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門巍峨的門樓，由紅磚白瓦砌成，從外看顯得格外壯闊。

    主事者坐在橫椅上，盯著台下幾口金碧輝煌的箱子，眉頭緊皺。

    “如何，可想好了？”

    男人兩手隨意搭著，瞳孔透亮，宛如琥珀，那頭耀眼的金發和金銀財寶比，不相上下。

    “廷司大人的意思，隻要你們關閉和蓋山的通商口岸，拿了這些，不夠還有。”

    “這......”主事人嘴唇蠕動，猶豫不決，眼睛穿過細軟金玉，眺至宮牆外頭。

    直到小廝匆忙走進，凝重的神態才得以放鬆。

    “不知黑夜大人可瞧見過這個？”

    他接過小廝呈來的宣紙，遞給對方，“國主的提議，我等雖心動，但貴國王妃近來行為不檢點，如今鬧得諸國皆知，可謂影響不好。”

    男人瞥見宣紙上的內容，眉尖一皺，隨即將紙揉成一團，笑著對主事人道：“請給我三日，我定會處理妥當。”

    說完，他瞟過台下的幾口箱子，意有所指。

    “黑夜大人放心，等您料理好，我國自會考慮國主的提議。”

    男人冷哼一聲，衝手下揚起下巴，準備啟程。

    出了宮門，底下人見他麵色陰沉，各個憋著氣不敢發。

    太陽深紅，像浸滿油的鴨蛋，鮮香可人。

    他忽而頓步，輕聲發問，“白虹最近在做什麽？”

    “回大人，白虹大人最近被派往蓋山執行任務了。”

    “什麽任務？”

    “屬下不知。”

    回話者見男人腳步再次加快，不由追著問，“黑夜大人，您這是要去哪兒？”

    “回中容，麵聖。”

    大雁成群結隊從頭頂飛過，越過幾重山水，到達一窪地，天上安寧，地麵鬧騰，不少小販遊走其間，紛紛擾擾，成為人間煙火的一卷。

    於宏畏首畏尾，走在人堆裏很是紮眼，時不時會被路人誤認為小偷，再引來唾罵。

    “你才偷！我手腳幹淨得很！”於宏跟賣菜的小販爭得麵紅耳赤。

    凱希婭一巴掌拍來，正中男人腦瓜，他暈頭轉向，腳沒站穩，抱著一個買首飾的婦人身上，又被其人夫追著打。

    倪商扶額，直呼此子無救。

    “如果於宏沒說謊，咱們要找的那個人應該快現身了。”周濯清拉著倪商到一處僻靜地，“這裏人少，不如在這兒等著。”

    他見女人巴巴瞧著自己，有些疑惑，“怎麽了？”

    倪商目光下至，落在緊拉的小手上，“我手好牽嗎？”

    “抱歉！”周濯清慌張鬆開，“我我......”

    “逗你玩的，這麽緊張做什麽？”

    周濯清定定瞧著她，上翹迷人的眼，唇珠美而飽滿，鼻梁側邊懸著的黑痣更是點睛之筆，叫人移不開眼。

    “倪商，你的臉......”

    “來了來了！”於宏被打成豬頭，卻還不忘指著人堆裏一人，“就是那小子！”

    倪商反應快，一個健步衝出去，在人堆裏堪稱遊魚，靈活自主，直接上手薅頭發，一抓一個準。

    “誰啊啊啊啊啊啊啊！！！”

    被抓那人頭皮發緊，叫得淒慘。

    聲音出口的同時，倪周二人皆是一愣。

    這聲音，這口吻，這樣貌。

    怎麽是薛讓啊？！

    男人脖子上掛著一個箱子，兩手抬著底部，經此一鬧，裏邊的東西零零散散落了一地。

    樹核叮叮咚咚，過路人瞧見，趕緊彎腰去撿，薛讓罵罵咧咧，當場詛咒誰撿誰死！

    “他賣的假貨。”倪商衝那些人道：“害人害己，別撿了，狗都不要。”

    許多人一聽，極為有默契地丟下樹核，紛紛衝薛讓吐口水，氣得男人臉色發紫。

    “你誰啊？！憑什麽說我賣的假貨？！”薛讓掙紮著要從她手裏掙脫，不曾想女人力氣大得驚人，奈何她怎麽動，都動彈不得。

    忽然間，一把匕首抵在腰間，凱希婭貼近耳畔，低聲道：“你再吵吵嚷嚷，我這刀可不長眼。”

    聲消立止，薛讓不再折騰，嘴上的怒罵也演變成女俠饒命。

    “我就一做小本生意的，各位行行好，別跟我過不去。”

