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從地平線升起，明晃晃的，預示新一天來臨。

    倪商是被門聲敲醒的。

    她將頭埋進被子，無視李蔚的大吼大叫，翻了個身，繼續睡覺。

    “師傅！快到十點了！你快醒醒！”

    “遊戲要開服了！”

    少年從敲到捶，門哐哐響著，老舊木材在重力下發出嘎吱聲，弱不禁風的樣。

    “噫！這不是李蔚嗎？！”從對街傳來一聲音，少年回頭，當即要跑。

    “你跑什麽？！”薛讓搞不清狀況，邁腿要追，不料摩托飛馳，差點將他跨倒。

    “天殺的！竟敢謀害你薛爺爺！”男人衝著摩托屁股鬧，卻被糊了一嘴黑煙。

    等他回過神，李蔚早已不見蹤影，薛讓疑惑不解，左顧右盼，一人影驀然闖入，嚇得他踉蹌。

    “小清清！你嚇死我了！”

    周濯清擋著他，笑著說，“大早上你做賊啊？”

    “你才做賊！”薛讓吼過，又神秘兮兮道：“我看見李蔚了！”

    “看來你沒做賊，是撞鬼。”

    “是嗎？”薛讓匪夷所思。

    兩人相繼回屋，他又跑到許印麵前叭叭。

    “許印，我剛剛在對麵看見李蔚了！”

    “李蔚？”許印一副要醒不醒的樣，自言自語，“誰啊？”

    薛讓後悔多嘴問，拉著周濯清到一邊，低聲道：“師弟，新賽季要開始了，難道咱們真會被強製性帶入？”

    他有些痛苦，“嗚嗚嗚，我不想死，也不想變成npc被其餘玩家翻來覆去的殺，這樣一點都不酷，還沒有尊嚴。”

    周濯清眸光黯淡，隨即又忽然鎮定，他拍著男人肩，安慰道：“師哥你放心，我會保護你的。”

    沒有預想中的感動，薛讓反倒更加絕望，他雙手抱頭，貼著牆根兒蹲下，“那完了，都得死。”

    周濯清哭笑不得，“你就這麽不信任我嗎？”

    “不是信不信。”薛讓懊惱道：“雖然小清清你很聰明，而且在科學研究的造詣上勝過我們所有人，可這是個以段位實力稱王的遊戲，你一個低級原石玩家，要怎麽保護貴為寶石的我？”

    “薛讓你怎麽還踩一捧一的？”周濯清翻了個白眼，“那你倒時別求著我救你。”

    “誒誒誒！”薛讓急忙跳起拉住他，“雖然你靠不住，但咱們可以靠其他人啊！”

    周濯清心中閃過不妙，下一秒就聽薛讓嚷嚷著要去遊戲找倪商。

    “倪商也是個新手。”周濯清提醒道。

    “我可沒見過像她那樣強悍的新人。”薛讓碰碰他胳膊，“怎麽著，我也是你師哥，她若真和你好了，也得跟著叫一聲師哥，弟媳庇佑做哥的，可行！”

    男人白皙的皮膚驟然變紅，事先準備好的反駁卡在喉嚨裏，半天發不出聲。

    “嘿嘿，小清清，都是男人嘛，我懂。”他碰碰周濯清胳膊，挑眉道：“上個賽季我可是親眼見證你和咱弟媳在遊戲裏打情罵俏，你努努力，爭取這個賽季將她拿下！”

    啪的一聲，一巴掌打中薛讓腦門，周濯清瞪過他一眼，扭頭去尋指環。

    薛讓有一瞬間發懵，他神經大條，將其自動理解為害羞，奸笑幾聲，轉身折磨許印去了。

    許印正捧著手機，指尖在屏幕劃上劃下，不知在看什麽。

    忽然，手機被人奪走，他一驚，抬頭見薛讓閃現床邊，隻覺得頭有些疼。

    “許印，你小子打從睜眼起，就一直不吭聲，憋著什麽屁呢？”

    許印深感無奈，目光落在男人手裏的手機，緩緩道：“你要不先看看？”

    薛讓聞言，這才將注意力投放屏幕，熟悉的論壇界麵此刻布滿數條新帖，討論內容主要圍繞即將開服的新賽季以及新一周的遊戲排名。

    【我勒個大草！暮那舍超越鬼章了！果然雙屬性就是不同凡響！】

    【這有什麽值得驚訝的，不就是第二第三換了個位置，有本事挑戰無量光明啊！】

    【可不經說，暮那舍和喻心舟同為雙屬性，一個金火，一個金木，要真論起來，火還克了木一頭，要真對上，指不定誰贏呢！】

    【放心，用不著我哥，我就能幹掉那條毒蛇】

    ......

