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神榜？”同伴玩著手機，隨後將屏幕對準初中生，“你叔叔不會就是發這預言帖的人吧？”

    初中生瞪眼一瞧，屏幕中的赫然黑體刺得他心驚。

    名為山海封神錄的論壇首頁，出現一條十分鍾前發布的帖子，而其評論量和轉載量高至驚人。

    【預言】新賽季將會實現人類的“成神”願望，逆轉科學與玄學地位，從此改變種族命運。

    發帖人為自證，還特意附上幾張遊戲項目組的方案設計，恨不得昭告天下，自己掌握了確切內部消息。

    “我去！他還叫我保密，結果他自己張著嘴巴到處說！”初中生憤憤不平。

    在這期間，已經有不少人聚攏打聽，瞧這陣勢，玩家還不少。

    倪商司空見慣，畢竟她眼下生意冷清，全仰仗《山海封神錄》問世。

    如果說高科院是她命理事業蒸蒸日上的轉折，那《山海封神錄》就是走下坡路的開始。

    在群眾反感科學的風口，喻科科技打著“電子修仙”的名號，推出一款前所未有的全息遊戲——《山海封神錄》。

    全新的觸感、精美的建模、病毒式的營銷，成功讓這款遊戲在短短半年內迅速風靡世界，同時，命理占星等神學職業在一夜之間喪失了神秘，比起路邊算命，更多人將精力花在購買指環上，隻因指環是進入遊戲的關鍵。

    小攤對麵的電子站牌循環播放著遊戲廣告：一個人獲得一枚指環，戴上後便進入以上古奇書《山海經》編織的世界。

    畫麵一轉，廣告人物接收到係統信息席地而坐，如老僧入定般閉眼吐納，再次睜眼，就能輕易使用金木水火土等五行之一的力量。

    對於這套教程，倪商倒背如流。

    麵前算命的客人為聽初中生的小道消息，斜出去半個身子，倪商挺直腰背，一字不提，僅用目光掃視，最後還是對方架不住，推辭離席。

    肥魚毅力十足，女人的冷漠對他不起作用，等小攤人少了，再次向倪商發起好友申請。

    “你找錯人了，我不是玩家。”倪商一口回絕。

    “怎麽會呢？！大師你這麽厲害，不玩這遊戲簡直屈才！”肥魚深表震撼，還要再講，一聲魚哥從天而降。

    上周與他一道來的“禿驢”氣喘籲籲，正毫無形象地搭著街口電線杆。

    “你怎麽又跑這兒來了？我到處找你呢！”

    禿驢走的急，剛邁出腳就與旁道殺出的自行車撞上，車輪朝天翻滾，花圈迎風簌響，大爺胡子花白，擱地上發呆。

    “你你你可別碰瓷啊！是你撞我的！”禿驢生怕大爺訛錢，搶先占了受害者身份。

    肥魚放下綠蘿，快步到街口，邊使眼色邊扶大爺，禿驢皺眉要阻止，卻被男人反瞪了回去。

    “對不起小夥子，我剛剛分神沒看路，你沒事吧？”

    大爺在兜裏摸索出幾張紅鈔子，遞到禿驢跟前，“小夥子，去醫院瞧瞧吧。”

    入眼的紅比剛出爐的熱包子還誘人，禿驢伸手要拿，肥魚已經推搡著大爺手還了回去。

    “不用了大爺，他沒事。”

    肥魚幫著係緊了捆花圈的繩子，見老人挎包背包齊活，不由好奇，“大爺，你載這麽多花圈送殯儀館啊？”

    “殯儀館倒閉咯，這些花圈賣不出去，老板讓我找個地兒燒。”

    肥魚訝然，大爺已經悠悠然騎著車離開，路過倪商小攤，向女人點頭，算打過了招呼。

    加上今天，短短一月內，倪商已經見這大爺載過四五回花圈了。

    到嘴的錢飛了，禿驢滿臉不高興，肥魚不以為意，聽說有個文件要簽，抱起綠蘿，依依不舍，兩人前腳剛走，圍觀群眾後腳就開始議論。

    “活久見，這年頭殯儀館還會倒閉？”

    “豈止殯儀館，我大姨在市醫院當護士長，據她講這幾個月太平間人都比往年少，而且看病的人也少了。”

    “這麽健康的嗎？”

    “人吃五穀雜糧咋可能不生病？”

    “那他們有病不去治？”

    有人偷偷瞄了一眼對麵站牌，通緝令再次變成五顏六色的遊戲廣告。

    “還不是因為......”