    周濯清蹲在薛讓麵前，來回掃視，直到對方受不住，才開口，“你不認識我？”

    “我為什麽要認識你？”薛讓一頭霧水，“小哥，我們是第一次見吧？”

    周濯清指著於宏道：“那你認識他嗎？”

    薛讓瞅見於宏，眼神開始躲閃，於宏見此，搶先向凱希婭表明心誌，“大人！就是他賣給我假樹核的！

    “什麽假樹核？”薛讓支棱著頭，話裏話外帶著不解，“我這可都是貨真價實！你可別胡說！壞我生意！”

    於宏挽起袖子，十分氣憤，“你TM還不認了是吧！”

    他將D級樹核拿出，逼著薛讓認，“這不是你賣我的嗎？！”

    “你當初怎麽說的！雖然是D級，可效力卻堪比S級！”

    “而且你這的D級和真正的D級樹核重量還不一致！”

    於宏指著凱希婭和倪商道：“這倆位可是來自蓋山的一級監察員和SS級守島人，我勸你還是說實話，否則落到她們手裏，有你好果子吃！”薛讓一聽，神色徹底變了，而凱希婭眉頭皺得緊，掃向於宏的眼神也變得更加淩厲。

    出門前說的低調，敢情是沒一個人聽。

    “我...我......”薛讓嘴唇哆嗦，眼珠亂瞟，沒個定數。

    周濯清蹲在他身邊，拍了拍其肩膀，“沒事，你不用怕，實話說，她們不會為難你。”

    男人的話莫名令薛讓很有安全感，他連連點頭，向其說道：“我隻是販賣機甲虛擬體驗的，這些貨是上頭給我的。”

    他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開口，“不僅是我，這個機甲市場裏麵絕大多數販賣的小商，都是從工廠拿的貨。”

    “哪個工廠？”凱希婭追問。

    “機甲七號工廠。”薛讓照實回答。

    他話音一落，在場三人都麵色不解。

    倪商有些好奇，詢問起緣由。

    周濯清向她解釋道：“中容的機甲工廠按字號排序，一二隸屬王室，三四屬貴族，五六則受官者轄製，至於其他末流，應屬商賈私立。”

    他又看向薛讓，追問道：“曆來商家進貨都是越前越好，你們怎麽本末倒置了？”

    “因為成本低，收益高呀！”說起錢，薛讓眼睛亮晶晶的。

    “你們還不知道吧，這七號工廠獲得了蓋山A級樹核的短期經銷許可，由蓋山直接運輸進工廠，拿貨不用審核，直接對外出售，還有提成呢！”

    “短期經銷許可？”凱希婭打斷道：“什麽時候的事？”

    “就這個月。”薛讓嘖過一聲，“消息一出，幾乎所有販賣機甲體驗的小販都跑七號工廠進貨了。”

    “那個，我想問一下。”倪商說，“什麽是虛擬機甲體驗？”

    薛讓大驚失色，“你不是守島人嗎？”

    “才上任不久。”

    一提到本職工作，薛讓來了勁，正要大刀闊斧跟她細講。

    周濯清已經簡言明了，一句話概括。

    “VR體驗。”

    倪商茅塞頓開，笑著衝薛讓道：“那麻煩帶個去七號工廠的路。”

    “......”

    工廠靠河，還未走近就嗅到一股臭味，周濯清打量著環境，表情一沉。

    “這裏屬於違規用地，上頭怎麽審批通過的？”

    薛讓對此司空見慣，“小兄弟，你有所不知，算不算違規，還不是上頭一句話的事。”

    他意味深長地說，“有錢能使鬼推磨。”

    周濯清皺眉，正要反駁，耳邊傳來凱希婭的冷笑。

    “工業化高度發達的國家，自古眼裏就隻有錢，你還認為他們會熱愛環境？果然天真。”

    “還是蓋山空氣好啊。”

    麵對女人的踩一捧一，中容幾位不敢發話，薛讓縮著脖子，低咕著，“空氣好也沒見朱木質量好啊......”

