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亞倫斯的精神已經嚴重受損了。

    在嚴重的透支下，他的大腦為了自保，便將大部分用不上的“信息”屏蔽封存了——這讓他的記憶出現了大量的斷層，甚至都已經快要想不起來自己是為什麽要做到這一步了。

    但他還知道自己該做什麽。

    “……主上！請各位先走，主上請交給在下就好。”

    當領航員們攙扶著亞倫斯走到了艦船的中部時，之前被派去為中央陣列充能的墨千雲，便剛好和他們匯合了。

    船員們當然都知道墨千雲是亞倫斯是私人護衛，實力也遠在他們之上——所以他們便放心地將亞倫斯交給了墨千雲。

    不過此時的墨千雲其實也已經是強弩之末，身體內的魔力幾乎已經被掏空了。

    “千雲……中央陣列，已經準備好了嗎？”

    “已經完全充能了，隨時可以啟動。但是主上，在下幾乎把所有的魔力都已經用光了……”

    “……沒關係。”

    亞倫斯一邊用手按著劇烈疼痛的額頭，一邊將手臂搭在了墨千雲的肩膀上。

    大腦隻要稍一思考，就會有撕裂般的劇痛傳來……而這樣的疼痛甚至會讓他的腳步明顯的踉蹌一下。

    而墨千雲當然知道這是怎麽回事……但她並不是治療師，沒有辦法減輕亞倫斯的痛苦。

    “主上，我們快到了……再堅持一下就好了。”

    “……是啊，快到了。”

    在已經滿是煙霧和火光的通道中，亞倫斯和墨千雲緩慢地向著船尾的逃生艙走去。

    獄門花號仍在空中盤旋，敵人的防空魔法也沒有停歇——而再過不久，那要塞上的激光魔法就會再次發射。

    而失去了控製的戰艦，最終肯定會在這片大地上墜毀。

    ……

    不知究竟走了多久，兩人才終於趕到了逃生艇所在的船尾。

    逃生艇其實就是一輛可以高速飛行的魔法車，在被釋放出去之後，可以在短短的幾分鍾內飛出去十公裏的距離，盡可能地避開敵人的追擊。

    帝國的戰艦以往都在戰場上所向披靡，根本用不上這種東西……但是今天，這個預備的逃生方案卻成了唯一的希望。

    “主上，我們到了。”

    “咳……所有人都在這裏了嗎？”

    “報告艦長，幸存船員三十二人，已經全數到位……請您指示。”

    亞倫斯的感官已經變得相當模糊，體力也已經近乎耗盡——不過他還是無意識地向外延伸著自己的精神力，感知著周圍的一切。

    ——所有的船員都已經進入了逃生艇，而自己和墨千雲就是最後的兩人了。

    “都到了啊……那麽各位，我要告訴你們一件事。”

    當亞倫斯被墨千雲攙扶著走到了艙門口時，他的精神卻不知為何突然抖擻了起來。

    站在逃生艇內準備迎接的船員們完全不明白亞倫斯為何要站在外麵說話，不過他們也沒有提出什麽意見。

    這位艦長已經帶領他們在絕對的劣勢中戰鬥到了這樣的程度……還活著的所有人心中對他就隻剩下了尊敬。

    “實際上，就算逃生艇成功發射出去，在對方這樣的火力壓製下，也很大概率會被擊落。”

    “……您在說什麽，艦長？”

    “所以……我要問你們一個問題。”

    誰也不知道亞倫斯想說什麽，就連在他身邊的墨千雲也不理解他打算做什麽。

    不過隨後，亞倫斯便說出了令人疑惑的問題——

    “……我是，值得你們追隨的人嗎？”

    “您當然是——沒時間了，快上來吧！”

    “嗬，那樣的話……就沒問題了！”

