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118

    童睿跟村裏做醫生的張叔貌似很熟。

    張叔有一個兒子，和童睿是一班的同學，兩個人關係十分好，一到暑假裏都會到這兒來玩上幾天。

    村子雖然破舊，但安靜，遠離城市的喧囂與浮華，四麵都是高高的樹，放眼望去，全是一片綠色。

    童睿還挺喜歡這兒的。

    兩年前，這位同學得了突發性的心髒病，不幸過世，那之後，每一年的暑假，童睿還是會過來呆上一陣子，而張叔一家子也不拿他當外人，每次一來總是大魚大肉的招待著，比對親兒子還要親。

    晚上，李嬸做了一桌子的飯菜，大部分都是童睿愛吃的。

    一開始氣氛有些尷尬，誰都沒講話，慢慢的才開始有一搭沒一搭的說上話。

    張叔、李嬸兩個人問，童睿回答。

    氣氛倒也顯得融洽。

    李嬸看了眼低頭吃飯的童顏，突然問道：“我們童睿這是交女朋友了？”

    童顏雖然已經有二十三，但看上去特別顯年輕，一張小瓜子臉，就跟個學生妹一般，李嬸會這麽問一點也不奇怪。

    童顏有些不太自在，想要說些什麽，童睿拉了拉她，製止了她。

    童顏不說話，童睿也沉默著。

    不否認也沒承認，夾了一塊紅燒肉進她的碗裏，說道：“快嚐一嚐，李嬸的手藝很好的。”

    李嬸扯了扯笑：“肯定是比不上城裏的大廚，你們不嫌棄就好。”

    童顏將這一塊紅燒肉放進嘴裏，小口小口的咀嚼著。

    “哪有，李嬸的手藝真好，有我媽媽的味道。”

    小時候，她最喜歡吃的一道菜就是紅燒肉，媽媽親手給她做的紅燒肉。

    最後一次吃到，是在她十三歲生日當天，媽媽將那一塊黑色的腕表當成禮物送給了童顏，那個時候的她曾是那樣幸福。

    但晚上，童建國便用一場車禍結束了母親的生命。

    童睿望了眼身邊低頭吃飯的人，看到她微微濕潤的眼眶，又夾了塊肉到碗裏：“既然喜歡那就多吃一些，別浪費了李嬸一番好意。”

    ***

    農村的夜裏總是很長，尤其是在盛夏，總是時不時的傳來幾聲知了的叫聲，房間裏悶熱得很，盡管李嬸給她拿了蒲扇，可搖著搖著，手就困。

    熱得人睡不著，起床開了窗，還是熱，小小的窗口風撲麵而來，今晚月亮很圓，繁星點綴了整片天。

    窗台外麵，站了一個人。

    如水的月色照在少年的身上，月色皎潔，少年抬眼望著天上的那一輪月。

    童顏從房間裏出去，朝著月色下站著的那少年走去。

    她總覺得這一個背影無限孤獨，今天的童睿顯得心事重重的，從前的他十分開朗，話很多。

    而現在，沉悶得讓人有些不習慣。

    眉宇之間，蓄滿憂愁，讓人光是看著都心疼。

    童顏伸手抓了抓左腰下的衣料，抓了放，放了抓，或許是到了她該做決定的時候了。

    童睿，姐姐是不會讓你有事的，你一定會健健康康的。

    “你也睡不著啊！”

    走過去，拍了拍童睿的肩，扯出來一抹笑。

    童睿“嗯”了一聲。

    兩個人在月色下並排走了走。

    “童睿。”

    原本她已經想到了要跟他說什麽，但一看到那一張略帶憂愁的麵容，想到他身體正承受的苦痛，所有的話就那麽卡進喉嚨中。

    看了看天上的滿月，他突然拖住了她的手：

    “我跟李嬸都說好了，你先在這裏住下來，這裏離市區比較遠，他們沒這麽容易就找得到的。”

    童顏望了望麵前男孩的眼睛，問道：“那你呢？”

    童睿眉心一緊，眉宇間的溝壑加深，手指摸了摸她的頭發：“我得 先回去一趟，你就聽我的，先住下來，你在這裏會很安全的。

    白天追我們的那些人是我父親派出來的，我要是乖乖回去的話，他們不會對我怎麽樣，但是我不能讓他們找到你。”

    “為什麽不能讓他們找到我？”

    童顏盯著那一雙眼睛，男孩兒的眼神卻是開始閃躲，好像是怕被她給看穿。

    他的聲音很輕很柔，像是一陣風從很遠的地方吹過來一樣。

    “會有危險。”

    童顏眨了眨自己的眼，忍著心底的一絲難過，又故意問道：“會有什麽危險？”