    論壇靜了一秒，接著評論便如泉湧冒出。

    【喻家二少親自下場了！！！他急了他急了！！！】

    更有甚者特意艾特幾行吃瓜群眾圍觀。

    於是喻修下場懟評論的帖子很快上了置頂。

    薛讓嘴角一抽，抬頭與許印視線交匯，領悟到對方的惡趣味，將手機扔給他。

    “這些人是真閑得慌！”

    “畢竟誰都不想錯過這種修羅場。”許印躺在床上感慨，“能在這種緊張時刻吃到瓜，還蠻有意境的。”

    “你緊張什麽？”薛讓表情有瞬間不自然。

    “你不是經曆過上個賽季的事嗎？命都差點沒了，還問我？”

    周濯清找出指環，分別丟給正在拌嘴的薛許二人，“進遊戲後，咱們不一定在同一個點位，雖然環境會隨著遊戲劇情改變，但大體位置是不會變的。”許印點頭，“中山經見吧，兩位。”

    他說完，就要套指環。

    “誒，不對啊。”許印緩過神，“我為什麽要進這個賽季啊？”

    叮咚，手機屏幕顯示時間已至10點，許印低頭一瞧，指環還未戴上，人已經消失不見。

    屋子頓時冷清。

    而一分鍾前，倪商卡在開服前睜眼。

    昨晚的修煉加上突然冒出的小號衝擊，令她大腦一片混沌，像好幾天沒睡過覺，走路都跟著飄。

    從床上坐起，兩眼投向門，她仰頭想了想，模糊感覺好像有人敲門。

    “夢中夢。”

    叮咚——

    有東西落地，發出清脆一響。

    倪商順著床沿，見指環直立滑行，一路滑到底，掉入出現縫隙的地板夾層。

    一大早諸事不爽，她忍著火，從床上彈起，趴在地上，企圖用手將其勾起。

    這時，時鍾奏響，倪商忽而一頓，驟然抬頭，見秒針不動，不過眨眼，人已被強光吞噬，耳邊縈繞著係統的提示。

    【遊戲公告】：歡迎各位玩家進入第二賽季，《山海封神錄》已優化資源配置，本賽季不存在【bug】，請玩家不要心存僥幸。

    麵板一變，出現五張卡牌。

    【五張卡牌代表五種身份，請玩家從下方隨意抽取一張】

    倪商先是低頭，瞧見手指上的鑽石指環，細閃發亮，回過神後，正要進行卡牌選擇，係統卻發來超時警告。

    【現收回玩家自主選擇權，係統將重新洗牌，並隨機發放】

    倪商：“？？？”

    “你是認真的嗎？”她問。

    “我就耽擱了兩三秒。”

    係統並不回應，將五張牌合在一起，快速洗好後，最後彈出一張，送至女人麵前。

    卡牌一轉，現出畫麵。

    一個小人佝僂著身子，脖子套滿枷鎖，傷痕累累。

    而小人下方，用紅字標記著一詞。

    【奴隸】

    倪商沉默半晌，才道：“你該不會因為我上次卡bug，所以才搞針對吧？”

    麵前出現倒計時，望著時間流動，倪商拍拍臉頰，好讓自己清醒一點。

    “我昨晚離開時切的哪個號來著......”

    她忽而發愣，生怕一入場就被其他玩家追殺，低頭搗鼓起指環，擦來擦去，又拿捏不準。

    係統顯然不等她，在倒計時結束的瞬間，將女人吸入了曲麵隧道。

    子夜時分，布穀鳥立在近似祥雲狀的葉片上，遠眺與天相接的黑藍海岸。

    咕咕——

    粉紅樹幹纏著一圈極細的透明管，管頭的留置針深深插入吊起的手臂。

    因高位回流，血液順著透明管灌入背後的樹幹中。

    女人驟然睜眼，新鮮空氣如潮水一般，在鼻腔中橫衝直撞。

    “哎呀，輸了一晚的血，你竟然還活著？”

    一個尖細聲音響起，腳步逐漸走近，在瞧見麵前的樹幹時，不由怔住。

    “怎麽變紅了......”

