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275

    一樓樓道口，一紅一黑兩道身影緊貼在一起。

    藍可兒氣喘籲籲，手捂住自己砰砰亂跳的心髒，生怕自己一放鬆，身體裏的這一顆心會自己跑出來。

    她平複了大概有三十秒才將捂在心口的那一隻手給移開。

    轉過臉來，壓住聲線一陣低笑。

    “不是，好端端的，你跑什麽呀！”

    自己跑也就罷了，還拉上她一起，著實讓人有些想不通。

    “你看到沒，剛剛那男人看你的眼神，恨不得把你給吃了，我敢保證，他一定對你感興趣，多麽好的機會啊，你說說你，到底是在想什麽啊？”

    藍可兒也沒有埋怨她的意思，隻是覺得這麽好的機會，眼看好戲就要上場，卻……有些可惜了。

    碧昂絲抬起頭，卻是一本正經：“不是你跟我說的嗎，要欲拒還迎，欲擒故縱，既然你說他對我感興趣，那我更應該乘勝追擊，吊一吊他的胃口，他不更容易入套？

    就像灰姑娘在宴會上故意留一隻水晶鞋給王子，男人啊，對一開始就很容易把控和得到的東西，他們往往不會珍惜，越是得不到的東西才越揪他們的心，這些不都是你跟我說的嗎？”

    所以，即便是她當了逃兵，又真的錯了嗎，造成什麽損失了嗎，不見得。

    再一次的，碧昂絲為自己的懦弱找起了理由。

    手慢慢往下移動，放在自己平坦的小腹：寶寶，對不起啊，媽媽讓你失望了對不對？

    媽媽隻是需要一點時間，再相信媽媽一次，媽媽會成長起來，會變勇敢的。

    藍可兒低著頭，這樣的話她是說過，在宴會開始之前，現在被對方原封不動的複述了出來，她竟然覺得，碧昂絲說的沒毛病，是這麽個道理。

    藍可兒哪壺不開提哪壺，突然開口：“我倒覺得你這個前夫……嗯，怎麽說呢！”

    她埋頭想了一會兒：“我覺得他對你是有感情的，剛剛他看你的那個眼神，滿滿的都是愛意，這樣的一個人真的會像你說的那樣，會做出來那樣禽獸不如的事情來嗎？”

    碧昂絲聽了她的話，抬了一下頭，眉毛挑動，用一種奇怪的眼神看了藍可兒好一會兒。

    突然嗤笑一聲：“充滿愛意，哈哈！”

    手捂住肚子，眼淚笑出來：“永遠不要被一個人的假象所迷惑。”

    慕林琛這個人，最擅長的就是裝深情，別人不了解，她卻清楚。

    她拍拍藍可兒的肩：“你還年輕，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懂了。”

    說完，她站起來：“走吧！”

    樓道裏沒有燈，她扶住樓梯扶手，也不等藍可兒自己就往樓梯下麵走。

    邊走，唇角上揚，臉上仍舊笑著，隻是沒人看得到，那看似輕蔑的笑容背後，藏著怎樣的隱痛。

    樓道裏實在是太黑了，兩個人都走得很慢，每下一個台階就得停幾秒，不然真有可能會踩空。

    黑暗裏，藍可兒開口問道：“你不會對你的那前夫還有感情吧，如果他對你來說隻是一個陌生人，是一個毫不相幹的人，你又為什麽要躲，要逃避呢？”

    碧昂絲停下腳步，身子靠牆。

    咬了一下唇，回答藍可兒：“這麽說吧，打個比方，如果現在你需要我去陪男人睡，我會毫不猶豫脫掉衣服躺著等他們上，但那個人一定不能是慕林琛，任何人都可以，就是不能是慕林琛。”

    藍可兒：“為什麽？”

    碧昂絲往後看了一眼，伸手，輕輕的摸了摸藍可兒的頭，笑了笑，低聲道：“等你到我這個年紀，就懂了。”

    這話，藍可兒就有些不樂意聽了，她也就比自己大三歲而已，明明都是二十幾歲的年紀，可從碧昂絲的口裏說出，就感覺是七老八十了一樣。

    藍可兒沒再多嘴，兩個人剛要繼續往樓梯下麵走，後麵，慕林琛追上來了。

    大廳裏的燈已經重新亮起來了，酒店負責人出來道歉，說是電路故障，希望大家能夠體諒，現場怨聲載道，一番斥責之後，負責人低垂著腦袋走了。

    宴會繼續進行，大廳裏響起音樂，男男女女隨著音樂擺動身軀，剛剛站在走廊裏抽煙的人也重新回去。

    此刻，走廊裏，隻有慕林琛，以及跟在後頭的薑武。

    “噠噠噠”的皮鞋聲在走廊裏顯得特別沉重。

    “童顏！”

