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381

    終於，女人回了一下頭，她聽到了薑武的聲音。

    她朝著他的方向，她的眼睛很亮，很亮，眼裏閃著如星碎般的光點，眼裏沒有一絲的哀傷，微微的，輕輕的一笑。

    “薑武，你不懂，你永遠都不會懂。”

    她笑起來，明明是那樣燦爛明媚的笑容，可就是一眼，能看得到眼底的那份痛苦，那雙眼，那般空曠。

    “這四年來，我活著唯一的信仰就是找他複仇，可以說，我是因為他才多活的這四年，可當有一天，他真正的出現在了我麵前，我才發現，我其實並沒有自己想像當中那麽的恨他，我也不怨他，甚至，也沒真的要他去死，我隻希望他能得到他該有的懲罰。

    可他什麽懲罰都還沒受，他死了，我卻成了那個殺死他的罪犯。”

    “薑武啊！”

    她聲音低低，喚他：“這個世界終究是不公平。”

    “他死了，我的信仰也塌了，一個人要是連最基本的信仰都沒有了，勉強活著又有什麽意義呢？或許這就是我的宿命吧!”

    她的笑更加張揚，明明這是一個沒有星光的夜晚，她的臉卻是在閃著光。

    她收回視線，扭回臉去，眼皮垂下，細長的睫毛蓋上。

    “你別那麽極端。”

    薑武啞著嗓子，勸告著。

    但很顯然，她已經聽不進去任何的勸告，聽不到任何的聲音了。

    眼前隻有小女孩肉嘟嘟的兩隻手朝她揮著：“媽媽抱，媽媽，抱抱！”

    她的寶貝在喚她，她要去擁抱她的寶貝了。

    風輕拂過耳旁，前方的路，熠熠星光，那是一條盛滿鮮花的大道。

    碧昂絲深呼吸一口氣，踏上路途。

    身子騰空的那一刻，心中一聲感歎：是自由的味道。

    空氣裏清甜的馨香，晚風如媽媽的兩隻手將她擁緊。

    “他沒死，他活得好好的。”

    薑武撕心裂肺的呐喊：“不要，回來，別，別！”

    可已經來不及了，人已經跳下去了。

    一時間，他覺得自己的世界都黑了。

    明明，她已經回頭了，趁著她說話的間隙，他隻要再往前一步，隻需要一步就能將人給拽上來。

    可為什麽？

    他明明可以阻止，為什麽還是遲了一步？

    是因為突然想到網上很火的一句話：勸一個一心求死的人活下去，才是對他\/她最大的殘忍。

    因為這一句，他遲疑了。

    薑武跌跌撞撞著跑下樓，人群裏出現一道高高的身影，他小心翼翼的將地上的女人抱在懷裏。

    “阿碧，阿碧你怎麽那麽傻？”

    “阿碧，阿碧別睡！”

    “阿碧撐住，撐住阿碧！”

    救護車開過來，男人快速站起身，抱起人上了車。

    在上車之前，他回身朝著後麵看了一眼，廣場上這會兒已經沒幾個人了，他的目光隱沒在黑夜裏，透出得逞。

    周奇要跟上去，可兩條腿就跟灌了鉛一樣，邁不出去。

    他感覺到視線被什麽東西給擋住了，伸手一摸，臉上濕濡濡的，全是眼淚。

    碧昂絲在醫院裏住了三天。

    徹底陷在了黑暗裏。

    眼前是看不到邊的黑，腦子裏卻不斷的閃著一些畫麵。

    她好像陷入一個循環的夢魘，再不會醒來。

    夢裏的慕林琛對她很好。

    他笑起來很好看，陽光，明朗，他的眼睛總是亮亮的。

    他總是喜歡去牽她的手，還特別喜歡從背後去抱她。

    他會因為她隨口的一句，想吃城北那家的絕味鴨脖，二話不說就跑出去，哪怕外麵正下著雨，哪怕排幾個小時的隊，總之，他總有辦法不讓她失落，沮喪。

    她的靈魂飄在黑暗裏，一會兒往東一會兒往西，她不知道她要飄去哪裏，她什麽都看不到，她有的，隻有和他的記憶。

    可就連記憶貌似也出現了偏差，那些曾令她痛苦不堪的，呼吸不過來的絕望，那些痛苦，好似都不見了。

    她隻記得，他對她笑，記得他全部的好，她還記得，她曾那麽認真的，愛過他。

    夢裏，她還看到了老方丈，和現實裏不一樣，他有著一頭的銀發，胡子留得很長，她往前走，他就擋在她麵前，問她要不要等一等。

    她搖搖頭，他就繼續問：“真的不再等一等嗎？”

    再之後，她張開了眼睛。

    眼前還是黑的，天還沒亮。

    耳邊傳來男人關懷的問候：“阿碧，你醒了？”