    從粉紅，漸變為赤紅，深紅，亮紅。

    來者移不開眼，兩眼巴巴盯著樹幹看，直到亮紅過後出現紅黑跡象，她才回過神，質問道：“倪商！剛剛這棵朱木是怎麽回事？是你在搗鬼麽？！”

    倪商抬頭，聲音的主人是個高瘦家夥，錐子臉，說起話五官亂飛，一副刻薄樣。

    腦子裏的記憶隨著蘇醒逐漸展開。

    蔡小芹，一個情緒極度不穩定的F級守島人，被分配的種植朱木地麵積僅有6平米。

    而她自己，姓倪名商，奴隸出身，是蔡小芹在島外花一個銅板買來的“血袋”。

    “愣著幹嘛？！我問你話呢！”蔡小芹揪起倪商領子，逼迫她抬頭。

    “馬上山虞會就會派人上島檢查朱木質量，結果現在被你搞死了一棵！”

    “晦氣東西！害我錯失晉級機會！真是殺你都不解氣！”

    倪商未吭聲，額發淩亂，隱約可見一黑痣，藏於鼻梁間。

    “不是我。”她說，“輸血前，這棵朱木就死了。”

    “你將我拴在這裏，無非是死馬當活馬醫，想抽幹我的血，滋養這棵已經死去的朱木。”

    蔡小芹被她說中心思，眼神微眯，一手掐住倪商下顎，語氣狠戾。

    “倪商，你知道我最討厭你什麽嗎？”

    對上女人從容的眼神，蔡小芹氣上加氣，“明明隻是個奴隸，卻總想在氣勢上壓人一頭。”

    視線下瞟，落至倪商漂亮的手，蔡小芹冷笑一聲，抓起她的手，摸著尾指往後一掰。

    隻聽哢嚓一聲，骨頭斷裂。

    倪商冒著冷汗，死死咬起嘴唇，一聲不吭。

    在這個世界，奴隸的地位極其低下，他們更多作為一種商品，在市場上流通，一經出售，便失去了人身自由，且要受他人任意驅使。

    蔡小芹見倪商痛到極致也不哭不喊，徹底激發了心底的逆反，開始變本加厲。

    她將女人手臂上的留置針抽出，握著針頭，一手摁住對方的腦袋。

    “我不喜歡你這雙眼睛。”

    “福東哥好不容易來一次，竟趴在邊上偷偷看你幹活！氣死我了！”蔡小芹舉著針要往倪商眼睛上刺，“既然他這麽喜歡你，那我就把這雙眼睛挖出來送給他！”

    針尖閃著銀光，倪商眯眼，大腦超速轉動，謀求脫險之法。

    眼瞧針距離眼珠不過毫厘，倪商眼皮一跳，打算送蔡小芹一個頭槌。

    這時，大片葉片掉落，恰好擋住留置針的進攻，蔡小芹皺眉，抬頭一望，樹上不知何時，神不知鬼不覺杵著一黑衣人。

    她大驚，正要後退，那人出手極快，甩出一個形似飛盤的東西，直接擦過蔡小芹脖頸，血液四處飆濺，濃烈的血腥味撲麵而來。

    倪商強忍著懼意，在蔡小芹倒地時，彎腰抬頭，一口咬住透明管，下巴一揚，將留置針甩入手中，企圖在黑衣人下地前，磨破繩子，逃出生天。

    對方顯然沒給她這個機會，夾起擊殺蔡小芹的飛盤，蓄力甩向倪商，看這飛行軌跡，是直往腦幹方向去的。

    倪商渾身一震，或許礙於求生本能，雙腳像極具感應，原地起跳，在空中後翻，飛盤貼過繩子，直接截斷。

    她幾下掙脫繩子，從地上站起，黑衣人再度要出手，瞧見女人樣貌，動作明顯遲疑。

    倪商趁此機會，頭也不回，拚命往一頭跑。

    腳步匆匆，兩側樹葉沙沙作響，她抬頭，黑衣人身姿輕盈，輕功絕佳，宛如飛燕，在島上橫行，一路暢通無阻。

    不知為何，她感覺對方殺意更重了。

    撲通一聲，黑衣人從半路閃出，截住倪商逃跑的路。

    對麵這人捂得嚴嚴實實，唯獨露出一雙眼睛，眼尾長挑，沾染了幾分桃色，引人遐想。

    倪商覺得有些眼熟，她緩緩後退，全神貫注，生怕黑衣人的飛盤會在下一秒打來。

    “剛剛的事，我會當沒看見。”她企圖用商議結束這段離奇的追殺關係。

    “你必須死。”黑衣人說。

    若說眼睛相似還可以理解，可這聲音一出，倪商直接僵住，和之前逃命的積極不同，此刻的她連半步都邁不出。

    原因無他，這黑衣人的聲音與她相同。

    風在兩人之間打著圈，倪商見黑衣人又掏出一枚飛盤，疾聲道：“能讓我看看你的臉嗎？”

    黑衣人沉默了片刻，一隻手將麵巾扯下，露出完整的五官。

    鵝蛋臉，高鼻梁，花瓣唇，唯一的不同是那顆懸掛鼻側的痣，黑衣人膚色白皙，臉上一幹二淨，毫無血色。

    倪商頓時有種照鏡子的錯覺，顧不上害怕，內心更多被驚訝取代，於是脫口，“你怎麽和我長得一模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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