    “童顏！”

    “童顏！”

    慕林琛喊了三聲，一聲比一聲吐字更重，他都記不清自己有多久沒喊過這個名字了。

    碧昂絲呼吸一窒，手指捏緊紅裙的一角。

    再一次聽到這個名字，她有一些恍惚，有一些不敢去確信，慕林琛是不是在喊自己。

    對於她來說，“童顏”這兩個字代表著的是她的過去，是她的前世，而“碧昂絲”才是她的今生，是她的未來。

    碧昂絲感覺自己像是被織得密密麻麻的網給困住了。

    她有一些迷惑，她這一生，名字太多了，童顏，桑枳，碧昂絲，到底哪一個才是她，真正的她？

    慕林琛顫巍巍的聲音傳了過來：“童顏，我知道是你，你出來，別躲著我，別躲著我好不好？

    我知道你還沒走，你出來，出來見一見我，讓我好好的看一看你，行嗎？”

    走廊裏，男人大聲的喊著，聲音有一些嘶啞，眼眶通紅，腳步有一些急，鷹隼一般的雙目四處掃視著，不放過任何一個角落。

    四周靜敲敲的，什麽聲音也沒有，頭頂上的燈照著，他的影子被拉得很長。

    喝了酒，他的身子搖搖晃晃著，走兩步身子就踉蹌一下，但他並沒有放棄，哪怕扶著牆也還是往前走。

    薑武跟在後頭，見他跌倒，馬上過去扶住。

    “boSS!”

    “放開，別管我。”

    慕林琛掙脫開薑武的束縛：“我要去找她。”

    “她？”

    剛剛宴會上的那個紅衣女人，薑武也看到了，此刻，他凝視著麵前男人充血的眼睛，有些不知道該說什麽好。

    慕林琛從外表上來看，沒什麽變化，人很帥氣高大，相比幾年前多了一些優雅，人也更加成熟穩重。

    但這也隻是表麵，內在，早就像是一隻爛透了的蘋果。

    自從夫人過世之後，精神狀態就一直不好，四年裏幾乎每一天都在吃著抗抑鬱的藥，醫生診斷說是他有很嚴重的妄想症。

    妄想到什麽程度呢？

    但凡是長得漂亮一些的女孩，總會將人錯認成是已經過世了的夫人，也因此，現在的慕氏集團，幾乎見不到女員工。

    “boSS，你喝多了，我開車送你回去。”

    但慕林琛就像聽不懂他的話一般，劍眉橫淩，不管不顧，像一頭徹底陷入絕望的豹子。

    隻不斷的重複：“我要去找她，對，找她，我一定要找到她。”

    他伸出來一根手指，放在唇邊，同薑武“噓”了一聲。

    “別出聲，不然，她就被嚇走了。”

    慕林琛說完，又踉蹌著步子往前走，他連腳步都是很輕很輕的，壓著聲音又喊出來那個名字：“童顏！”

    “童顏！”

    他喊了兩聲，還是沒有人應，搖搖晃晃的身軀突然一個重心不穩，半跪到了地上。

    “別再同我躲貓貓了，出來，出來好不好，我有好多的話想要同你說。”

    慕林琛已經是淚流滿麵，不出所料的話，很快就又要發瘋。

    他的聲音已經帶著絲哀求的意味兒了。

    “出來見一見我好不好？我很想你，每一天，都很想你。”

    薑武看著他這一副樣子，歎了一口氣，又搖晃了一下腦袋，還是上前。

    “boSS，你喝多了，快跟我回去吧！”

    薑武蹲下身去扶他，慕林琛力氣大如牛，他手臂一揮，薑武反被他給甩出去兩三米遠。

    薑武從地上爬起來後就又上前。

    “薑武。”

    慕林琛喊住他：“我看到她了，是真的。”

    “不，是你看錯了。”

    薑武啞著嗓子：“這裏隻有我們兩個人，沒有其他人，真的是你看錯了。”

    慕林琛一臉的茫然，眼中一片黯淡，轉瞬之間卻又站了起來。

    他不讓薑武扶他，自己手扶著牆，目光變得異常肯定：“不可能，我不會看錯，我的眼睛不會騙我。”

