存儲器小小的，像芯片，插在幻獸犬下腹部位。

    凱希婭熟門熟路，探手一摸，將芯片摳了出來。

    接著，她衝桃葉遞眼色，桃葉聞迅，端著一個扁扁的方體物上前。

    倪商目睹此況，心中好奇，低聲問向邊上的福東。

    “這是什麽東西？”

    “讀卡器。”福東說。

    “這個凱希婭是什麽來頭，竟能差遣首尊的侍女？”

    “說來話長。”福東感慨，“她和現任的首尊大人還有一段淵源。”

    倪商頗為好奇，福東卻是不肯再講，“倪商，你隻要記住，這女人實非善茬，千萬別惹。”

    倪商無奈苦笑，“福東哥，我淪為這副樣子，好像也把她得罪透了。”

    “大殿之中不可竊竊私語。”凱希婭睨她一眼，語氣輕蔑。

    倪商默默閉口，目光投向讀卡器，等凱希婭將幻獸犬的芯片插進去，一道光從機器小孔射出，於空中成像。

    殿內眾人屏氣凝神，全神貫注盯著畫麵，生怕錯過一分一秒。

    起初是蔡小芹因福東多看了幾眼倪商，就將氣撒女人身上，抓著她的頭發，一路拖向朱木，用繩子綁緊，隨後將留置針一頭插入血管。

    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太陽升起又落下，血液順著透明管回流進身後的朱木，女人失血過度，麵色愈發蒼白。

    紀冬見狀，頓時火冒三丈，一改溫柔，嚴聲道：“豈有此理！身為守島人竟敢濫用職權，私下購買奴隸充當【血袋】企圖通過晉升考核，這不是偷奸耍滑是什麽？！”

    所謂【血袋】，顧名思義就是“輸血的袋子”。

    作為一名守島人，最重要的職責就是利用自身的鮮血灌溉朱木，樹幹顏色越鮮豔，代表朱木內的樹核能量就越強。

    而山虞會口中的晉升考核，則是指每隔一月，會有監察員登島檢查守島人的血液質量。

    如若血液能使朱木突破等級，作為獎勵，守島人即可晉升，享有更寬的領地和更多的朱木，反之，則降級處理。

    一些守島人為保不降級，會想方設法尋求偏方，有殺人換血的，有改變飲食的，還有像蔡小芹這種在奴隸市場買奴隸替考的。

    其他守島人交頭接耳，畫麵前半段為蔡小芹吸引了一波惡感，可卻無人同情倪商的遭遇，更多的是痛斥守島人為通過考核走捷徑，而非設身處地考慮過倪商輸血一天，可還有餘力支撐？

    受此冷眼，倪商司空見慣，隻因她身為奴隸，沒有人權可言。

    凱希婭清了清嗓，大殿驟然安靜，畫麵一變，倪商被蔡小芹掰斷了指頭，福東心疼得要命，回頭衝倪商道：“好妹妹！你怎麽不說你手骨頭斷了？！”

    倪商扯動嘴角，手不禁想往背後挪，奈何凱希婭動作神速，察覺到她心思，彎腰捉住女人手腕，將其扯到麵前。

    “凱希婭。”紀冬開口，“不得如此粗魯。”

    “首尊大人。”凱希婭勾唇，將倪商的手拉至跟前，“您可瞧好了，她手上並沒有任何骨折痕跡。”

    “這是怎麽回事？”紀冬瞧麵前的手雖有做工的繭，卻如凱希婭所言，並沒留下骨折傷，不由皺眉。

    倪商佝僂著腰，汗水淌過先前在狗窩撞上的腫塊，心中一動。

    “首尊，我的小指確實被小芹姐掰斷過，隻是後來它又好了。”

    “胡說八道。”凱希婭指摘道：“傷筋動骨一百天，你這斷掉的骨頭能好這麽快？”

    “我也覺得稀奇嘞！”倪商抬頭，目光看向女人，“我鑽狗窩，鑽著鑽著就感覺有一股涼涼的氣體，不僅是手指，連我頭上的包，身上的傷都減輕了不少。”

    “笑話。”凱希婭抨擊道：“那你倒說說，這狗窩在哪？能有這麽神奇？”

    倪商摳著指甲，看了一眼福東，可憐兮兮，“這...這不太好說。”

    凱希婭皺眉，視線落在福東身上，對方渾身一驚，前一秒還好妹妹好妹妹的叫，後一秒恨不得和倪商斷絕關係。

    “倪商！你、你看我做什麽？！凱希婭明明在問你呀！”

    “福東哥，我可真說了啊？”

