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識慢慢回歸，好像能感受到從指尖傳來的冰冷觸感，右肩的鈍痛刺激著神經，使得大腦愈發清醒。

    有風裹挾著水汽從背上經過，帶來些許濕濕的感覺。

    臉被地麵摩擦得好疼...為什麽是正麵朝地倒下，真是倒黴。

    寧語反複撫摸自己的鼻子確保它沒有被撞歪，適應著略帶沉重的身子站起。

    除了因為cS\/LR4帶來的強大衝擊力致使肩膀脫臼，自己好像沒有受到太大的傷。真是奇怪，明明之前不管怎麽樣都是醫院醒來的標準結局。

    果然‘習慣’才是魔鬼，怎麽能因為沒受重傷而感到不自在呢。

    “我說，現在是發呆的時候嗎？”

    凜青有氣無力的聲音傳來。

    寧語急忙俯身，用身體作為支架攙扶凜青站起，慢慢地走向浮空車邊上的另外兩人。

    陸從躺在血泊之中，‘遊星瞬滅擊’貫穿了他的腹部。

    最後時刻，寧語還是放棄了必殺的‘心髒’和‘脖頸’方向，轉而攻擊了腹部。

    雖然會影響招式的速度，但寧語依舊承擔了這份風險。

    如果自己殺掉陸從，那麽自己和他沒有區別——都是為了‘私憤’而發泄自己的怒火罷了。

    陸從出於自己的仇恨選擇報複殺害曾經想買賣自己的高官，而自己現在又為陸從傷害了小毛而殺害陸從。

    本質上都是被仇恨驅使的報複行為，僅僅是披著‘正義’外皮的‘惡’。意識這點的寧語最後調轉了刃首方向。

    自己已經犯下錯讓小毛獨自一人重傷，決不能一錯再錯。

    自己的任務就是抓捕陸從，而不是僅憑個人意識去做類似‘審判’的行為。

    “隊長，我做錯了嗎？最後關頭我明明能幹掉他，卻還是收手了。您會怪我嗎？”

    抱著忐忑的語氣詢問，寧語心裏滿是愧疚。

    小毛如今生死不知，自己卻放過了凶手。隊長會生氣地敲自己腦門吧。

    一雙手輕輕觸碰寧語的腦袋，溫柔地撫摸著他的頭頂，

    “這樣才對，你做的很好。”

    凜青臉上掛著溫柔的笑容，露出與平時完全不同的模樣。

    她的散發被吹的淩亂飛起，高挑的身材如今因為虛弱靠在寧語的身上，顯得十分別扭。也許這一刻凜青將寧語當成了自己的孩子，由衷地為他自豪。

    “可是出發前你恨不得把陸從生吞了。”

    “那是抓捕前，如果不抱著殺死對麵的覺悟，現在躺在地上的就是我們。你是在能生擒和擊殺之中選擇了前者，讓法律去審判他，這很好。”

    凜青靠自己雙腿強撐著站起來。

    她脫下自己的警服，衣服在激烈的車戰中變得皺巴巴的。凜青就很有耐心地將褶皺處一點點拍平，然後披在寧語身上。

    “我一直很擔心你會被‘私人的正義’所帶偏。這很危險，僅靠自己的意識去判斷他人的正義與邪惡，稍不留神就會踏入深淵。”

    寧語的右肩膀因為脫臼套不進緊繃的警服，凜青就幹脆隻把扣子一個個扣上。

    空蕩蕩地袖子迎風飄揚，充滿黑色質感的袖管發出‘呼呼’的通風聲。

    “但我現在放心了。你做的很棒，希望你能在以後的日子裏堅持法律的正義，堅持公正的正義。”

    “恭喜你寧語，你現在正式成為了一名警員。我為你感到驕傲。”

    在充斥著白茫茫水汽的高架上，吹過橋麵的橫風將凜青的臉色吹得愈發蒼白，但她堅定抬起虛弱的手臂向寧語比著警禮。

    原來被人認可的感覺是如此奇妙，寧語感覺自己的眼眶愈發濕潤，但很快又被大風帶走蒸發。

    下次，下次一定做得更好。

    寧語將腰彎下，對著凜青深深鞠躬。

    潔子目光呆滯地看著陷入昏迷的陸從，淡藍色的牛仔衣沾染上大片的灰塵和血跡，盡顯無助。

    這個女孩早已精疲力竭。

    在她逃出空海劇場被陸從找到時，就從**上的牢籠跳入了名為‘複仇’的精神牢籠。

    “你的浮空車開得真好，以後有機會的話讓我也坐坐。”

