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9章 老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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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南城的風波來得快,去得也快,人族很快適應了新的生活。雖說守城的神族戰士和鑒神司對待他們依舊溫和,可所有人族心中都明白,那看似雙方平等的地位,完全是由神族一方操控的,人族隻配小心翼翼地活著。

    種族的卑微感,被芙蕾雅悄悄種植在南城人族的心中,隨著時間的推移,這卑微的種子會隨著風慢慢向東神洲飄散,落到每一個人族的心中。到那時候,失去骨氣的人族就會完全淪為神族的附庸,東神洲也就完全變成了神族的土地。

    在南城災難結束之後,芙蕾雅第一時間趕回了南城。當她聽說白虎虛影出現在南城後,美麗的臉上顯露出十分的凝重。引魔族進南城本是她想要製裁人族的手段,托海棠尋找的魔族死囚犯實力不是很高,更何況自己已經囑咐拉夫裏大人緊盯南城,可誰曾想南城還是出了大亂子。

    一個踏階後期的魔族居然召喚出了白虎虛影……

    芙蕾雅把玩著手中那形似參天魔柱的木條,微微歎了口氣,裏伯大人沒有手下留情,否則將李峰留個活口,說不定能套出更多的消息。不過聰明的芙蕾雅也大致推測出來南城之變的前因後果,恐怕是魔族的聰明人看破了自己的想法,特意過來搗亂的。

    宮天許。

    芙蕾雅笑了,整個魔族能有如此智慧的人,恐怕就隻有他一個了吧?

    不過讓芙蕾雅有些在意的是,無論是從拉夫裏大人的口中還是當天被困在南城的人口中,都說南城的四周出現了四根魔柱,可自己手中就隻有一根。另外,芙蕾雅還聽說在當時,攔住李峰的另有其人,奇米隻不過是最終創造出陣法破綻的人。然而當自己詢問奇米的時候,被自己認為忠心耿耿的奇米卻閉口不談,一口咬定就是自己一個人托住了李峰。

    奇米是飛鷹領的天才,並且心思無比澄澈,絕對不會做出背叛自己的事情,但現在的奇米卻一反常態,隻能說明這個人的身份十分特殊,在關於種族發展的程度上甚至要高於自己的地位,這才讓奇米對自己說了謊話。

    首先排除承印者和踏階之上的神族天才,芙蕾雅雖然身在東神洲,可對於神境之中的天才十分熟悉,若真是神皇大人留下的後手,恐怕一個噴嚏就能把李峰碾死!並且當時自己身在天神教,也的的確確感受到了奇米那衝天的劍氣。

    踏階境之下,也就是騰空境,而最近出現在東神洲的騰空境能和踏階境一戰的,就隻有之前在青神峰露麵的迪安。芙蕾雅眯起眼睛,據報告和自己的推測,這個迪安的實力十分可怕,以騰空戰踏階,以肉身對抗大道之力,其妖孽程度甚至在魯比和安德之上,儼然觸碰到了承印者的層次!

    雷電,肉身之力,從未表露過的神力屬性……嘖嘖,怎麽這麽像一個人啊……如果是他,奇米會幫著隱瞞也無可厚非。

    話說回來,這個叫亞森的天才還真是神秘啊,據說就連神皇大人也沒有看清他,在神皇在神宮之中舉辦的慶典,亞森都沒過去。芙蕾雅眯起眼睛,她現在真的想直接找到他,用自己的天賦看一看這少年的內心,不過現在最重要的事情還是東神洲的各種事情以及即將建成的夜獵圍場,亞森的話,就先讓他在東神洲自由散漫吧。

    這個世界上,是不會有人懷疑亞森對神族的忠誠的,他可是憑借一己之力,將幾度徘徊失敗邊緣的神族拯救出來,真正做到一人之力顛覆整場戰鬥的神族英雄。芙蕾雅沒把這件事放在心上,確定南城的人族在自己的計劃中已經完成了卑微的蛻變後,芙蕾雅放心地離開了南城。

    兩個月後,有關南城的事情依舊在人群之中大肆宣揚著,詭異的陣法,四聖白虎虛影的出現,強勢出手的神族守護者快速成為了人們茶餘飯後的談資。人族示弱,需要神族大人出手相助才能存活的觀念,也從種子慢慢長出了嫩芽。

    天陌城,是靠近天府城的一個小小城鎮,由於天府城被擎鬆嶺和六曲河包圍,人們想到天府城就必須要經過這個地方,久而久之,為了滿足人們旅途停歇的要求,一些有心人在這荒山野嶺建起了一座座小酒樓,吃宿休息一應俱全。隨著天府城越發繁榮,它旁邊的這個小城鎮也隨著雞犬飛升,逐漸有了城鎮的模樣。