    “你說什麽？”凱希婭眼神淩厲，瞪著男人，麵露不悅。

    “你販賣假的樹核，企圖壞我蓋山名譽，此事我還沒找你算賬。”

    “我也是被利用的啊！”薛讓嚷著為自己鳴不平，“你要怪就怪工廠！”

    凱希婭冷哼一聲，提步走近工廠，正在作業的工人瞧有外人來，紛紛停手，警惕地看著她。

    “把你們這管事的找來。”凱希婭提高音量，“我有事要問他。”

    “什麽事？”一人放下工具，緩步而來。

    “你是工頭？”

    那人點頭，眼睛瞟了一圈來者，在落到倪商身上時，眼光忽閃。

    周濯清察覺到其眼光不善，心中不悅，邁開腿，擋住了對方視線。

    “聽說你們工廠有A級樹核的短期經銷許可，賣出去的貨還有提成？”

    “沒錯。”

    工頭指著薛讓道：“他來我這兒拿幾回了，不信你問他，看他這段時間賣出去多少機甲。”

    “49。”薛讓嘿嘿一笑。

    倪商從周濯清背後走出，“我想看看那些A級樹核，可以嗎？”

    “當然可以！”比起先前冷淡，工頭態度立轉，笑嗬嗬的上前，要拉住女人。

    這回凱希婭動作更快，一手截住工頭，眼神略帶警告。

    工頭縮回手，表情悻悻的，帶路時，還間歇性回頭，去瞅女人。

    周濯清心煩意亂，不料身後腳步加快，女人跟個兔子一樣竄出去，直接湊到工頭跟前。

    “你怎麽一直看我啊？”

    工頭一緊張，險些從樓梯上摔下去，他臉頰通紅，說話哆嗦。

    “因、因為你好看啊！”

    “哦，那你們這些A級樹核又是從哪兒來的呢？”

    麵對美色，工頭腦一抽，下意識道：“在蓋山買的。”

    “可是蓋山的樹核運往中容會有專門渠道，而且有高額的運費，你們一個私立工廠，怎麽承受得起？”

    說話間，有三兩工人合力抬著一大件，倪商轉眸，趁其不注意，抓著大件上的布，一把扯下。

    凱希婭瞅見其物下方的落牌，身軀一震，“這是...S級樹核？！”

    整整一箱的S級樹核，堂而皇之暴露，工頭驚慌失措，斥責工人沒長眼，彎腰撿布，抬頭卻見倪商從中抓著樹核仔細打量。“姑娘，這......”

    “這些我都要了。”倪商衝凱希婭眨眼，“給錢。”

    “......”

    工頭聞言，大喜過望，趕緊讓工人將整箱樹核拾掇好，準備和倪商商談繳費事項。

    女人微微一笑，嘴上說著不急，“除了這箱S級樹核，這個工廠內的所有A級我也都要了。”

    “倪商！”凱希婭不知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急不可耐。

    而在聽到她說要買全部A級樹核後，工頭反倒笑容盡收，扒拉著手，猶豫不決。

    “怎麽了？”倪商發問，“你怕我不給錢就跑？”

    “不不不！”工頭連忙否認，生怕惹美人不悅。

    他指著工廠內的機器道：“姑娘請看，咱們這工廠都是根據外界發來的訂單來生產的，餘下的量才會與其他商家交易。”

    倪商若有所思，“也就是說，你若將A級與S級一並賣給我，你就沒有貨給其他商家了？”

    “是這個理。”

    “這好辦，我出雙倍價格買斷你廠裏的貨。”

    與此同時，凱希婭感覺頭嗡嗡的，出來前紀冬交付的路費有限，她也不知這女人是哪來的底氣，竟敢一擲千金裝財神。

    聽到雙倍，工頭表情依舊不見好，倪商觀摩一二，勾唇道：“有話不妨直說。”

    工頭沉浸在女人笑容中，心神恍惚，直到周濯清伸手在他眼前猛然一晃，方才清醒。

    “姑娘，是這樣的。”他咽了口唾沫。

    “不是我不想和姑娘做生意，實在是前幾天咱工廠的首批訂單就已經交付了出去。”

    “你們還不知道吧，今晚中容大街會舉辦花魁遊街，文工團還會當場表演舞蹈呢！”

    倪商忽而皺眉，“這遊街表演和工廠訂單有什麽關係？”

    “姑娘竟不知道？”工頭吃驚道：“近來有設計師將禮服概念融入機甲，設計出了機甲禮服裙，並由浮光閣的華瑤姑娘首穿進行巡街展示。”

    他摩拳擦掌，一臉激動，“我還打算今天早點關廠，去中容大街湊湊熱鬧呢！”

    周濯清目光落在那一箱S級樹核上，心中忐忑不定。

    “勞煩問一下。”

    “提供給機甲禮服裙的樹核......”

    工頭得意至極，“全都是出自七號工廠！”

    “等今晚一過，機甲禮服裙定會名滿天下，到時工廠訂單就會加倍加倍的賣，你們再想來進貨，可就得排隊了。”

    說著說著，眼珠子又落到倪商身上，“不過要是這位姑娘願意......”

    女人笑容頓失，冷意十足，與之前諂媚，判若兩人，工頭不由自主打了個哆嗦。

    “凱希婭，絕不能讓這裏的每一個人，出工廠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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