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娜心疼道：“孫爺爺，這麽多年你累壞了，一定要好好休息一下。”

    “鴻蒙研究院的基因藥劑已經優化了一次，可以為人延壽五十年……”

    安娜小聲道。

    孫求道擺擺手，警醒道：“安娜啊，以後你就是艦長了，千萬要記得，不要以權謀私，要將人類的這碗水端平，這樣才能久遠下去。”

    星空中，艦長必須公正。

    曙光艦隊能穩定航行八百多年，孫求道功不可沒。

    安娜解釋道：“可是您已經帶領艦隊航行了八百年，功績已經足夠了，這是你應該有的待遇！”

    孫求道：“我這是在贖罪，哪裏有什麽功績？”

    見安娜還想再說什麽，孫求道打斷道：“現在你是艦長，回去履行你的職責。”

    “那您……”

    孫求道擺手趕人，“我想安靜點，若是真想要做些什麽，就別來打擾我！”

    等安娜走後，孫求道一步步來到觀星台。

    孩子們正在小聲說話。

    一個小男孩說：“我聽媽媽說，領袖在八百年前就離去了，那我們現在還有沒有領袖啊？”

    “當然有了，孫艦長就是我們的領袖！”另一位男孩回道，“我爹還在我這麽大的時候，孫艦長就在為人類領航呢！”

    對於新生代的孩子來說，比起存在於八百年前的人類領袖，還是現在的這位艦長更有存在感。

    孫求道止步，敲打在男孩的頭上：“胡說，領袖隻有一位，你應該叫我艦長！”

    孩子們被這位忽然出現的老人嚇了一跳，被打的小男孩捂著頭去告爸爸。

    “爹，就是他打我！”

    小男孩的父親本來有些氣憤，自家孩子莫名其妙就被打了，怎麽著也要過來興師問罪。

    可當看見來人的時候，這位父親立即啞巴了。

    “艦……艦長！？”

    孫求道點點頭，警醒道：“孩子不應該忘記曆史，你這當父親的應該擔起責任！”

    若是有一天，新生代忘記了過去，那就相當於背叛了曆史，連自己是從哪裏來的都不明白。

    這位父親連忙點頭，意識到自家孩子犯了蠢，說是崇拜，其實連艦長長什麽樣子都不知道。

    不過，孫求道最終還是沉沉一歎。

    歲月史書消失了，新生代的孩子隻能通過書本了解曆史。

    沒有經曆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如何體會曙光的來之不易。

    那道消瘦的少年身影，縱使是穿著髒兮兮的工作服，也不減他的耀眼。

    咦？

    孫求道一陣恍惚，剛才那道身影……好熟悉的感覺。

    等孫求道走後，小男孩輕輕拉動父親的衣角，“爹，艦長爺爺要去哪裏啊？”

    這位父親臉色一變，看向老人離開的方向，心中冒出一個想法。

    很久以前，從母星離開的老人們都逝去後，在觀星台歲終的‘傳統’就已經很久沒有人在意了。

    但所有人都忘了一件事……

    孫艦長是最後一位老人。

    慢慢走到觀星台上方，這裏位置很好，可以看見下麵的孩子。

    孫求道躺上椅子，感慨一聲：“在這個地方逝去，就像是輪回一般，也難怪老家夥們都要來這裏。”

    星星確實是很耀眼啊。

    “讓我看看，母星在哪個方向……”

    打量一番，孫求道心中歎了一口氣。

    他來晚了，艦隊航行了太遠，被其他星辰遮擋，屬於母星的那顆星星已經看不見了。

    不過沒關係，就這樣也好，足夠了。

    母星的樣子，母星的位置，早已在孫求道這位天符師的腦中銘記，這輩子都忘不了。

    對於天符師來說，可沒有什麽模糊的記憶一說。

    孫求道緩緩閉眼，回憶這長達八百多年的一生。

    光影轉換，孩子來了一批又一批，星艦中不知道過了多久。

    孫求道的氣息緩緩沉寂，一直回憶到了最初的時候。

    那一天，鬼物肆虐，他帶著機密文件的公文包逃竄，然後遇見了領袖，那真是難以忘記的耀眼曙光啊。

    對了，領袖的樣子……

    好似風吹落葉，光刻斜陽，剛才的模糊身影也一閃而逝，和那紅色巨人中的浴血身影重合。

    孫求道終於看清了少年的磨樣。

    最後這一刻，孫求道露出最後的微笑。

    原來如此……沒有忘記就好，沒有忘記就好啊。

    “領袖啊，您可真是年輕。”

    似有無端而起的風兒卷過，拂動孫求道單薄的身影，帶著思念回歸故鄉。

    ——

    與此同時，遙遠的星空中。

    一座空間站正在宇宙中漂流，這是第一火種部隊。

    馬正陽盤坐在空間站核心旁，放下穿梭盤。

    今天的研究結束了，研究了這麽多年，馬正陽對穿梭盤有了一些眉頭，但依舊起不到多大用。

    “還是交給下一代人吧，我就不操這份心了。”馬正陽收起穿梭盤，從研究室走出。

    八百多年過去，他已經白發蒼蒼，不複少年模樣。

    唯一不變的，是他那顆赤子之心。看了看星空，馬正陽調出屏幕，開始了今年的記錄。

    往上密密麻麻的，是他這八百多年的堅守。

    【我是第一任領航員，馬正陽，我將進行今年的航行匯報。

    新曆809年，第一火種小隊已經航行0.28光年，八百年前，在大君降臨的那一年，我選擇了直接斷絕任何聯係（十一支部隊，我認為總要有不同的選擇），之後，火種部隊在星空中漂泊五十年後再啟航，我們似乎已經避開了大君的追擊。