    這時，一陣刺耳的哨聲打斷了眾人議論。

    警察握著警棍，閃出十字路口，一前一後，將道士打扮的倆人截住。

    “站住！”說你們呢！”

    脖子掛串黑佛珠的男人高舉雙手，直呼冤枉，他身旁那位道袍加身，須若羊毛，二人同框，像即興的coplay。

    “你倆有營業執照嗎？”

    佛珠男嘴角僵住，尬笑道：“警察同誌，我們又沒門店，哪來的執照，可我發誓！我們真的是嶗山道士在世前的關門弟子！”

    警察冷笑，視線越過兩人，示意同事拿出手銬。

    “你當我們警察這麽好糊弄？嶗山道士他老人家仙逝幾百年了，哪兒來的關門弟子？”

    佛珠男不肯罷休，一口一個弟子身份惹來路人抱不平，警察最怕輿論，目光滴溜溜轉，轉到了倪商的命理小攤。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既然你倆非說自己是嶗山弟子，那就和這位小姐鬥法證明吧。”

    四周皆叫好，將兩人架到高處，佛珠男不甘示弱，將道袍男推出。

    “我師弟得師傅真傳，就讓他來展盡我嶗山派英姿！”

    “不是薛讓，你有病啊？！”道袍男壓低聲音，回瞪他。

    “小清清，都是一條船上的人，誰上不是上呢。”

    “那你怎麽不上？！”

    薛讓盤著胸前佛珠，表情欠抽道：“我是理論派，實操你在行。”

    警察見這倆人磨磨唧唧，抓起手銬要扣。

    “警察同誌你不征求一下這位小姐的意見嗎？”道袍男撣過拂塵，揚起的灰讓薛讓噴嚏不斷。

    警察遣散人群，走近小攤，向倪商做起簡短說明。

    “小姐，有人向警方檢舉發現了通緝令在逃人員，我們趕到現場發現這兩人行跡可疑，現要對他們的身份進行盤查，希望你能協助我們。”

    警察說話時留意到小攤上的記賬冊今日不過潦草幾行，又補充道：“假如證實這二人是在逃嫌犯，警察廳會給予您財務獎勵。”

    倪商這才抬頭，與道袍男兩兩相對，男人體格偏瘦，道袍卻寬闊，站在風口活像鼓起來的氣球。

    “怎麽個鬥法？”

    道袍男沒想到對方會答應，愣神時，薛讓更沒閑著，拉起他就跑到女人跟前一頓輸出。

    “美麗的小姐，無意冒犯，我這師弟平生有一絕學叫隔空生火！現在就表演給你看！”

    手肘冷不丁被掐，薛讓強忍著痛，將苦水咽回，耳邊傳來道袍男淡淡的聲音。

    “薛讓，我怎麽不知道我會這套隔空生火呢？”

    “會的會的，就你之前跑化學實驗室玩的那個......”

    話流一半就被捂了回去，道袍男衝倪商笑道，“抱歉，我師哥話太密，招人煩。”

    倪商將兩人的竊竊私語當蚊子響，她起身，本身不矮，可卻隻到男人脖頸。

    “開始吧。”

    薛讓抱起雙臂，一副幸災樂禍的表情，嘴上不斷催促著師弟快點，隻見道袍男從兜裏摸出幾張黃色符紙，兩手揉搓，短短幾秒，紙麵迅速燃燒，四周瞬間沸騰，更有甚者跪地作揖，直呼遇到了真神仙。

    不料表演途中遇狂風，火焰撩到胡須，道袍男不禁鬆手拍打，燃燒的符紙卻隨風飄向小攤，有了新的助燃劑，火勢驟增，沿桌布蔓延，很快就要累及桌前的女人。

    道袍男眼皮一跳，立馬抓住女人的手，想將她拉過來。

    倪商反應快，扭開桌邊未拆蓋的水瓶，瞄準火源，一股腦兒灌下，火焰製伏後，桌布黑了一角。

    “抱歉小姐！”

