朝竹鞠揮了揮手，便跟著老嫗有說有笑的離開了。

    春秋兒被推到還在害羞的竹鞠身邊，依然還低著頭。竹鞠此時已經有些大腦過熱了，這是犯罪！！絕對不可以！！

    竹鞠於是想著要不要去這裏的官府告發這家酒樓。但轉念一想，不正是這裏的官兵呂喦，帶自己來這的嗎？

    “嘶！...”竹鞠一時間有些頭大了，他方才見這女孩很害怕這老嫗發火的樣子，直接趕走她可能也不太合適...

    “啊！你幹什麽！！”一股觸電的感覺從手心傳來，竹鞠嚇得差點一個跟頭跌到雨裏。“小相公不喜歡拉手，春秋兒就不拉...”少女見竹鞠這模樣，還以為對方在身體上有什麽潔癖，她常常聽到這裏的其他年齡稍大的姐姐，提到過這樣的客人。

    “遇到這樣的，千萬不要急著和對方有大的身體接觸，不然會嚇跑客人的...先要裝作不經意...嗯...”春秋兒一邊心中默念姐姐們的言傳身教，一邊貼心的為竹鞠在雨中撐起傘。（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