    陌,道路。天陌城,通往天府城的道路之城。

    白天的天陌城顯得有些荒涼,人們和馬匹都埋頭趕路,街上的店鋪也都關著門,隻有在晌午的時候,才會有零星幾家店鋪開業,為過路的旅人和鏢隊提供美酒和食物。這種慘淡的光景會一直持續到下午,當太陽落山後,夜幕遮蔽了整個天空,天陌城才真正活了起來。

    火焰的光芒照耀在琉璃燈罩上,折射出五彩的光芒,街道上的火把熊熊燃起,有些店鋪甚至花了大價錢去購買那些修煉者使用的照明物,以靈力催動的燈火來進行裝飾。天色已晚,旅人們都停下了腳步,鏢頭們也都放下武器,準備在這裏小歇一晚,收拾妥當後明天再進城。

    “老板娘,十斤熟切牛肉,再來五斤上好的白酒!”

    “老板,聽說你們這裏也賣竹酒?我來的地方也有竹酒賣,正好路上口渴,來一壺竹酒!”

    酒和肉,是剽悍的男人們最愛的東西,他們把拎著一路的兵刃放在木桌子旁,大大咧咧地坐在凳子上,風韻猶存的女人畫著淡妝從後廚端著一盤盤牛肉款款走來,不少新來的客人兩眼放光地望著女人那纖細的腰肢和白皙的小手,眼睛都恨不得貼在那高聳的酥胸上。

    “臭小子,看什麽看!嫂子是你能看的?”一個壯漢伸手不輕不重地拍了一下隨行少年的後腦勺,笑罵道,“你若是再看,小心老板拎著刀把你眼睛剜出來!”

    少年縮了縮脖子,機靈的眼睛來回亂轉,這才發現,同行隊伍的那些號稱閱女無數,甚至成天都泡在花樓裏的色鬼們此時卻老老實實地坐在凳子上,眼觀鼻鼻觀口,那美豔的婦人好像是要人命的毒蠍,讓所有人都正襟危坐起來。

    後廚的門被打開,少年這才明白為什麽這些鏢師也好,旅人也好都不敢過分僭越。

    一個身高兩米開外的壯漢像一頭巨熊一樣站在人們麵前,木質的地麵似乎承受不住他的踩踏,發出嘎吱吱的聲響。因為他的塊頭太大,腦袋幾乎要觸碰到天花板,寬闊的胸膛好似金鐵打造一般,茂密的毛發好像樹枝一般直直挺立著。他的手指粗得跟路邊的小楊樹,巨大的手掌似乎比桌麵還大。

    他的手中,夾著一壇壇美酒,那是少年從未見過的拿酒方式,一壇十斤的酒,算上外麵的酒壇少說也得十二三斤,這壯漢隻用兩根手指就輕輕鬆鬆地將一壇美酒夾了起來。手指有五根,酒壇就有四壇,壯漢隻用手指的力量,就能帶動將近五十斤的重量。

    酒樓裏的人不少,可壯漢卻能十分輕盈地在人群之中來回穿梭。在壯漢經過少年身邊的時候,眼尖的少年一眼就看到,每個酒壇中,酒水已經倒到了壇口,隻要有一點晃動酒水就會傾灑而出,然而任憑壯漢如何晃動,酒水愣是一滴沒有灑出來。

    這個壯漢絕對有一身驚人的武功!

    “老高,這小子剛剛可一直盯著嫂子看,眼睛都要掉下來了!”少年身邊的男人笑著大聲嚷嚷道。這句話可把少年嚇壞了,那壯漢聽到了男人的話,走了過來。隨著壯漢越來越靠近,他給少年的壓力更大了,少年連忙躲在了男人的身後,無比後悔自己剛剛沒有管住自己的眼睛。

    壯漢將手高高抬起,少年嚇得閉上了眼睛。

    想象來的重拳卻遲遲沒有落到少年的臉上,少年試探著睜開一隻眼睛,鐵塔一樣的壯漢站在他麵前,將長長的手臂完全伸展,把手中的酒壇送到了二樓的小桌上。沉重的酒壇緩緩落下,站在二樓的靚麗少女輕輕拎起一壇送到二樓客人的桌子上。

    “哈哈,這小子怕是以為你要來收拾他!”人們看到了少年那窘迫的模樣,都捧腹大笑起來,少年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偶然間的一瞥,他看到了二樓那青春靚麗的女孩,她纖細的腰肢裸露,頭發被天藍色的頭巾圍起來,一雙大眼睛好像會說話。她看著出醜的自己,微微上揚的嘴角就像夜晚懸掛在天空之上的一輪銀月,讓人心馳神往。

    少年明明沒有喝冬辛,卻好像醉了一般臉頰通紅。

    那天晚上,他纏著自己一路跟來的總是一副玩世不恭模樣的師父,厚著臉皮想知道她的名字。

    “你呀,別想了!”師父揉著眼睛,狠狠在他頭上砸了一下,“她可不是你能觸碰的……”

    “瞧見他爹了嗎,我們叫老高的人高馬大的酒樓老板,你知道他之前是幹什麽的?”

