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貪婪，並不意味著必須要放棄自己原本的道德和準則。

    如果是為了獲取什麽而拋棄了自己原本擁有的東西，那就隻是單純的墮落而已。

    “所以絳月老師請你回答我，克麗雅臉上的傷疤，還有沒有治愈的可能性？”

    “那煉金毒素不僅破壞了傷口，還融入了殿下的魔力之中，讓所有施加在那裏的治愈魔法失去效果……除非能把已經與傷口結合的所有毒素全部剝離出來，才能重新填充縫合失去的血肉……就隻是理論上有可能性而已。”

    “……做得到。”

    當憤怒的烈火漸漸平息，思緒重新變得冷徹順遂的時候，亞倫斯的大腦也終於計算出了唯一的答案。

    “侯爵……你在說什麽？”

    “我說做得到——”

    亞倫斯的眼睛裏閃爍著銀白色流光，他的精神力不知不覺間已經擴散到了整個房間。

    就算沒有魔核的輔助，他那波蕩的聲音也仍然在所有人的心中同時響起。

    “讓卡琳用靈力把循環的魔力壓縮到傷口的位置，由蛛櫻將那些集中了毒素的血肉切除，然後用上我之前得到的卷軸進行再生，最後再用夏葉的編織魔法縫合——”

    這是用上了所有的手牌才能做到的事情，也隻有他才擁有把這個可能性變為現實的力量。

    “但是侯爵，殿下必須全程保持清醒才能自己的集中魔力！沒法用治愈魔法麻醉傷口的話，那種痛苦會……”

    “——由我來承受。”

    在亞倫斯平淡地說出了最後的答案時，不光是還有些顧慮的絳月，就連早已不抱希望的克麗雅和洛蘭都愣住了。

    “用我的精神力和克麗雅共鳴，把她感受到的痛苦完全傳到我這邊來，這樣就沒問題了吧？”

    ——已經沒有什麽可以爭論的了。

    所有的環節都完美無缺，甚至連最關鍵的問題都可以輕易解決。

    “需要付出的代價，全都由我來承擔——你們還有什麽意見嗎？”

    “你真的……要為我做到這一步嗎？”

    克麗雅的雙眼之中此時已經噙滿了熱淚。

    她早就知曉自己的未來已經注定，但為了與年少時的憧憬做最後的訣別，她還是任性地找上了那早已陌生的學長——她原本隻是想要在人生的轉折來臨之前，留下寶貴的回憶而已。

    但她的命運卻被改變了。

    “這並不光是為了你啊，克麗雅。我可是很想要讓那些愚蠢的混蛋好好見識一下，我的妻子究竟有著怎樣的美貌。”

    “我要讓他們知曉自己的醜陋，讓他們被嫉妒折磨，然後再看著他們被恐懼吞噬。”

    “所以，就算隻是為了滿足我的虛榮心，我也一定要讓你恢複成正常的樣子。”

    ——而這正是亞倫斯所擁有的，如同真正貴族一般的貪婪與傲慢。

    “真是太美了……這份將善與惡、正確與錯誤、愛意與憎恨、祝福與詛咒全部納入手中的貪念與覺悟。果然隻有您，才是值得我奉獻全力的人。”

    摘下了偽裝用的眼鏡，露出了真實的魔性赤瞳的惡魔夏葉，這時忽然翩然起身，向著亞倫斯優雅地撫胸施禮。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吧。”

    ……

    為了保證不受到任何幹擾，亞倫斯最終將治療的地點選在了自己的臥室。

    夏葉其實早就為此做好了準備——據她的說法，在第一次見到克麗雅的時候，她就已經看穿了那麵具下隱藏的傷痕。

    而也正因如此，她才將亞倫斯的真實記憶分享給了克麗雅，並且從那時就開始製定起了治療的計劃。

    “公主殿下，我需要再說明一次治療的過程——在您將身體裏的魔力集中到臉上的時候，卡琳小姐就會用靈力限製您的魔力流通，最終將那些毒素完全壓縮到傷疤上。”