    童睿沒說話。

    許是有著月光的照耀，那一張臉更白，更亮，像是隨時會消失一樣。

    童顏的心髒被深深的刺痛著，不時用目光去窺視著他，猜測他心裏在想些什麽。

    她甚至想伸手去幫他將眉宇間的憂愁給撫平。

    童睿，你一定很疼吧！

    你放心，姐姐，姐姐不會讓你疼很久的。

    “是因為我身體裏的這一顆腎吧！”

    童顏沒忍住，哽咽著問了出來。

    月光之下，童睿的那一張臉，透明到好似能被光給穿透，細碎的劉海上也被月色灑上了一層銀暉。

    那一雙眼睛卻突然閃過一絲冷意，眸中散出來的光美好到不像話。

    每一個即將離世的人眼睛都會這麽好看，媽媽是，曉攸是，童睿也是。

    童顏的心中，抑製不住的悲傷。

    童睿終於轉回了臉，眼眶透著紅，眸中帶著溫柔：

    “你不應該去醫院裏的，不應該偷偷的給我去做配型，更不該暴露了你自己。”

    童睿泛白到沒有多少血色的唇，輕輕的，卻無比認真的說道：

    “我是不會讓童建國找到這裏的，更加不可能會讓他取走你的腎。

    姐，你知道嗎，我就是寧願死也不希望給我捐腎的那個人是你，姐，你不要再那麽傻，你對自己好一點，不要把腎捐給我，我不需要，我真的不需要的。”

    童睿突然哭了起來，盡管他很努力的壓製自己的情緒，可童顏還是看到了少年眼角的淚。

    童顏笑了笑，輕輕的敲過去一拳。

    “什麽死不死的，我的弟弟可是位超人，哪有那麽容易就死。”

    “臭小子，你還記不記得，小時候你說過，等以後你長大了，要帶著我一起遊山玩水，吃遍這天下所有的美食，你都還沒有做到，什麽死不死的。”

    “童睿，你說永遠都隻認我這一位姐姐，可你知不知道，你也是我心中的唯一的弟弟啊。”

    所以，我又怎麽可能看著自己心愛的弟弟就這麽死去。

    不能，不能的吧！

    童睿突然放開了抓住童顏的那一雙手。

    童睿的手是涼的，童顏的手也是涼的，兩雙握在一起的手，即便是握了那麽久，也沒有暖多少。

    “那我寧願從來都沒有過你這樣一位姐姐。”

    姐，我不想再做你的弟弟了。

    如果做你的弟弟就要讓你失去自己的一顆腎的話，那我不做了。

    童顏望過去，少年又迅速的別過臉，不讓對方看到自己。

    最終，她伸了伸手，同小時候一樣，去摸他的頭，童睿也跟小時候一樣低頭去躲。

    但很顯然，他哪躲得過童顏，她輕鬆得逞，像揉寵物狗一樣，掌心揉著他的頭發。

    “傻弟弟，又在說胡話，我永遠都是你姐姐，這輩子你休想甩得掉。”

    童睿突然抬了一下頭：“我認真的，你的腎我才不稀罕呢，小時候，我媽欺負你，你就過來欺負我，我媽打你，你就過來打我，我才不要有你這樣的姐姐呢！”

    盡管童睿是開玩笑的語氣，可童顏卻抬手摁住了心口，用力壓住，這一顆心髒，現在正蹦蹦蹦的跳著，每跳一下都是紮心般的疼。

    像是有什麽東西要活生生將這一顆心從身體裏給掏出去一樣。

    “對不起！”

    童顏輕輕的說道，將麵前的男孩抱到懷裏：“姐姐以後再也不欺負你，不打你了好不好？”

    “童睿啊，你才十七歲，這個世界的美好才剛剛開始，隻有好好的活著才能看到更多的美好。”

    童睿點了點頭，伸手揉著自己泛紅的眼眶：“好，那我要和姐姐一起看，看一輩子。”

    童顏隻是笑，卻並不答話。

    對不起啊，童睿，姐姐不能陪你一起看這個世界的美好，但姐姐會變成天上的星星，照著你，看著你，守著你。

    這樣，我們睿睿就不會再孤單了。

    突的，一輛車停在了院子外頭，車燈閃了一下，還有車子的鳴笛聲。

    月色下，可以看到有一群黑衣人朝著兩個人走了過來。

    童顏都還沒反應得過來，臉上就火辣辣的挨了一個耳光。

    童建國生氣的指向她：“孽女，果然是你，你這一招脫胎換骨還真的是騙過了所有人。”

    童睿往前一步，伸手去拉童建國，也被他一巴掌給扇到地上。

    “臭小子，倒是挺能折騰，你知道為了你這身子，我跟你媽愁得頭上都長白頭發了，你倒好……”

    童建國看了看一邊正一臉哀怨的看向自己的女兒。

    “既然你姐已經找回來了……”

    收回視線，目光放到兒子身上：“回去再收拾你。”

    說完了這一句，童建國命令保鏢將一兒一女拖上車。（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