    “擎鬆嶺知道嗎?就是東洲……東神洲西邊那片不知道多大的森林?他當年可是擎鬆嶺數百座山頭最厲害的強盜,三四百斤的家夥在他手裏跟筷子沒什麽區別,曾經更是一人一刀,將數百人的車隊攔截了,將鏢師殺散後,一個人將那些金銀帶回山上!死在他手裏的鏢師和旅人,少說也得三五百人了!”

    少年嚇壞了,顫抖著問:“他……他是強盜?那為什麽沒人……”

    “打不過他唄,”師父歎了口氣,“你那時候還沒跟我走鏢,說不定當時還在你娘胸脯上吃奶,當時他一人劫鏢的事情把周圍所有的城鎮都震驚了,南城和天府城甚至派出了修煉者出去圍剿,但最後還是讓他給逃走了……”

    “他莫非是修煉者?”

    “這才是他厲害的地方,”師父翻了個白眼,“同樣是吃五穀雜糧,也不知道他為啥就能在修煉者的手上死裏逃生。”

    “後來呢?”少年急切地詢問道。

    “被修煉者追殺,活下來就很不錯了。”師父又給了少年一個板栗,“重傷在身,差點把命丟了,為了躲避修煉者的追擊,他跑到了一個小村莊裏……你說巧不巧,當時村莊裏的山賊盛行,山裏的賊寇盯上了村裏最美的女人,可那女人又怎麽肯嫁給一個賊?沒辦法,那些賊人就準備強搶,就在村口拉扯的時候,他拖著身體逃過來了。”

    “狗屎運啊狗屎運,也不知道他當時怎麽想的,那麽重的傷,卻還是三下五除二把那些賊人驅散了,那女人哪裏見過那種場麵,當時嚇得走不動道……對了,就跟你白天差不多,哈哈!”

    “不過畢竟有救命之恩,女人就把他帶回了家裏。她當時也苦得很,爹娘都被賊人殺死了,家裏就剩她一個人,要是老高晚到一會兒,早就被賊人搶到山上糟蹋了……也就是在養傷的那段時間,兩人暗生情愫,換個通俗的說話,就是對上眼了。兩人都沒有爹媽,成婚也不用經過誰同意,簡單拜天地之後就成了兩口子。”

    “那個女人,就是你白天看的入迷的老板娘。”

    “然後呢?”少年聽的癡了。

    “然後……我想想,然後……對了,我想起來了,兩人好日子沒過兩天,那群賊人又過來了,他們趁著老高不注意,挾持了他女人。可能是當時老高下手太狠,那群強盜特別記仇,讓老高跪下,肆意羞辱他。”

    “男兒膝下有黃金,更何況是老高這樣的漢子?可看著自己的女人受到脅迫,老高還是跪了下來。”

    少年不敢相信,那樣魁梧的男人,居然也有跪下的時候。

    “知道女人是老高的軟肋後,那群賊人更加肆無忌憚,有的人用腳狠狠踩老高的臉,有的人用拳頭打他後心,還有更狠的直接用刀子和槍尖刺他,但誰知道女人給他灌了什麽**藥,老高硬生生不敢動彈分毫。”

    “那……那他們是怎麽逃出來的?”少年難以置信地問。

    “隻能說老高的運氣好,就在他快死的時候,那個追殺他的修煉者趕到了,僅僅一瞬間就把數十名賊人全給殺了!”

    “那……那修煉者為什麽沒殺老高?”

    “為什麽……你這小子,老高也是你叫的?”師父又賞了少年一個板栗,少年揉揉腦袋,毫不在意,繼續聚精會神地聽著。

    “咱也不懂為啥修煉者沒殺他,聽老高說,可能是因為當時自己保護女人的行為讓追殺他的修煉者覺得,自己也不是那麽壞……雖然說老高殺了不少人,可對於修煉者而言,他殺死的人和路邊碾死的螻蟻沒什麽區別。”

    “修煉者放了老高,可也叮囑他,不能再做搶劫的營生,否則下次不會留手……這不,老高開始轉行當起了廚子,在天陌城開了個小酒樓,生意還挺不錯。”

    “過了幾年,女人給他生了個閨女……嘖嘖,你也看見了,比她娘還水靈,一點都不隨她爹。當年老高閨女出生的時候,老高別提有多高興了,我當時還是一個小小的鏢師,就那樣普通的身份也被老高邀請到酒樓裏,隨便吃,隨便喝……真的,看他當時那樣子,我都想再要個閨女了!”