    潔子猛然抬頭，寧語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邊。。

    寧語艱難地解開警服的扣子，又將警服披在了潔子身上。

    “很冷吧。再堅持一下。”

    “你不怪我嗎，明明我做了很多很過分的事。”

    潔子用力將身子縮了縮。嗯，這衣服真暖和。

    “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名為仇恨的終結者，就讓我吞下一切的怨恨吧！”

    寧語學習動漫裏男主的模樣擺起poe，握拳放在左胸之上。麵色嚴肅，老氣橫秋。

    “什麽嘛，明明隻是個小鬼，卻在小女孩麵前耍帥。是多沒自信啊？”

    潔子眼睛再度恢複了生氣，她笑著用手指戳著寧語的胳膊。

    真是奇怪，明明之前從未見麵還生死相搏，初次聊天卻熟得像好朋友。跟陸從不一樣，這個男孩開朗到完全讓人厭煩不起來。

    “我開車收費可貴了。”

    “沒問題。”

    “這輛浮空車估計會被沒收，你自己準備車也沒問題嗎？

    “騙...騙人的吧！”

    拉著警笛的警車從四麵八方圍了過來，空中有一架直升飛機賣力地轉動螺旋槳。閃著藍色燈光的救護車及時趕到，將寧語等人抬上擔架。

    高架上的風依然盤旋著發出呼號。

    原本濃密的霧氣不知何時消散了許多，斑斑點點的金光滲透進來照射在橋麵上，像是一片片金色的魚鱗。

    使得第七區躁動不安的‘高層之死’案件，終於塵埃落定。

    兩星期後。

    “天呐。你知道你和耶穌有什麽區別嗎？”

    “什...什麽？”

    “你是躺著的。”

    “寧...寧語，我...我要殺了你。”

    “你還是先站起來再說吧。”

    寧語麵帶憐憫地輕輕摸著小毛的頭。

    醫院的病房裏，小毛被白色繃帶包裹得嚴絲合縫，隻在麵部露出些許部位。

    據說他被送來醫院的時候全身的肌腱被切斷了三成，還伴隨著失血過多。

    雖然搶救及時，還注射了針對性的A級治療液。但活罪難免，在斷裂的肌肉纖維長好之前，隻能一直躺在病床上。

    終於不是自己躺在那呼吸消毒水味的空氣了，想到這，寧語不禁嘴角上揚。

    “隊長，他一直在笑，都沒有停過...”

    “你們兩是小孩嗎？見麵了總是胡鬧。”

    “當然了，人家可還是男孩子啊。”

    寧語叉著腰理直氣壯。

    “嗬.嗬.嗬.嗬...”

    躺在白色床單無法動彈的小毛發出一連串的幹笑。

    “真是輸給你們兩。”

    凜青無奈歎氣。是不是一開始讓他兩搭檔就是個錯誤，不行，不能再歎氣了，聽說歎口氣老一歲，千萬別是真的。

    就在今天，寧語正式結束了他在警隊的‘實習’生涯。

    為此治安局裏還舉辦了隆重的歡送會，除去某位依舊不死心想讓寧語加入三隊的警員，總體氛圍還是十分融洽熱鬧的。

    見鬼，你們三隊是有多缺人。

    當時一邊躲避著女警員塗滿蛋糕的手，一邊還要維持笑容的寧語隻覺得三隊真是求賢若渴。

    不過結局還是挺不錯的。寧語用指腹觸碰著別在胸前的兩枚勳章，心情愉悅。

    一枚是抓捕‘殺手貓’的銅槍勳章，還有一枚金槍勳章。

    照理說金槍勳章不應該這麽輕易就發放給寧語，但架不住那些被殺死高官家屬的大肆感謝，局長還是特批了這枚勳章。

    雖說他們的感謝是出於家族麵子不得不做的表麵文章，但切切實實有一定的分量。

    “是金槍勳章...真是羨慕。”

    小毛眼巴巴地盯著寧語胸前造型別致的金槍勳章，眼神裏充滿著渴望。

    “寧語，那獎金一定不少吧？”

    “這...這個嘛...咳咳。隊，隊長？”

    不對勁，臉皮厚到能跟我媲美的小鬼居然是一副支支吾吾的姿態。小毛瞬間警覺。

    “毛不準警官，聽完後你不要激動，”凜青麵無表情地上前一步，

    “由於寧語在戰鬥中將cS\/LR4遺失，所以他的一切獎金都將充公來彌補損失。”

    “丟了把槍而已，隊長你就把錢...”