    在看著公主放鬆地靠在了躺椅上後，為此專門換上了一身醫用白色長褂的夏葉，便開始模仿著醫生的口吻講解了起來。

    她似乎也是在故意模仿絳月平時的言行。

    “在確認毒素完全集中之後，蛛櫻小姐就會把您的傷疤上所有的不正常的部位切除。而我會使用這個卷軸讓您的傷口重新開始再生，最後用我自己的魔法完成縫合。”

    “那我該做什麽？”

    “您什麽都不需要做，隻要閉上眼睛放鬆下來，不要讓魔力隨意流動就可以。”

    雖然無法參與治療，但絳月還是專門從後院拿來了一些用來監測身體機能的儀器，認真地連到了克麗雅的身上。

    而三皇子洛蘭，則是決定在旁邊見證治療的整個過程。

    “而少爺您的任務才是最重要的——從壓縮魔力的階段開始，殿下就會感受到超出一般限度的痛苦。而您必須要始終保持與殿下的精神連接，才能將那些感覺全部集中到自己的身上。”

    “有沒有能夠保證絕對不會斷開連接的保險？”

    “隻要能保持身體接觸就沒有問題，我會用自己的魔法將兩位的手綁在一起。”

    雖然克麗雅的臉上一時間露出了有些為難的表情，但亞倫斯卻十分幹脆地抓住了她的手——而他手指上的力量也告訴了對方，自己到底擁有著怎樣的覺悟。“沒問題，都準備好了的話就開始吧。”

    “了解，請就位。”

    得到了指令後，夏葉和蛛櫻便一左一右站到了躺椅的兩側。而卡琳則是走到了躺椅的後方，伸手輕輕捧住了克麗雅的臉。

    “殿下，請您開始集中魔力吧。”

    閉上眼睛深深呼了口氣後，克麗雅便開始運轉起了自己體內的魔力。

    無論魔力還是鬥氣，都是生命力的一種演化形態。而汙染了克麗雅魔力的毒素，其實也一直都在侵蝕著她的身體。

    “卡琳小姐，現在開始用靈力引導魔力集中。蛛櫻小姐，由你自己來判斷開始切除的時間。”

    “觀測。正在分析碳鈾粒子走向與生命力運動軌跡。”

    櫻發的女仆緩緩地伸出了右手，而她的手指此時已經變成了數根鋒利的彎刃。

    “要開始了，少爺，請做好心理準備——”

    當一股明顯的精神震蕩從克麗雅身體中傳來的時候，亞倫斯的意識便進入了另一個世界。

    ……

    “這裏……”

    當亞倫斯重新蘇醒過來時，他發現自己不知何時來到了一個黑暗又冰冷的世界。

    除了一望無際的黑暗與冰冷刺骨的寒意之外，他就隻看到了一個瑟瑟發抖地蜷縮著身體，似乎是在恐懼著什麽的嬌小身影。

    “……克麗雅。”

    亞倫斯當然知道那是誰，所以他立刻就跑向了那個少女的幻影。

    然而他才剛剛跑到少女的身邊，一個體型巨大又外表凶惡的魔獸就突然從黑暗之中探出了身體，向著少女用力地揮下了自己宛如凶器一般的利爪。

    “你這……”

    幾乎是本能地做出了反應，亞倫斯直接用自己的身體擋下了那即將撕碎少女的凶殘獸爪——

    血肉被撕裂，骨頭被折斷……那一瞬間就可以讓意識支離破碎的慘烈疼痛，卻在亞倫斯的身上相互交疊重複了好幾遍。

    “……嘁，就這樣嗎。”

    就算這痛苦差點就讓自己的精神潰散，但亞倫斯還是向著那凶惡的魔獸吐出了嘲諷的話語。

    ——他並不恐懼。

    【你是，不該存在的人。】

    “少在那放屁……有本事就直接把我幹掉。不然的話，就別想再碰她一下。”

    【這是，她應得的懲罰。】

    “你要是還有說話的工夫，就接著動手啊！”

    毫無慈悲的利爪再次撕裂了亞倫斯的身體，疊加的疼痛讓他瞬間失去了言語的能力——但他卻仍然擋在少女的麵前，並沒有躲閃或者後退。

    【滾開！】

    “……該滾的是你。”