    在眾人難以置信的目光中，出乎意料的事情突然發生了。

    精神已經枯竭、已經幾乎沒有了力氣亞倫斯，忽然把搭在墨千雲肩膀上的手臂滑到了她的腰上，然後用力一把將對方推進了逃生艇內！

    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麽，亞倫斯便伸手拉下了旁邊牆壁上的拉杆……隨後，一道封閉用的閘門便在他的麵前落下，將他和逃生艇分隔了開來。

    “主上！？不……您難道是——”

    “想要讓其他人平安的離開這裏，必須要有人做該做的事才行……而這個人剛好是我而已。”

    逃生艇是不可能在沒有掩護的情況下離開的。

    就算無法壓製敵人的攻擊，也必須要有人替他們吸引火力才行。

    ……而唯一可以用精神力控製整艘船的亞倫斯，就是最合適的人選。

    “所以，這就是最後的命令——活下去！”

    “不，不要！！您不能——”

    已然油盡燈枯的精神力再次擴散，亞倫斯又一次將自己強行連接到了已經快要墜落的獄門花號上。

    隨後，他就直接解除了逃生艇的固定裝置，將船上最後的幸存者們強行彈射了出去。

    ……

    “……最後的戰鬥，啊。”

    雖然已經預見了自己的結局，但亞倫斯的心中不知為何並沒有恐懼。

    船體中央的超級陣列已經充能完畢，專門儲備的魔源石也都還在——這是獄門花號最後的底牌，也是亞倫斯從一開始就打算用上的最終手段。隻不過，自己要為此付出不可挽回的代價。

    “真是，短暫又充實的人生啊。”

    腦袋裏的記憶已經因為精神的透支而模糊不清了，但亞倫斯還記得自己當時許下的願望。

    ——他要讓亞倫斯·莫蒂的名號重新被世人所知。

    “……起霧了嗎。”

    ……自己是不是忘記了什麽？或許確實是吧。

    他已經有了前世從未有過的體驗，也知曉了自己的第二次人生確實有著某種意義。

    雖然他依然隻是隨時可以被替代的人……但他並不後悔。

    “全體通報……這裏是，阿曼德帝國特勤巡洋艦獄門花號——”

    在幻惑般的淡淡薄霧中，亞倫斯拚上了最後的力氣，重新回到了指揮室內。

    當他重新坐回了那個象征著責任與榮譽的座位上後，他的心中便隻剩下了令人滿足的充實感。

    ——這第二次的人生，將會在此終結。

    “超級陣列已啟動，本艦將從現在開始執行最後的任務——”

    六級的魔法陣列已經開始運轉，倉庫內的大量魔源石即將被禁忌的魔法激活——

    “——目標！夕暮王國陸上要塞！下滿舵，兩舷最大戰速，前進！”

    已經千瘡百孔的黑色戰艦，在她的船長最後的指令下，將船頭指向了地麵上的巨大要塞。

    巨大的碳鈾引擎再次噴出了熾烈的紅焰，破碎的外殼上不斷剝離著已經不成形的碎片——就仿佛是象征著災厄的黑色隕星一般，向著不可一世的敵人們墜落了下來。

    地上的人雖然已經預見到了即將到來的災難，但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來吧，和我一起……在火焰中燃燒殆盡吧！”

    ——隨後，已經徹底耗盡了最後一絲力氣的亞倫斯，便在虛幻的薄霧之中平靜地睡去了。

    ……

    就好像是太陽直接落在了大地上——有幸見證了那一幕的幸存者們，在那之後對其他人如是說道。

    “在熾烈的星光亮起的時候，一切生命都在光輝之中瞬間化為了灰燼。大地在顫抖，天空也好像被撕開了巨大的口子……”

    “人類的魔法和鬥氣在那種力量麵前毫無意義，無論是怎樣的人，在那種力量麵前都是平等的……”

    沒有人願意提及那一天究竟發生了什麽。

    “……但是，為什麽我會活下來？”

    他們，隻會不斷地向別人提起這個沒有答案的問題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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