    “這、這你說啊！和我有什麽關係！你不要亂攀扯！”福東膝蓋一軟，跪在殿中，指著倪商道：“首尊！諸位同僚！我和她可沒關係！就、就算有關係！那也是她先勾引的我！”

    男人話語連珠般滾出，凱希婭目睹此景，心中莫名有些煩躁。

    “她都還沒說，你這麽激動做什麽？”

    “還是說你心中有鬼？”

    福東頓時大汗淋漓，綠豆眼更是眯成一條縫，他著急擺手，左右搖頭。

    “我沒有！”

    “那不就得了。”

    對方的做派令凱希婭分外厭惡，她背過身，朝向倪商道：“你說，我來斷，倘若和這男人有關，我也不會手下留情。”

    不知是不是倪商的錯覺，她覺得經此一出，凱希婭似乎變柔軟了一些。

    “那個狗窩其實是檢查朱木發育情況的通道口......”

    福東驟然抬頭，對上凱希婭的眼神，涼得像是要殺人，又隻好悻悻縮了回去。“我為了躲避黑衣人和他的機甲，這才鑽進狗窩，撿回一條命。”

    “檢查通道會在監察員離開後封鎖。”凱希婭回眸質問，“你是怎麽進去的？”

    “按理說是這樣。”倪商無視福東的眼色，直言道：“可小芹姐認為每月封來封去麻煩得很，所以仗著和福東哥有些交情，命我找些土填平，等到下回考核，找把鏟子鏟開就行。”

    全場寂靜，隻能聽見福東趴在地上不斷求情的聲音。

    紀冬麵色沉靜，瞧不出情緒，兩眼從男人身上移至倪商。

    “你說你的手，是爬通道的時候好的？”

    倪商點頭。

    “你爬了有多深？”

    女人一愣，無形之中她感受到了威懾。

    “爬到底了麽？”

    “沒有。”

    眼前映入華服，紀冬伸手，抬起倪商下巴，眼中泛出金色。

    先前的冷意驟消，倪商以為自己看錯眼，下一秒紀冬已經鬆開她，衝身後的桃葉道：“把這個男人帶下去，先關起來。”

    福東麵色慘白，惡狠狠瞪著倪商，倪商目不斜視，全當他不存在。

    “誒？”人群中突然有人出聲，“快看那棵朱木！”

    畫麵中，倪商為其輸過血的朱木顏色發生變化，由淺到深，由暗到明，最後枯萎成紅黑一片。

    凱希婭瞳孔微縮，立即作出反應，向紀冬道：“首尊大人，這個奴隸破壞了朱木，理應當罰。”

    “凱希婭，你難道沒有注意到朱木死前的顏色嗎？”紀冬眼中閃過驚豔。

    “那可是亮紅色，山虞會中從未出現過的亮紅色。”

    “如果亮紅色的朱木能評上S級甚至SS級，咱們出口到中容的樹核就不會被挑刺了。”

    凱希婭並未直接發表意見，而是拂袖，麵含微笑，“您說的是，不過我還是建議先看完再議。”

    但飛盤闖入畫麵，連帶倪商整顆心懸起，一切如記憶般那樣清晰重現，蔡小芹被殺，黑衣人落地，對方即將扯下麵巾。

    “幻獸犬......”她在心裏默念，同時閉上了眼睛，沒有信心直麵謊言拆穿的瞬間。

    “快看！是西王母！”一人的聲音驟然響起，倪商猛然睜眼，見黑衣人並未如之前那般扯麵巾，而是直接驅動“西王母”用電鑽戳入了她的身體。

    隨後畫麵戛然而止，讀卡器停止投放，倪商長舒一氣。

    她賭對了。

    從幻獸犬一改反常幫她埋屍，倪商就萌生出此犬見風使舵的個性。

    其主已死，無人庇護的情況下，它極有可能被送去機甲廠進行生物入殮，為避免此等命運，它被迫與倪商站在同一戰線，篡改存儲記憶，替她打掩護。

    “凱希婭，這下你該放心了吧。”

    紀冬又變回原來的溫柔口吻，抬手示意桃葉上前，兩人貼耳附語，期間桃葉時不時看向倪商，神色驚訝。

    “首尊大人！您真要這麽做嗎？！”

    “中容一再貶低朱木市價，樹核賣不出去，蓋山的資金鏈已經出現斷裂，更何況近日探子傳回消息，稱在其餘國境內，發現了【黑夜】的蹤跡。”

    桃葉一愣，不顧他人在場，脫口道：“先是白虹，後是黑夜，紅冰台究竟想做什麽？！”

    紀冬不由皺眉，桃葉後知後覺，低聲說了句抱歉，然後衝倪商揚起下巴。

    “你！跟我出來！”