    “感覺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餓不餓，要吃什麽跟我說，口渴了吧，我去給你倒杯水。”

    他的聲音很溫柔，也很悅耳。

    他好像移了一下凳子，之後，耳朵裏傳來一陣接水的聲音。

    “來！”

    一隻手伸過來，將她從床上扶坐了起來。

    水杯遞到了跟前，水溫剛剛好。

    “謝謝！”她很有禮貌，朝著他笑。

    “凱特。”

    她喊他的名字：“把燈開開吧！”

    “燈？”

    他朝著窗外看去，今天的天氣很好，現在是上午的十一點，陽光正好，阿碧她，為什麽要他把燈給開了？

    凱特沒有多想，阿碧要他開燈，那他就將燈給打開。

    起身，走到了門口，伸手摁下了開關。

    再一次回身坐到了病床前。

    而床上的人對這一切毫無察覺，還是問他：“開了嗎？”

    男人抬眼望向頭頂冷白的燈光，突然伸手在她的眼前晃了晃。

    她的眼睛很大，眸子很漂亮，睫毛又細又長，目光溫柔。

    隻是，瞳仁中不見一絲的光，兩隻空茫茫的眼睛毫無對焦的望著他。

    “阿碧你…你的……”

    他聽出來自己聲音中的哽咽，立馬調整了語態，頓了一頓：“停…停電了。”

    碧昂絲“哦”了一聲。

    一隻手落在頭頂，輕柔的揉了揉她的頭發：“你先坐一會兒，我出去給你買點兒吃的。”

    “別！”碧昂絲喊住他：“還是等天亮了再去吧，我想吃中山路那家的小餛飩。”

    男人的視線再一次的望了眼窗外。

    日光傾城，陽光爬上窗台，投下一片斑駁的影子，有小孩子正在玩泡泡槍，一連串的泡泡調皮的躍上了窗台，半開著的窗戶，光影交錯，一隻又一隻的泡泡溜了進來，像是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幻影。

    這是多麽美的一個畫麵啊，可惜，阿碧她看不到了。

    男人的眼中，盛著疼惜，眸底噙著的眼淚快抑製不住的湧出，可他忍住了，盡可能的調整，不讓她聽出一絲的異樣來。

    “好，等天亮了，我就去給你買你喜歡的餛飩，現在先好好休息，有什麽事叫我，我就在外頭。”

    “嗯。”

    碧昂絲乖巧點了下頭，乖乖躺下，蓋好被子。

    男人給她掖了掖被角，走了出去。

    轉身喊來了醫生，詢問她的情況，兩個人站在走廊上說了一陣子話，等到病房裏的人睡著了之後才偷偷的進去給她做了檢查。

    “醫生，她怎麽樣了？”

    他焦急的詢問。

    “初步診斷來看，是神經壓迫，病人的內心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所以才會在某種刺激之下…也從而導致了她的失明。”

    “所以是外界的因素，同她的癌細胞無關？”

    “也不排除有這種可能。”

    凱特嘴唇微微抖了一下，想再問些什麽，卻什麽都說不出口了。

    眉頭擰緊，陷在沉思當中。

    “先生！”

    醫生真誠的建議道：“要不要給您的妻子安排上一次化療？”

    男人頭微微一低，再一次抬起來時，眼睛紅了。

    “她還能活多久，在不做化療的情況下。”

    “半年左右。”

    醫生的話給了他一記重錘。

    “先生！”醫生言語間皆是惋惜：“我還是建議化療，您妻子的情況其實還沒到，如果現在化療的話還是有希望的。”

    凱特搖了搖頭：“還是算了吧，我不想她再痛苦的活著。”

    這個傻姑娘，她說過，她最後的時間是屬於他的。

    既然如此他為什麽不要一個開心快樂，會哭會笑，反而去要一個整天要死要活，悲傷痛苦的女人。

    是個人都知道該怎麽選，她最後的日子，他會陪她好好的度過。

    而且誰就能說得準，化療之後結果就一定理想，一旦化療開始，這就是一個無底洞。

    “那…她的眼睛，還有恢複的可能嗎？”

    凱特問道。

    “有是有，但希望渺茫。”

    醫生留下這麽一句話後就離開了。

    另一邊。

    某高檔別墅區內。

    男人矗立於窗前，目光幽幽的望著外頭難得的好天氣。

    落地窗前映出他姣好的容顏。

    一身淺色西服更襯得他身形挺拔，有人推門進去：“boSS，倉庫新送來了一批貨，我們的人已經檢查過了，沒發現什麽問題，但這批貨來得莫名奇妙，要不要？”

    聽著助理的匯報，他也並沒有回身，手臂揮了揮：“先不著急，先去查一查這批貨是從哪裏運進倉庫的，中間都有些什麽人接手過，既然這批貨能悄無聲息運到倉庫裏，那對方肯定早就布好了 眼線，找人暗中觀察，假裝將這批貨混進我們的貨裏。”