    嘴角拉扯，一抹難看的笑容爬上了臉，慕林琛笑得像個傻逼。

    薑武一臉平靜的說道：“可是，您的眼睛它就是欺騙了您，夫人她已經死了，您別再這麽折磨自己了，夫人她在四年前就已經……”

    “你閉嘴！”

    慕林琛打斷他的話：“我的眼睛才不會騙我，剛剛我就是看到童顏了，她還跟我說話了，她說……”

    頭有一些痛，他抱住自己的後腦勺：“她說她要和我一起跳舞，對，她要和我一起跳舞，我要去找她，我要找她。”

    他說完，往前邁了一大步，背向著薑武，冷漠的聲音在空氣裏回蕩：“別攔著我，誰都不能阻止我去找她。”

    薑武跟過去，笑了起來：“那就更不可能了，boSS你是不是忘了，夫人她瘸了一條腿，一個瘸子怎麽陪你跳舞，快跟我回去吧！”

    對啊，一個瘸子怎麽能跳舞呢？

    但是……但是，慕林琛又很清楚，剛剛他確實是看到了童顏，一模一樣的臉，他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會有兩張一模一樣的臉，就算是雙胞胎也不可能那麽像，更何況，她是獨生子女，沒有姐妹。

    慕林琛選擇相信自己的眼睛，相信他眼睛所看到的一切。

    他又開始扯著嗓子大喊：“童顏，你出來，你告訴我，告訴薑武，你還活著，你還活著對不對？”

    他是那樣偏執，那樣瘋狂，又那樣堅信。

    他不會錯，他的眼睛不會騙他，他剛剛看到的人就是童顏，那個被他給弄丟了的童顏。

    黑暗中，兩顆小腦袋緊挨在一起，屏住呼吸。

    藍可兒低聲問身邊的人：“原來你叫童顏啊，真好聽。”

    碧昂絲沒吱聲，過了一會兒才糾正道：“不，我不是童顏，童顏已經死了，我現在是碧昂絲。”

    又是一陣沉默。

    外頭，那男人的聲音繼續傳進來，越吼聲音是越大，撕心裂肺，歇斯底裏。

    藍可兒突然開口：“童顏姐姐，我幫你逗一逗他吧！”

    碧昂絲掃過去一記冷眼，不是才剛說過她不叫童顏，怎麽還非得這麽稱呼她。

    碧昂絲問：“怎麽逗？”

    藍可兒將唇湊到碧昂絲耳邊。

    慕林琛喊了很長一段時間，嗓子破了，聲音也啞了，漸漸的也就不再喊了，他靠在牆上，整個人十分頹廢。

    陷入自我懷疑，真的是他看錯了嗎，他出現了幻覺，他的眼睛騙了他？

    薑武站在他旁邊，人他帶不走，也不能一直這麽傻站著吧，走廊裏，聲控燈已經滅了，黑漆漆一團，怪滲人的。

    總得找些事情來做吧！

    薑武抽出來一支煙，點上，又接著抽出來第二支煙，遞過去給慕林琛。

    慕林琛還在發愣，泛紅的眼珠子像兩隻黑洞，深不見底，讓人捉摸不透。

    薑武遞過去的這一支煙，自然是沒接。

    薑武也不勉強，將煙塞回到煙盒子裏，一圈一圈的吐著煙圈。

    就在這時。

    走廊裏突然刮起了風，刮得還挺猛。

    頭頂上的聲控燈突然一下就亮了起來，閃出來刺眼的白光。

    兩個人同時抬起了頭，四下裏看了看，覺得有些奇怪。

    “慕—林—琛！”

    一道女人尖細的聲音傳了過來，有幾分嚇人，這聲音很像是鬼片裏常常能聽得到的那種，讓人毛骨悚然。

    一道紅色的身影飄了過來，飄在了半空裏，女人身著紅裙，頭發淩亂的垂下來，臉色蒼白，看不清長什麽樣，因為這一張臉麵目全非，一整張臉到處都是傷痕，眼睛裏還在流著眼淚。

    不，不是眼淚，是血，鮮紅鮮紅的血液，一滴滴滑過她麵目全非的臉。

    薑武雙腿發軟，連忙後退一步。

    慕林琛卻是一動不動，剛剛，她就是穿著這件紅色的裙子，她就站在她的麵前，那樣美好，那樣真實。

    慕林琛的眼淚掉下來，唇瓣顫抖：“是你嗎？你是童顏對不對，你還活著，是嗎？”

    他的反應同薑武完全不同，絲毫感受不到害怕，有的，隻是欣喜。（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