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震驚地扭過頭，對上薑籬充滿嘲諷的眼神，還有蕭難發現他想要拉自己女兒擋鬼的驚訝目光。薑籬跟個秤砣似的，完全拉不動。眼看小鳳仙到了跟前，尖利的指爪逼近他的眼眶，他想要拉傻呆呆愣在原地的蕭宣，薑籬手一伸，把蕭宣拉到自己背後。他抓了個空，空門大露。

    薑籬上腳照著他的胯骨一踹，他整個人仰倒，被小鳳仙抱了個正著。

    小鳳仙死死抱著蕭陵，蕭陵死命掙紮，卻怎麽也掙不開。鬼鞋吸著二人的精氣，二人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凹陷了下去。蕭陵眼塘子發黑，兩手在空中亂抓。

    一切發生在電光火石之間，等蕭難急匆匆趕上來，小鳳仙的骨肉早已被吸幹殆盡，隻剩一把枯骨架子。底下的蕭陵也好不到哪裏去，隻有出氣沒有進氣了。蕭難拔劍出鞘斬斷小鳳仙的雙腳，小鳳仙終於鬆開了蕭陵。

    蕭陵指著薑籬，嗬嗬喘氣，似乎想說什麽。

    薑籬冷冷道：“你拿我母親擋鬼，如今又想拿我擋鬼。有這般下場，是你自作孽，不可活。”

    大家聽見聲音回來了，看見這場景，嚇得不知如何是好。

    蕭陵喃喃：“我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生死關頭，誰都會這麽做……”

    “可我母親卻願意為我攔住惡鬼去路。”薑籬嗤笑一聲，話中盡是諷意，“生死關頭，唯你懦弱，唯你無恥。”

    許是死到臨頭，他終於懂得反省。蕭陵發黑的眼睛流下淚來，“原諒我……對不起……”

    蕭難老淚縱橫，歎道：“阿梨，你便說聲原諒吧。畢竟是你爹，你讓他安息吧。”

    薑籬麵無表情看著蕭陵，自始至終沒說一句話。

    原諒？

    她沒有辦法替蕭梨說原諒。讓他自己下九泉，去找蕭梨母女當牛做馬求得原諒吧。

    蕭陵終究是沒有得到薑籬的答複，瞪著眼，腿一蹬，一命嗚呼。

    蕭難連聲哀歎：“我們蕭家這是造了什麽孽啊！”

    那穿著小鳳仙斷腳的金繡鞋忽然立了起來，啪啪在泥地裏狂奔，衝著人群跑去。大家嚇得尖叫，人群亂作一堆。蕭難正要出劍，天外一道紫色劍光瞬息而至，直直插入那雙金繡鞋。凜冽的劍氣把它們鎮在原地，那雙血淋淋的斷腳不動彈了。

    林雨眠帶著一隊白衣負劍的孤劍城修者從天而降，蝴蝶似的輕飄飄落在庭院中央。林雨眠掃視滿地屍體，目含悲意。她一身仙氣飄飄，香氣襲人，乍一眼看過去，真如救苦救難的菩薩一般。

    林雨眠拱手道：“在下追查這鬼鞋多日，想不到它竟遁入了蕭家。晚來了一步，蕭老太爺節哀。”

    林嫣然跟在她母親身後，一臉倨傲，半點沒有替同道難過的樣子。

    薑籬咂摸著那紫色劍光，微微眯了眯眼。

    那是揉了神雷的劍光，故而如閃電般呈現紫色光芒。

    “那女的用的什麽招數？”薑籬低聲問蕭宣。

    他小聲道：“林氏神雷，她是林家驚雷劍主林雨眠，是個三品高手呢，咱爺爺也才四品而已。”

    看來這林家當年也參與瓜分了蒼嵐山的神雷秘法。可惜神雷浮於劍光表麵，不達實質，看起來厲害，實則是個空心雷。

    蕭難抹了把眼，收了悲痛，換上副得體的姿態，不鹹不淡道：“多謝林夫人掛念。眼下蕭府尚有雜事，便不留夫人和令嬡做客了。多有怠慢，還望夫人海涵。”

    “不妨事，”林雨眠笑眯眯道，“這鬼鞋在錢塘作亂，劍尊命我三日內捉拿鬼鞋。它在蕭家殺人是我失職，還望老太爺不要責怪才是。”

    “在錢塘作亂？”蕭難眯了眯眼，“蕭氏長居錢塘，怎的未曾聽說？”

    “隻殺了一兩個販夫走卒而已，旁人還以為是普通命案，不想是鬼怪作亂。”林雨眠抽出一張現形符，“待我用問鬼符審問清楚，看它可還曾犯下什麽惡事。”

    說完，她把符咒打入鬼鞋。那金繡鞋裏發出淒厲的尖叫，一團黑氣從繡鞋裏飄了出來，又被驚雷劍的結界困在原地，左衝右突，不得出路。

    林雨眠厲聲問：“說，汝乃何人？”

    鬼魂在哭嚎：“我……是錢塘西鄉人氏……”

    “汝因何成鬼？”

    那鬼抓著臉，一字一句道：“蕭家……害我……蓄鬼養魂……借我練功……”

    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蕭難大驚失色，怒喝道：“一派胡言！”他對林雨眠道，“蕭家百年清流，夫人縱容此鬼胡說八道是何用意？”

    “老太爺放心，我定不會冤枉好人，容它隨意攀誣。”林雨眠指向那鬼怪，道，“誣陷世家，當處魂飛魄散之刑。你若再胡說，休怪我劍下無情。”

    鬼魂發著抖，道：“不曾說謊……地窖……蕭家地窖……蓄養惡鬼……”

    蕭難眉頭緊鎖，意識到了不對之處。

    這鬼怪一作惡，林雨眠就出現在蕭家，哪有這麽巧的事？

    林雨眠拱手道：“老太爺莫慌，我們定會查清此事，還蕭家清白。”她衝後頭的修者使了個眼色，幾個修者領命，前往蕭家地窖查探。

    “什麽蓄鬼？他們在搞些什麽啊，地窖裏隻有父親釀的果酒，我老去偷喝。”蕭宣鬱悶地說道。

    大家站在原地，緊張地等著結果。蕭難閉了閉眼，汗水浸濕額發。祖宗說的蕭家大劫來了，無論他們查探到什麽，結果隻會有一個。他驀地睜開眼，囑咐下人把蕭寧帶過來。蕭寧本在房裏睡覺，忽然被拽起來拉到這裏，不僅見一地屍體，還見許多白衣修者，不由得愣在當場。

    “那……那是……爹和娘？”蕭寧不可置信地看向地上兩具屍體，失控地發抖，一雙眼淚水漣漣，就要大哭。

    “都給我安靜！”蕭難用劍捶了捶地，“蕭家兒女，不可軟弱！”

    她爺爺頭一回如此嚴厲，蕭寧抖了抖，眼淚不自覺被逼了回去。場中所有人都瑟瑟發抖，隻有薑籬雙手抱臂，立在原地，挺拔如鬆。她糾結了一番，不自覺向薑籬靠了靠。

    查探的白衣修者回來了，手裏還攥著鎖鏈，身後跟了一群被鎖鏈捆住的惡鬼。

    那些惡鬼個個唇腐齒豁，醜惡無比，蕭家下人看了嚇得抱作一堆，議論紛紛。

    “想不到老太爺真的蓄養惡鬼……”

    “是啊，幸好我不怎麽去地窖。”

    白衣修者上前一步，作揖道：

    “稟告劍主，蕭家地窖確有惡鬼無疑。”

    林雨眠歎氣，“老太爺，這……你作何解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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