    道袍男的胡須焦了，他在身上摸了個遍，最後遞給倪商一張券。

    “我今天出門急，身上沒帶錢，這..這是我在超市獲得的抽獎券，祝你在未來好運連連。”

    隔空生火效果顯著，警察不再為難，準備放行，道袍男正要拽著薛讓離開，女人的聲音從後邊傳來。

    “你叫什麽？”

    眼神從警察身上快速瞟過，道袍男回頭，向倪商道：“周蓮。”

    倪商得了話並未回複，男人剛邁步，就聽她吟詞出聲。

    “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漣而不妖。”

    “好名字。”

    薛讓神情繃緊，手心生汗，反觀身旁那人倒要冷靜得多。

    “你們走吧。”倪商擺手，不再多說。

    剛剛火起混亂，周蓮抓她手的同時也讓她獲悉了對方五行。

    與肥魚一樣，周蓮也是火命人，隻是這火燒得更旺。

    在五行學說中，人的命格主要由生辰八字決定，有人五行皆俱，有人五行殘缺，而萬物運行講究平衡。

    拿肥魚來說，他因工作，過度的接觸水，以火為主的命格受到影響，運勢就變弱，想要旺火就需要添柴。

    而周蓮不僅命格為火，且火行過旺，為求五行平衡，他需要製約瀉火，而不是火上澆油。

    換句話說，他要真是嶗山派傳人，熟悉自我命格就絕不會修煉以火為主的法術。

    暮色四合，小攤徹底冷清，一場無妄之災毀了陪伴倪商許久的桌布，她打算丟掉，卻留意到布麵沾了些白色粉末，於是抽出占卜的蓍草，小心將粉末回收。

    通緝令又占據了電子站牌，排第一的男人斯文清秀，眉弓深長，與剛才神神叨叨的嶗山道士扯不上邊，再觀下方，不比其他照片人像的嚴肅，叫薛讓的男人一個剪刀手，直接將通緝性質演變為生活照。

    倪商收回視線，整理好小攤，轉身走向另一條道，月光將背影拉上牆，也留不住她遠去的步伐。

    或許因入秋，今晚風格外大，路上人丁稀少，離開小攤後，薛讓一路心神不寧。

    “小清清，你說她是真不知道還是裝不知道？”

    前頭那人忽然停步，薛讓一頭撞上。

    “她沒必要包庇我們。”

    “可她念的那句詞，不就是你的名字出處嗎？”薛讓揉著額頭嘀咕，“濯清漣而不妖，濯清濯清！還不明顯嗎！她在警告我們！”

    “師哥你不如聲音再大點，好讓整條街都聽見，這樣警察就不用處心積慮的到處抓我們了。”

    男人扯下胡須，掏出一副眼鏡戴上，“你與其糾結這個，倒不如好好想想，是誰向警察檢舉的我們。”

    “怎麽不糾結？”薛讓像想到什麽，壞笑道：“至少我不會拉別人女孩的手，也不會騙人家說自己叫什麽周蓮，更不會用一張超市抽獎券做補償。”

    周濯清一愣，薛讓拍過他的肩，眼神狡猾，“不過那女孩挺漂亮的，剛剛要不是警察追得猛，我就......”

    “就什麽？你一通緝犯還有資格肖想？可別禍害人女孩子了，而且......”

    周濯清腦海中閃過倪商，女人麵對突發狀況時的冷靜自持像一頭蟄伏冬夜的狼。

    他不喜歡。

    “不過話說回來，論壇新發的那帖子，你看了嗎？”薛讓睨眼瞧他，滿臉愁容，“咱們現在落魄了，要是喻科再搞些幺蛾子，我們可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了。”

    微風襲葉，似是迎合，想到過往，薛讓提不起精神。

    “唉，如果人真成了神，那科學不就成笑話了。”

    “師哥。”周濯清目光燦如星辰，提及科學，表情異常鄭重。

    “這是我們乃至前人探尋數年的真理，它不會隨外界變化而消失，我們也不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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