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禎皇帝默默地聽著他們談話，心中除了羨慕之外，就隻有苦澀了。

    你看人家，都在討論滅掉這個，滅掉那個了；而自己呢，卻把祖宗傳下的江山社稷都丟了，還淪為喪家之犬，如今更是待宰羔羊，等待命運的抉擇。

    什麽時候，自己能有太祖皇帝一樣英明神武？那樣不但可以重新奪回江山，也能和太祖皇帝一樣，去滅這個，滅那個的。那該多好！

    想當初，自己剛登基的時候，也曾躊躇滿誌，立誌以太祖皇帝為榜樣，非常勤政不說，不沾酒色，一心為國，隻為能隻手挽天傾，中興大明，成為一代明君！

    可如今這下場，真的是……

    崇禎皇帝想到這裏，心中歎了口氣。不過他也已經知道，他原來的缺點是什麽，不管是太祖皇帝，還是成祖皇帝，都已經指點過他。如今更是要重打一次江山，不管前途多難，多險，他也是要堅持的。這個毅力，他是有自信的。

    他正在想著時，就見洪武位麵那艘龐大的戰船有了動靜。

    有人跑到了甲板上，用兩麵小旗揮舞，向岸上傳遞信號。

    朱標看到，便笑著對朱元璋說道“父皇，戰船檢查沒有發現問題，可以開始試航。”

    朱元璋一聽，很是高興，便立刻吩咐道“那就試試吧！”

    於是，岸上這邊，也用旗語回應。很快，蒸汽鐵甲戰船上的煙囪開始冒煙。

    這江麵上鐵甲戰船的動靜實在有點大，並且皇帝還帶文武官員都過來觀看，這個消息，一傳十，十傳百，等到蒸汽鐵甲戰船冒煙的時候，這船所在上下遊，還有對岸，都已經站滿了圍觀的百姓。

    這麽大的巨無霸，還是鐵甲船，頓時就震驚了所有人。

    也就是長江上已經有蒸汽明輪船，因此對於戰船的冒煙，沒有人會為此擔心。反而是崇禎皇帝見了，便帶著詫異說道“船上著火了麽？”

    朱標心情非常好，因為蒸汽鐵甲戰船是他的成就之一，因此，他就馬上回答道“是船上在燒水，蒸汽轉化為動力，用來開船的。等你穩定下來之後，可以把設計圖傳給你，讓海軍賢弟幫你打造這種戰船。”

    聽到這話，崇禎皇帝先是欣喜了下，隨後便又黯然了。

    不要說他什麽時候能穩定下來，就說真的穩定下來，他也沒錢啊！

    沒錢這事，已經是刻在崇禎皇帝的骨子裏了，讓他不管做什麽，都能一下就想起來沒錢這個事情。

    以蒸汽作為動力的最大好處，就是可以不用擔心風力和風向，更為自由地航行。當然，如果順風順水的話，也可以加以利用，這船速就達到了明朝人從未有過的高度。

    看著蒸汽鐵甲戰船猶如長江裏的江豚一樣，可以自由自在航行，劈風斬浪，無所不能時，每個洪武朝的人，上到皇帝，下到旁觀的普通百姓，全都是笑容滿麵，猶如過年一般。

    過了一陣之後，蒸汽鐵甲戰船的甲板上，又有人揮舞小旗，向岸上傳遞信息。

    朱標看到，非常高興地向朱元璋說道“目前試航情況，一切正常。”

    朱元璋聽到這話，也是高興，對他說道“做得不錯，回頭給所有工匠論功行賞，都報上來！”

    朱標聽到，連忙答應一聲，然後繼續說道“接下來戰船要開去崇明島那邊進行火炮試驗，去海上也開一段時間看看。”