    “當時的天陌城還是城,隻是個偏僻的落腳點,老高揣著不少銀子跑了趟天府城,找最好的先生給起名字……高芷玥,沒錯,就叫這個名字。”師父搖晃著腦袋,“還是人有文化人起名字起得好,像我們這種俗人,女孩就起個什麽花什麽彩,男孩就叫什麽狗剩磚頭啥的……”

    高芷玥,真是一個好聽的名字!

    晚上,等師父沉沉睡去,少年輾轉反側,心裏不斷念著那美麗的名字,他望著窗外皎潔的月亮,不由得想起她笑起來的臉。

    和月亮真像,怪不得叫什麽月……

    天很快就亮了,一夜未眠的少年卻精力充沛,簡單地吃過早飯後,少年牽著馬,準備跟著車隊一起往天府城走去。

    走到門口的時候,他看到了正端著盤子從一樓走到二樓的少女,女孩似乎也注意到少年的目光,朝著他微微一笑。

    少年頓時像喝醉了酒一樣,暈暈乎乎地跟著隊伍離開天陌城,直到車隊把貨物安全交到客人手中,少年才緩過神來。當知道要原路返回的時候,男孩故意拖延時間,夜晚再次降臨,他又“不得不”留在了天陌城。

    師父望著興奮的少年,歎了口氣。

    今天晚上有些不太一樣,一樓的人格外的多,等少年他們趕到的時候,甚至不得不要和旁人拚桌。然而少年抬頭一看,本應該熱熱鬧鬧的二樓卻顯得極為冷清,偌大的酒樓二層,似乎隻有一桌旁邊坐著人。

    那是一個少年,年紀和自己相差不大,可身上卻有一股十分神秘的氣勢,就算他坐在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酒樓裏,和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們一起吃喝,第一眼看到他的時候,還是會被他身上獨特的氣質吸引。

    孤獨,冷漠,自信,悲傷……甚至還有一絲難以覺察的殺意。

    他的身邊,跟著一個身穿天藍色長裙的女孩,她的年紀比自己很多,長得十分可人,一雙會說話的眼睛寫滿了機靈。單論容顏,高芷玥拍馬不及,可少年卻覺得,自己還是更喜歡高芷玥一點。

    那個女孩,不是自己能觸碰到的層次。

    他們有著金黃色眼瞳,周身隱隱約約散發的氣勢也證明了他們的身份——神族修煉者!

    “老板,一壺冬辛……菜的話,諾麗,你看著點吧。”少年擺擺手,示意女孩坐下,女孩也沒推辭,坐下後看著菜單,幾乎把整個酒樓中最好最美味的食物都點了一遍,少年麵無表情,視若無睹一般將五十兩銀子遞到高芷玥的手中。

    “她點了什麽,就上什麽……錢不夠,再找我要。”

    那天晚上,老高家的酒樓格外的安靜。和一堆粗獷男子擠在一起的少年不敢有半點怨言。隻是當看到高芷玥對那飲酒的少年投來好奇和一絲說不清道不明的情愫時,少年卻感覺十分無力。

    不知道為什麽,即便心有不甘,可總覺得,那少年配得上世間的一切。

    那天晚上,神族的少年和少女住在了這裏。

    當當當,當當,當。

    忙碌一天的老高猛地從床上爬起來,身邊的妻子被驚醒,她揉著惺忪的睡眼,滿臉怨氣地準備爬起來開門。

    “這麽晚了還讓不讓人睡覺……”

    女人忽然一愣,門外,似乎傳來了什麽東西滴答滴答的聲音。

    “別亂動,有我在不用擔心。”老高滿臉嚴肅地盯著房門。

    當當當,當當,當。

    敲門聲有節奏地響起,老高順手從門後拽出碗口粗的門閂。

    他打開了門。

    “抱歉抱歉,這麽晚了還來敲門,沒有打擾你們吧?”

    “天剛黑的時候,我就想來找你了,但誰知道你們酒樓能引來神族,我當時在一樓被擠得夠嗆……”

    “當年高老哥從山裏離開,兄弟們都舍不得著呢……一晃將近二十年沒見麵,我也不能空著手來不是?剛剛聽有兄弟跟我說,昨天有個不長眼睛的小子一直盯著嫂子和侄女看,我呢就想著,管不住眼睛,那對家夥留著也沒用了……”

    月光照耀之下,庭院之中映照如同白晝。一個男人一隻手拎著刀,另一隻手拎著兩顆頭顱。

    一個頭顱麵孔年輕,本該有著眼睛的地方卻被兩個血洞取代,另一個顯得老了一些。

    可無一例外,兩人臉上都寫滿了驚恐。

    “十多年沒見,兩件禮物,希望高老哥笑納……”(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