    接任的領航員，請務必銘記，不要聯係其他部隊，不要聯係母星，我們隻有一個目標，那就是抵達目標。

    領袖告訴過我們，那裏不再是家園……】

    以航行正常結尾，例行匯報結束，馬正陽起身，猛然咳嗽幾聲。

    看著手心咳出的血，馬正陽淡淡道：“還得加上一條記錄，告訴後續接任的同誌不要透支身體，這樣才能航行得更遠。”

    下一項工作……培養新的領航員。

    馬正陽點點頭：“也是時候了……”

    過不了多少年，他將進入休眠艙，作為火種部隊的底蘊。

    走入預備室，馬正陽垂眸向下看去。

    一千座休眠放置在這裏，裏麵沉睡著另外九百九十九位孩子。

    八百多年前，這些都是他誌同道合的同胞，和他一般大小。

    而現在，他已成老朽，這些孩子還是少年模樣。

    “第二號，第二號是誰呢？”馬正陽順著序號一個個看去，終於停留在一個艙體前。

    上麵寫著一個名字：許仙。

    回憶起久遠的青蔥歲月，馬正陽像孩子般笑道：“當年你笑得最歡，現在終於輪到你了吧！”

    艙門被打開，裏麵的孩子緩緩蘇醒。

    先是探出手來挪動，隨後整個身體都跌落出來。

    因為不太習慣，許仙小小的身體搖搖晃晃，險些栽倒。

    馬正陽扶住他的身體，故作慈祥道：“慢點孩子，先等身體適應一下。”

    許仙有些迷茫，記憶停留在進入休眠艙前。

    看著周圍的環境，許仙喃喃道：“這裏是……休眠艙？”

    不管怎麽樣，先了解情況再說

    又看向這位慈祥的老爺爺，貌似沒有危險，許仙恭敬道：“老先生，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麽嗎？”

    馬正陽憋笑，瞧瞧他聽到了什麽，許仙喊他先生！

    馬正陽正經道：“孩子，我是火種部隊的第一任領航員，而現在是接任的時候，按照序號，你就是第二任領航員……你以後就叫我爺爺吧。”

    許仙有些迷糊地點點頭，“爺爺……”

    忽然，許仙意識到不對勁，火種計劃的第一任領航員，貌似就是馬正陽吧！

    “你是正陽！”

    見事情敗露，馬正陽捧腹大笑，氣得許仙直跺腳。

    “行了行了，我不逗你了。”孤寂了這麽久，馬正陽難得開心了一會兒，拉起許仙的小手。

    許仙嫌棄道：“你又要幹什麽？”

    “這可是正事了，許仙。”馬正陽拉著他緩緩向外走。

    聞言，許仙正經起來，似乎意識到了什麽。

    小心打量這位兒時的玩伴，都這麽老了啊……到底過去了多少年？

    許仙心中忽然冒出一個念頭，等我長大了，馬正陽也快要壽終了吧。

    宇宙中的光芒鋪射進來，經過外層過濾後照在兩人的身上，拉出一長一短的影子。

    馬正陽慢慢走著，緩緩道：“許仙啊，接下來，你可是我的學生了，我會教你如何運轉空間站，如何檢測航向……”

    許仙默默地聽著，這一路很慢，馬正陽卻講得很多。

    時間太久了，這是積蓄了整整八百多年心緒，根本就說不完。

    大遷移部隊有億萬人類陪伴，而火種部隊，每一代隻有一人。

    許仙忽然道：“正陽，這些年……你怎麽過來的？”

    長長的影子一頓，又繼續挪動。

    馬正陽指著星空：“工作的時候看前方，休息的時候，就看看後方。”

    前方是目標，後方是家鄉。

    父親塞過來的存儲帶，裏麵的遊戲和小說已經看完，馬正陽年紀越大，就越沒興趣。

    更多的時候，還是眺望星空，回憶過去。

    許仙看著這位老去的朋友，承諾道：“放心吧正陽，我會擔起這份責任，就像我們當初一起約定的那樣！”

    “這樣就好，不過你要好一些，有我陪你一段時間。”馬正陽笑道。

    果然啊，沒有變。

    終於，兩人走到符文核心旁。

    “第一任領航員馬正陽，執行航行任務809年，現與第二任領航員進行交接，請求權限轉移！”

    一道藍光掃下，核心檢驗後，通過程序。

    漸漸的，曙光的圖案投射而下，光刻成一支代表權限的旗幟。

    【第二任領航員，許仙，請接過旗幟，為火種部隊領航！】

    馬正陽喝道：“許仙，接旗！”

    聽到提醒，許仙踏步而出，一把抓過旗幟。

    刹那間，光流湧動，數據流纏繞許仙的身體，開始轉移權限。

    這一瞬間，馬正陽一陣恍惚，他的使命終於成功交替給了下一代人。

    “老師啊，我沒有讓您失望吧……”

    交接後，馬正陽成為了許仙的老師，為他講解空間站的詳細，隨後是這八百多年的經曆。

    最後，馬正陽躺入了休眠艙。

    已經長大的許仙鬆開手，看著老朋友陷入了沉睡。

    “老夥計，新世界再見。”

    接著，迎著宇宙的光芒，許仙踏著階梯走出。

    他將踐行領袖的指令，延續好友的意誌，繼續堅守下去。

    這樣的堅守，將往後延續千代人。

    【第一紀元結束，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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