    這艘蒸汽鐵甲戰船上裝備了四門超大的紅夷大炮，船的兩側則是裝備大型子母銃的速射炮。

    其中紅夷大炮是遠射，速射炮是近戰。就這個火力，放在洪武年間這個時間點，不管東西方，都是最先進的了。

    這第一艘蒸汽鐵甲戰船主要是試驗性質的，試航之後肯定會有一些修正。因此，要真正用於服役，還需要一段時間。

    如今，試航告一段落，朱海軍便和朱標約定，等下午的時候錄視頻，就關掉了洪武位麵的時空通訊。

    然後他又準備關掉崇禎位麵的時空通訊時，卻忽然看到，崇禎皇帝一下站了起來，看向一個方向。

    其他人也紛紛站了起來，看向同一個方向。

    一看到這，朱海軍便知道，該是有人來了。

    於是，他連忙調整了視角，同樣看向那個方向。

    就見遠處有五騎正奔馳過來。大概能看出來，都是大順軍軍卒。其中有一匹戰馬上，是兩個人合騎的。

    “回……回來了！”

    朱海軍聽到崇禎皇帝激動地說話，以至於都有結巴，便看了看他，發現他的表情，非常激動，另外，還有一點惶恐。

    那隊騎士離得更近一些之後，崇禎皇帝忽然光著腳，也不顧腳上的水泡還沒全部消下去，就往騎隊跑了過去。一邊跑，他一邊不由得湧出了淚水，大聲喊道“我的女兒，我的女兒……”

    這時候，朱海軍也看清了。那兩人一騎的，是王承恩，另外一人，有個非常明顯的標誌，身材相對瘦小，還缺了一條胳膊。雖然穿著男衣，但是明顯就是個女孩。

    從崇禎皇帝的喊話中，朱海軍便知道，這個獨臂女孩就是明末最悲劇的公主，坤興公主了。也就是後世電視劇中的獨臂神尼。

    事實上，如果按照原本曆史上的發展，她在國破之後想要出家，但是多爾袞不同意，依舊把她嫁給了周世顯，但是她卻在十七歲那年便死了。

    完全可以想象到，坤興公主在國破家亡之後的日子，是怎麽樣的煎熬，過得是什麽樣的日子，才會十七歲就早逝。

    所以，哪來的獨臂神尼，還收了個漂亮的女徒阿軻？

    朱海軍在想著，就看到那些以瘦高個為首的大順軍軍卒也紛紛迎了上去。

    騎隊停了下來，被這些大順軍軍卒圍上，每個人都非常關心，七嘴八舌地問話。

    凶悍男在內的大順軍騎兵，都是一臉的疲憊，他們翻身下馬的同時，也回答同伴的問題。

    王承恩卻和他們不同，依舊驅馬前行，過了他們，來到崇禎皇帝的麵前，然後小心翼翼地扶坤興公主下馬。

    而崇禎皇帝此時已經跑到馬前，仰頭看著自己的女兒，一臉憔悴，都快認不出是以前印象中的女兒，又看到那斷臂，心中更是感覺愧疚，雖淚流滿麵卻顧不得擦，連忙伸手去扶，同時哽咽地還在說道“我的女兒，苦了你了……”

    而坤興公主也是淚流滿麵，看著普通人打扮的父皇，還赤著腳，要不是崇禎皇帝一直喊著我的女兒，真情流露地迎上去，她都差點就沒認出來。

    坤興公主原本以為會恨父皇砍斷了自己的手臂，想殺了自己，會對父皇有怨恨，但是城破以來的種種苦難，她也理解了父皇當時的苦衷。但是在她的內心深處，多少還是有點介意。

    當時的時候，如果不是她用手臂擋了下，那就像妹妹一樣被父皇刺死了。

    可此時此刻，坤興公主看到她父皇真情流露，甚至當初皇宮裏殺人之時都沒流淚的父皇，此時卻是流淚滿麵地衝過來迎自己。

    頓時，她對崇禎皇帝什麽樣的心思，全都消失無蹤，唯一在想著的，就是見到了自己的親人，爹，是痛愛她的爹！

    無助、不安、惶恐、恐懼在這一刻，全然都不見，猶如找到了主心骨，才十五歲的年齡，後世還在讀初三的女孩，頓時也是哭著大喊了起來“父皇……”