    “有人在倉庫外頭看到了周華強的人，看上去有些不對勁兒，要不要讓人盯著。”

    “不用，一個跳梁小醜，沒那個必要。”

    “可……”

    助理急了：“這個周華強，人陰得很，聽人說他打算離開廣州，如果真的讓他給逃走了，要再…”

    男人兩隻手撐在後背，腳步在窗前踱步走了幾步，薄唇突然勾出一抹冷意，發狠說道：“他跑得越快，才更加證明這貨蹊蹺，該心慌的不是我們，接下來，我們就等著放長線釣大魚就是了。”

    “是。”

    助理恍然大悟，瞬間豁然，懂了他的意思。

    “退下吧！”

    他還是看著窗外，語氣淡淡的說。

    端起桌上的紅酒杯，搖晃了一個杯身，十分優雅的飲了一口，才轉回來身，垂眸看了眼仍站在原處的人：“以後，沒什麽事別來這裏找我，被人看出些什麽端倪，這戲就沒法再演下去了。”

    “是。”

    助理應聲，正要退出去，他又張口喊住他。

    “她……”

    開口要問些什麽，卻又頹然咽住，擺了擺手：“出去吧！”

    ***

    凱特出門去給碧昂絲買午飯。

    坐下等出餐的時間裏，接到了馬克的電話。

    對方在電話裏告訴他，已經按照原計劃將貨運進了慕氏的倉庫之中。

    凱特欣慰的點了點頭：“你做得很好。”

    一轉頭想到了醫生的話，一想到阿碧是因為慕林琛才眼睛看不見的，心裏更 德國進口、馬克才111是氣憤，上下牙齒緊咬在了一起：“但還不夠，得再加把力。”

    慕林琛已經死了，他身邊那幾個小跟班也一塊兒離開，回家辦喪事去了，這樣的時候正好趁虛而入，沒有了慕林琛，他也沒有了忌憚，最大的勁敵都沒了，剩下的不過一群酒囊飯袋，他有什麽好忌憚的。

    慕氏，遲早是他的囊中之物，不，總有一天，整個華國，他終將翻手為雲，覆手為雨。

    但馬克卻在電話裏告訴他：“周華強逃走了。”

    “什麽？”

    他有些意外：“什麽時候逃走的？”

    “半個小時之前，我們的人前去圍剿，人…沒能追得回來。”

    “廢物！”

    他拳頭握起，用力的拍了一下桌子，許是察覺到了四周人異樣的目光，才壓低聲音說道：“早知道這個周華強這麽靠不住，當初就不應該找上他。”

    “還有，我懷疑……”

    馬克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良久。

    “什麽？詐…詐死？”

    他差一點兒人都快跳起來了，要不是考慮到他現在是在外頭，公共場合，還真能跳起來。

    跌跌撞撞著就往回走，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麽回到的醫院。

    碧昂絲睡了一覺，迷迷糊糊之間，感覺到一雙溫柔的手正撫摸著她，有什麽東西涼涼的，黏乎乎的，正落在她的手背。

    緊接著傳來了她熟悉無比的聲音：“阿碧！”

    “阿碧你好傻，為了一個不值得的人，就這麽棄了我，你是不是已經忘了，你答應過要同我結婚，答應了要做我的新娘子，我們連婚紗照都拍好了，你還說等結完婚，要同去澳洲旅行度蜜月，這些你通通都忘了？”

    “還是說這些隻是你的權益之計，阿碧，你好殘忍，你是不是心裏還有他，你心心念念著的都是他，可你知不知道，他就是個騙子。”

    “他騙了你，他將我們所有人當猴一樣的耍，阿碧，你到底要到什麽時候才會明白，在這個世界上，隻有我不會騙你，也隻有我永遠都不會傷害你，阿碧啊…”

    碧昂絲張開眼睛，嘴唇幹澀泛著紫，兩片毫無血色的嘴唇輕輕蠕動，問：“天亮了嗎？”

    聽到她說話，男人迅速的抬起頭來，視線撇開，不去看她的眼睛。

    “亮……亮了。”

    早晚她都得接受現實，這事情不是他想瞞就能瞞得住的，他能瞞得了她一天兩天，能瞞得了她半年嗎？

    “亮了？”

    可為什麽她還是什麽都看不到？

    人是多麽奇怪的一種動物啊，一旦說了謊話，就會用無數的謊言去圓第一個謊。

    終究，她還是不舍戳破一切，現實對於阿碧來說，太殘酷了。

    別說她能不能接受得了，就連他，都有些無法接受。

    “醫生說，你需要靜養，這幾天還是少見光，所以，我把窗簾給拉上了。”

    男人淡淡說道。（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