    小毛正準備美言幾句，但他就此凝固住了。病房裏瞬間靜的隻能聽見秒針的滴答聲。

    在警車爆缸後，cS\/LR4沉重的槍身飛出窗外義無反顧地掉下了高架，接著沉入了名為‘茶織江’的河流當中。

    “是...是‘大黑’嗎？”

    “是。”

    你們取名字真夠隨意的，寧語暗暗誹謗。他偷瞄了小毛一眼，後者的眼睛裏居然有著淚花。

    “寧語。你過來。”

    溫柔到讓人發膩的語氣從小毛嘴裏吐出，就像是鄰家溫柔大哥哥模樣的小毛呼喚著寧語。

    “幹...幹什麽。”

    寧語不由得警鈴大作，又往後麵退了半步。

    “嗬.嗬.嗬...”

    小毛發出空洞的笑，再一次意識到自己的身體無法動彈後，他拚勁全身力氣喊叫，

    “我要殺你了！寧語！”

    “哇嗚。”

    被嚇了一跳的寧語躲到了凜青的身後。這麽有精神，看來康複得不錯，是好事。

    “冷靜點，一把狙擊步槍而已。當初我們能得到cS\/LR4也是意外之喜，能有第一把就會有第二把。”

    凜青滿意地看著精神煥發的小毛。不錯，這麽有精神，看來很快就能康複了。

    原來那把cS\/LR4也有屬於它的故事啊，我弄丟的不隻是一把槍嗎？

    “將，將來，我會還你們一把更好的狙擊步槍。”

    本就愧疚的寧語許下了承諾。

    “你小子，不該客氣的時候倒是客氣上了。”

    有別於剛才憤怒如小牛犢的模樣，小毛恢複了平靜。他眨巴著露出的左眼，艱難地擠出一個笑容，

    “抓捕陸從的全過程我都聽說了，你做的很棒，不愧是我的搭檔。如今你正式結束了警察的生涯，我終於可以問上一句：怎麽樣寧語，這段日子過的還算開心嗎？”

    明明受了這麽重的傷，為什麽還能笑得出來呢？為什麽不罵我呢？害你成這樣的不就是我嗎？

    大團的酸楚從心頭湧上，顫抖的嘴唇微微開啟卻說不出話。

    寧語看著躺在病床上如同木乃伊般的小毛，心如刀割。

    “對，對不起毛哥。不該，不該是這樣的。都怪我，要是當時我沒有耍脾氣而是跟你一起的話，你就不會受這麽重的傷...”

    從未有過的自責仿佛鈍刀砍在自己的心髒之上，熟悉的無力感包裹著自己。

    寧語終究沒有控製住自己的愧疚，眼淚如同斷線的珠子般落下。他低著頭，肩膀因為哭泣而不斷聳動。

    這個小小的少年，清楚的認識到了自己的任性帶給他人的後果。

    為之流淌的淚水蘊含著人類最純真的情感。

    “真是的，不是說好了不提這件事嗎？”

    在這種時候，才讓人意識到他其實還是個孩子啊。凜青輕輕拍打著寧語的後背，在內心發出感慨。

    “寧語實習警員，聽我命令，立正。”

    下意識的並攏雙腿。寧語看向小毛，他的眼神裏閃爍著狡黠之光。

    “鑒於你認錯態度良好，所以這次我就原諒你了。但是，警隊經過研究，決定給予你最後一項任務。”

    “任...務？”

    “幼龍杯，要加油啊。”

    仿佛為了回應小毛的鼓勵，成片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加油啊，寧哥。”

    “二代克林區治安局之星，可不能輸在這種比賽上。”

    “寧語小弟弟，加油啊。”

    二隊的成員們不知何時站在病房外。他們麵帶笑容，揮舞著手臂。

    一如寧語剛通過考驗時，眾人歡迎他時的場景。如今即將離別，他們紛紛聚集在小毛的病房前，送別這名年紀最小的同事。

    “這，這段日子，我過得很開心。是我人生裏難以忘懷的最快樂的一段時光，我永遠記得大家。”

    寧語抹掉眼淚，遵循著內心的情感大聲喊出口，

    “所以接下來的幼龍杯我會加倍努力，不會辜負大家的期望。”

    能看到見警員們發自內心的祝福，自己也要拿出十足的幹勁來。

    ‘滋滋——”，

    對講機響起呼叫，

    “凜青隊長，瓦菲商場有罪犯正進行搶劫活動，請率隊火速前往。”

    一瞬間，凜青再次成為雷厲風行的女強人，冷冽無情，效率至上。她一揮手，警員們魚貫而出。

    寧語與小毛相視一笑。果然，隊長還是那個隊長。

    做了最後的告別，寧語也朝門外邁出了腳步。

    舊的戰鬥結束了，新的戰鬥即將開始。（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