    這是親人的見麵，生死離別之後再次見麵。是覺得失去了對方，嚐盡人間苦難之後的喜極相逢。

    看著這一幕，不知道為什麽，朱海軍的腦海中，忽然想起了杜甫的那首詩。

    國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時花濺淚，恨別鳥驚心。烽火連三月，家書抵萬金。

    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他，沒有這種體驗。但是眼前所見，他看到了。哪怕貴為皇帝，此時此刻的場景，也被杜甫這首詩準確地描述了出來。

    或者說，亂世之下，波及所有，無論貴賤，都是如此。

    崇禎皇帝和坤興公主，相擁而泣；邊上的王承恩，也在抹眼淚。

    其他人，大都是看著這對父女，沉默無語。

    或許，他們也想起了自己的經曆吧，一個個都是臉色沉重，甚至也有幾個，在抹著眼淚。

    凶悍男那邊，已經大概回答了同伴的問題，然後就看到了崇禎皇帝父女兩人這邊的情況。

    他看看他的手下，然後便帶著他們有五十來人左右，走到了崇禎皇帝麵前，然後帶頭單膝跪下，抱拳向崇禎皇帝說道“我等願追隨陛下，為陛下效命！”

    崇禎皇帝擁著坤興公主，看著他們，知道京師那邊應該還是按照曆史上發生的事情一樣發生了。

    於是，他點點頭說道“好，朕亦不會負卿等！”

    凶悍男聽了，轉頭看了下他身邊的瘦高個，然後再轉頭看向崇禎皇帝，大聲說道“陛下如此，公主獨臂，皆是我等之罪，還請陛下責罰。”

    大順軍不攻破京師的話，崇禎皇帝一家就不會家破人亡。就更不會有眼前一幕。

    按理來說，確實有因果關係。

    但是，朱海軍聽到這話，卻立刻感覺到了試探的意思。

    這些大順軍軍卒改向明國皇帝效命，他們應該是擔心崇禎皇帝回頭會向他們秋後算賬吧？

    畢竟崇禎皇帝真夠淒慘的。坤興公主的獨臂，更是能時時提醒崇禎皇帝，這是大順軍打下了京師，才迫使他把老婆逼死，砍死女兒，兒子也不知下落。

    大順軍的軍卒，要不擔心就怪了。

    心中這麽想著，他連忙想提醒崇禎皇帝，這個時候，千萬不要意氣用事。

    結果，他還沒來得及說話，卻見崇禎皇帝一臉憤恨地說道“此非你等之過。要怪，就要怪那些貪官汙吏。若非他們貪贓枉法，你們豈會造反？若非他們貪墨錢糧，朕豈會無錢賑災，無錢發放軍餉，無錢犒勞將士，無錢……”

    他的話，每說一句，便多一份怒意。

    此時的崇禎皇帝，是真的憤怒。

    國事淪落至此，他向文武百官借錢，結果他們一個個說得比海瑞還清，勉強給出幾兩銀子就仿佛是要吃糠咽菜一般了

    說真的，那個時候，崇禎皇帝其實也知道他們不肯掏錢，但是並沒多想，覺得他們就算有錢也不會太多。

    結果沒想到，李自成在京師追贓助餉之下，竟然抄到了七千多萬兩之多的財富。

    七千多萬兩啊，這麽巨大的數額，都讓他震驚地目瞪口呆。

    而且這七千多萬兩銀子的財富，隻是上交給了李自成，私底下那些軍卒順手撈在自己手裏的，又會有多少？

    知道這個結果之後，崇禎皇帝就真的是恨死了貪官汙吏！

    不過剛聽到消息的時候，他是躲在慈善寺，苟延殘喘而已。因此，他並沒有什麽表示。隻是對那些貪官汙吏的憤怒壓在了心底深處。

    如今，聽到這些大順軍軍卒向他請罪之時，原本一直隱忍著的他，就剛好把對貪官汙吏的恨意給爆發了出來。

    任何人聽到這話，都能直白地感受到他對貪官汙吏的憤恨！

    凶悍男等人聽了，互相看看，深有同感。

    要不是活不下去，誰想提著腦袋造反？早些年的時候，不管是誰造反，那可都是被朝廷官軍追殺的。特別是有的官員，比如那個洪剃頭，表麵上招撫他們，但是一旦接受招安或者投降，那洪剃頭就會把造反的人都殺了的。