    發出了殘虐的咆哮之後，魔獸凶殘的尖牙便直接咬向了亞倫斯的臉。

    然而亞倫斯依然沒有後退，他任由自己的身體被那如同鋸子般的牙齒撕咬粉碎又重新聚合，卻始終都沒有移動半步。

    【她隻不過是秩序的祭品！】

    “……不好意思，我不信這套！”

    ——而當疼痛到達了某個閾值之後，亞倫斯的精神便凝固了起來。

    那魔獸的身體不知何時開始了崩潰，而凶惡的尖牙利爪也一根根折斷。

    然而就算用上了所有的力量，它也沒能讓擋在少女麵前的男人倒下。

    【……她是怪物，你會後悔的。】

    “是嗎，那又如何。”

    【早晚有一天，你會付出代價。】

    就仿佛是想要詛咒這保護少女的男人一般，那凶惡的怪物在最終消失之前，吐出了令人不快的預言。

    但這依然沒有任何效果。

    “……無聊。”

    而當搖搖欲墜的亞倫斯慢慢轉過身的時候，他卻發現那被自己保護的少女已經站了起來，還向著他露出了美麗的笑容——

    自己能看到這個，就已經足夠了。

    ……

    “——縫合完成了。”

    隨著夏葉冷靜地做出了結束的宣告，在場的所有人終於鬆了口氣。

    三個人的配合幾乎可以說得上是完美——被逼入傷疤中的毒素被精細的切割完美剝離，而古代的治愈卷軸則是讓缺失的血肉重新生長，最終黑色的魔力絲線將合攏的傷口準確地縫合了起來，沒有留下任何的痕跡。

    “雖然不是我自誇，但殿下的臉已經恢複到了完美的狀態。”

    在將信將疑的絳月與洛蘭湊近過來看了看克麗雅的臉後，她們便同時發出了驚呼。

    ——那恐怖的傷痕真的已經完全消失，恢複成了最初的完美狀態。

    “呼……已經結束了嗎？”

    而就在這時，渾身已經被冷汗浸透，不斷喘息著的亞倫斯，也從意識的共鳴中脫離了出來。

    “嗬，我說過我能做到的……克麗雅。”

    當美麗的公主重新睜開眼睛的時候，她那如同墮獄之花般的妖豔容顏，也終於完整地顯露在了眾人的眼前。

    ——就仿佛是能夠魅惑眾生的妖異一般。

    “好了，既然已經結束了，那各位就先出去吧，讓少爺和殿下好好休息一下。”

    “欸，皇姐和姐夫為什麽不一起——”

    “洛蘭殿下，我覺得您是時候學些大人的知識了。”

    看著絳月揪著洛蘭的領子把他拽出了房間後，卡琳和蛛櫻也跟著走了出去。

    “晚飯之前我會來通知兩位，請好好休息。”

    看著夏葉麵無表情地說出了略帶深意的話，亞倫斯有些尷尬地撓了撓自己的臉，但是並沒有反駁。

    “嗬，侯爵覺得本宮現在的模樣如何？”

    看著其他人全都離開了房間後，克麗雅也慢慢從躺椅上站了起來。

    因為已經完全放鬆了下來，所以亞倫斯也恢複成了往常的狀態。所以當克麗雅毫無顧忌地直接貼到了他麵前的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麽才好了。

    “……我家的公主殿下，真是漂亮啊。”

    “哼哼，你家的？那麽多貴族可都想把本宮娶回家，侯爵怎麽就認為本宮最後一定會屬於你？”

    “我倒想看看誰敢來搶。”

    當那妖豔無比的嬌俏容顏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時候，亞倫斯也主動伸開了雙臂，將那略顯單薄的身軀擁入了懷中。

    “既然過去的傷疤已經不存在了，那你就，在我的身上刻下屬於你的痕跡吧。”

    當誘人墮落的低語在自己的耳邊悄然響起的時候，亞倫斯勉強維持的理智也隨即融化在了溫暖之中。

    “……這是你應得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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