    突然被叫到名，倪商有些錯愕，不過還是跟在桃葉後頭，紀冬提起裙擺尾隨，而其他人見狀，也停止討論，齊齊跟著向外走。

    等出了內殿，來到空地，倪商抬頭，發現四周種滿了朱木，看成色，各個紅潤飽滿，頭上的祥雲葉寬厚碩大，似乎隻看一眼，就令人福氣滿滿。

    “這是朱木園。”紀冬向倪商介紹，“這裏的朱木全由我本人親自培育。”

    倪商想起女人手上的傷痕，不由心生佩服。

    朱木本是一種奇特的植物，外貌如樹般高大，樹身需要三個人手拉手，才能完全圍住。

    更離奇的是朱木外表堅硬，甚至連斧頭都劈不斷，想要獲取樹核，隻有一個辦法，就是以血滋養，軟化樹皮，再將內部的核剖出。

    同時，這血的質量也與朱木的質量息息相關。

    每個人的生長環境、飲食習慣、身體狀況不同，血液的質量也就不同。

    越是純淨的血液，滴落到朱木上，會令其顏色更加鮮豔，如果血液質量不佳，朱木就會呈現淺紅或者紅褐，倘若出現紅黑色，就預示著朱木枯萎，其主的血液更是不潔。

    “我頭一次在一棵朱木上見證了這麽多顏色的轉換。”紀冬說，“所以我希望你能還原當時情景，讓我再次確認。”

    倪商望著麵前的鮮豔朱木，有些遲疑，“這些朱木質量這麽好，您不怕我給弄死了嗎？”

    “比起這個，我更在意將來。”紀冬垂眸，濃密的睫毛又卷又翹。

    “你就當我是在賭吧。”

    “身為山虞會的首尊，我可不建議你做一個賭徒。”凱希婭抱臂，嘴角閃過譏笑。“你放心，一切後果我來承擔。”

    “你怎麽承擔？”

    “君上問罪，我自會引咎辭職。”

    “那最好不過。”

    凱希婭瞥向倪商，見她不動，不由催促道：“你還愣著幹嘛？”

    即便身為旁觀者，倪商也能感覺到凱西婭與紀冬的針鋒相對，不過她沒時間深究，挑了一棵顏色相對暗沉的朱木，站定後，一把匕首隔空拋來。

    “割吧，我倒要看看，你有多大能耐。”凱西婭滿不在意。

    “她已經輸了一天的血，身上還有傷，貿然用匕首，恐怕會要命。”紀冬命人準備好留置針，將其遞給倪商。

    “用這個，重質不重量。”

    倪商接過留置針，摩挲針身，貼近血管的刹那，又縮了回去。

    凱希婭冷哼一聲，似早有預料。

    “這就怕了？”

    倪商搖頭，“難得有人對我好，我隻是不想首尊大人因為我受到君上責罰。”

    留置針在指尖輕輕一點，血珠凝生，渾圓的一顆落進朱木，空氣似乎停止流動，無數雙眼睛緊盯著樹身不放，唯恐錯過顏色變化。

    凱希婭等了許久，也沒見朱木變色，唇角一勾，準備給倪商扣一個汙染朱木的罪名，而桃葉心急如焚，擔憂地看向紀冬，卻見對方氣定神閑，並未將危局放在眼裏。

    這時，一小夥指著朱木高聲道：“是我眼花了嗎？我怎麽覺得這樹幹顏色變紅了一些？”

    凱希婭聞言，麵色微變，嘴角笑容僵持，隻因朱木顏色發生變化，從最初的桃紅變成朱紅，再到驚豔全場的亮紅，簡直是一氣嗬成。

    紀冬驟然伸手，閉眼感受朱木氣息，其餘人大氣不敢出，而凱希婭神色難看，盯著那棵朱木喃喃自語，“不可能的...這世上還未曾有人成功培育出......”

    “是SS級！”紀冬驟然睜眼，興奮不已。

    報出等級的瞬間，像往圍觀人群中投放了一枚炸彈，喧囂交替，無不震撼。

    “我蓋山史上可從未有人培育出SS級啊！”

    “見證曆史了各位！”

    “一個奴隸竟然擁有如此純淨的血，她到底什麽來頭啊？”

    “是啊，咱們首尊大人從小長在仙山，身體沒有受過工業汙染，為保血液純淨，吃齋念佛，強身健體，就連每日飲的水都是價值高昂的貢水，這才培育出了S級朱木，一個奴隸究竟憑什麽？”

    倪商望著麵前鮮豔的朱木，也百思不得其解。

    是啊，她到底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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