    要說對朝廷的恨，大順軍上下，甚至包括李自成在內，其實對崇禎皇帝都沒多少恨意，而是對那些貪官汙吏的恨，卻是實實在在的。

    追贓助餉能成為大順軍的行動綱領，其實也能體現出對貪官汙吏的恨。還包括京師的追贓助餉，他們對那些當官的毫不手軟，直接上夾棍追銀子，也能體現出一二。

    明朝末年的官，還有不貪的清官麽？或許有，不過那也隻是鳳毛麟角。普通百姓，哪個沒有受到貪官汙吏的欺壓？

    不遠處的民壯，聽到崇禎皇帝憤怒至極的大聲控訴，也同樣是深有感觸。

    對於所有在場的這些人來說，他們一致認同崇禎皇帝的觀點貪官汙吏，該死！

    此時，崇禎皇帝憤怒地控訴了一會之後，看著眼前這些大順軍軍卒，然後用堅定地語氣，斬釘截鐵地說道“朕要學太祖皇帝當年，重典治官，敢有貪贓枉法，嚴懲不貸。朕要還天下百姓一個太平凡大明百姓，耕者有其田，居者有其屋，不再挨餓受凍，不再遭受亂世之苦。”

    朱海軍聽到他的這些話，忽然之間，他眼前一亮，一個主意頓時冒了出來。

    經曆過國破家亡，妻離子散的崇禎皇帝，應該是個很好的改造對象。正好他現在一無所有，有的隻有對貪官汙吏的恨，又要重新打天下，自己完全可以指導他，讓他成為天下百姓的代表，打土豪，分田地！

    很多方麵，可以借鑒新華夏的模式！

    朱海軍越想，就越覺得這時候的崇禎皇帝，是個很好的試驗對象。

    頓時，他就興奮了起來，決定多花時間在崇禎位麵，開始調教崇禎！

    他這邊在想著，崇禎位麵這邊，凶悍男聽到崇禎皇帝的話之後，立刻變得非常認真起來，雙手抱拳向崇禎皇帝大聲說道“我，苟文雄，願誓死追隨陛下！”

    瘦高個也變得非常嚴肅，同樣雙手抱拳，大聲說道“我，張文壯，願誓死追隨陛下！”

    其他大順軍軍卒，也一個個報了姓名，跟著說話。

    這一刻，就算是崇禎皇帝也是知道，他們是真得願意跟他了。

    這支大順軍軍卒，騎兵十人，步軍五十二人，全都表態跟隨崇禎皇帝。

    崇禎皇帝非常激動，放開坤興公主，上前親手扶起苟文雄，示意其他人也平身。

    從這一刻起，他終於不是孤家寡人了。

    當然，他之前也有追隨者，就是王承恩和中通、申通兩個和尚。

    等到這時候，苟文雄才對崇禎皇帝說道“京師那邊，一如陛下所料，闖王和吳三桂戰於山海關下，激戰之時，建虜大舉殺出，最終闖王隻剩三萬不到人馬逃回京師。昨日在紫禁城登基，然後今日撤出京師西逃了。”

    說到這裏，他看了一眼坤興公主，便又接著奏道“三位皇子皆隨西撤，雖然匆忙但身邊都是軍卒，小人無能，救之不得。唯有公主無人理會，由王公公勸說之後一起跟隨回來。”

    這個年代，皇子比起公主的重要性，那是毋庸置疑的。崇禎皇帝也有預料，沒能救出來是遺憾，卻也不會怪罪他們。

    隨後，便是處置這些抓來的民壯了。

    崇禎皇帝對集結起來的大約兩百民壯說話，講了下當下的局勢，然後才對他們說道“朕不強留你們，願意跟著朕的留下，想去投親訪友，自有去處的，那就後會有期！”

    直到這時候，大部分民壯才弄清了崇禎皇帝的身份，也知道了京師又要易主，關外的建虜又殺進來了。

    頓時，人心惶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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