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緊張到快把鞋底摳爛的哈迷蚩，金兀術這會兒並沒注意。
    他的注意力，這會兒全都放在韓常身上。
    雖然他這會兒已經基本不再懷疑韓常的忠誠，但一戰損失五萬精銳，這事兒不可能輕輕揭過去的。
    就算他想揭過去，大臣們也不一定願意。
    就連陛下，也不一定願意。
    放在平時，金兀術不會搭理他們任何人的意見。
    但是，這會兒的金國，再也經不起任何的折騰了。
    這會兒再給韓常兵權，他真怕本就已經剩的不多的大臣，會再次產生分裂。
    因此，從他內心之中，他是打算先把韓常雪藏一段時間。
    除了再認真觀察一番韓常到底可不可靠之外，也是為了讓他避避風頭。
    總得來說，他這個想法是出於對韓常的保護。
    但哈迷蚩的建議，讓他頓時犯了難。
    雖然剛才哈迷蚩的話說的難聽，但事實也確實如此。
    除非他們能從宋國找來掌握關鍵技術的工匠，短時間內快速拉平與宋國之間的武器差距。
    要不然的話，隻有革新戰法這一條路，可以讓他們盡可能的苟延殘喘。
    他倒是早就想過，要挾秦檜，讓他從宋國弄一批工匠過來。
    但這個想法，最終還是被他給放棄了。
    一是他害怕萬一事敗，秦檜這顆棋子直接就廢了。
    另一方麵，則是他最後的那一絲理智一直在告訴他，細作不是這麽用的。
    每一個被策反的細作，必然都有把柄掌握在主子手裏。
    但是，當主子的如果隻知道拿著這些把柄威脅細作幹活，早晚有一天會受到反噬。
    畢竟，任何人在當上細作的那一天開始，本質上就剩下爛命一條了。
    如果主子給的壓力真超出了心理閾值，大不了兩敗俱傷。
    這就叫光腳不怕穿鞋的。
    因此，越是處境艱難的時候，他反而越不敢讓秦檜做太多的事情。
    就算要用，也必須是萬不得已的時候。
    甚至，是到了決定玉石俱焚的時候。
    既然要挾秦檜的路子不可行，那目前能做的，其實也就哈迷蚩指出的一條路。
    可是，真的要在不與任何人商量的情況上，讓韓常重掌兵權嗎？
    為了他一個人，冒著朝廷再次分裂的風險？
    值得嗎？
    看著韓常思索了半天，他還是下不了這個決心。
    最終，他還是決定使用拖字訣。
    反正韓常這會兒受著傷呢，一時半會兒也好不了。
    不如，等他好了之後再議唄。
    心裏有了這個想法之後，他便準備用這個借口先應付一下兒哈迷蚩。
    可是，他還沒來得及張嘴呢，就聽見韓常虛弱的聲音說道：
    “軍事休要胡言亂言！
    此戰我軍大敗，元帥未斬我已是大恩。
    若是元帥不棄，能允我在賬下當個牙門將護衛安全，我已是感激不盡。
    若是元帥不允，我便到軍中當一刀盾手戴罪立功。
    軍師也切不可因為兄弟情誼，壞了元帥大事。
    況且，我大金國如今雖局勢艱難，但軍中依然是猛將如雲。
    雖然他們並不熟悉乞顏部落的風箏戰法，雖然軍中沒人比我更懂所謂的放風箏戰法。
    但等我身體恢複之後，自會將這戰法的核心要義整理周全，獻於元帥。
    有此心得在手，元帥隨便點一偏將，便能將此戰法練成。
    雖然這次戰法革新，關係著我們大金國能不能再次獲得與宋國同場競技的資格。
    但我不過一待罪之身而已，豈能再擔任練兵重任？
    軍事......你......你切莫再為我求情了！”
    韓常虛弱無比、斷斷續續又無比真誠的說完這一番話之後，哈迷蚩整個人都傻了。
    明明是個五大三粗，聲如洪鍾的漢子，怎麽就變成這樣式兒了呢？
    這......這特麽到底是看了多少宋國的話本啊！
    要不......給元帥建議一下，把這玩意兒給禁了？
    這也太害了人呀！
    他這邊兒一門心思的在關心著大宋的文化風氣呢，金兀術卻下意識的捂住了腮幫子，牙疼。
    因為，他感覺自己一屁股坐在了一個巨大的蘿卜上麵。
    哈迷蚩但凡再多勸幾句，或者韓常要是多少爭取一下兒，他還真就打算狠著心先把韓常壓一壓。
    畢竟，韓常這次闖的禍不算小。
    先讓韓常遠離一下兒兵權，既能維護朝廷的團結，同時也是對韓常的一點兒敲打。
    可是，他千想萬想，沒想到韓常竟然會主動推辭。
    而且，語氣如此的謙卑。
    韓常有沒有可能是故意的？
    不可能！
    絕對不可能！
    韓常我還能不了解嗎？
    連放出來的屁都是直的，他說話會拐彎？
    所以，這肯定是他的真實想法。
    可問題在於，韓常表現的這麽通情達理，反而讓他不好辦了。
    就坡下驢，真讓韓常當一段兒時間的侍衛？
    那特麽不是寒了兄弟的心嘛！
    搓了半天的腮幫子，最終金兀術重重的歎了口氣。
    “韓常兄弟，此次戰敗，罪不在你，你無需如此妄自菲薄。”
    他這麽一說，韓常頓時眼淚嘩嘩的。
    “元帥，我.......”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
    朝廷現在正是用人之際，如果你這個大將軍去當侍衛，誰來保護陛下，保護百姓？”
    “可是，我......”
    “好了，你就不要推辭了。
    抓緊時間養傷，等你傷好了之後，先帶著這五千侍衛適應新的戰術。
    如果在與陛下會合之前，你能用這新戰術給予敵軍重創的話，本帥也好在陛下麵前為你美言。
    你懂本帥在說什麽吧？”
    金兀術情真意切的說完了之後，韓常的眼淚流得更凶了。
    一張大嘴張了又合，合了又張，反反複複好幾次之後，才重重的說道：
    “元帥......”
    看著如此動情的韓常，金兀術頓時也更加認真的看著他。
    自己已經拋出了橄欖枝，按正常劇情，韓常這會兒肯定也要說一些動情的話。
    最好，倆人再抱頭痛哭一番，這感情不是一下兒就升溫了嘛。
    可是，他認真的看著韓常看了半天，卻聽到韓常突然給他來了一句。
    “啥也不說了！”
    韓常這一句話，差點兒當場把金兀術給幹裂開。
    啥也不說了？
    後麵的劇情我都想好了，你特麽咋能啥都不說了呢？
    哪怕你說一句‘都在酒裏了’呢？
    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