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孟家的兵還有人護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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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鎮國公府的白龜不是吉祥物,而是聖上所賜的祥瑞,平常是根本不可能看見的。

    也唯有每年孟白龜生辰時,受邀前來鎮國公府,才有機會一睹為快。

    孟白龜喂完之後,那白龜就繞著池子,非常給麵子地晃晃悠悠遊了一圈,才沉入水中。

    不知又去哪裏窩著了。

    不少人意猶未盡,還想再多看幾眼,好沾沾福氣,卻始終等不到,隻得作罷。

    孟白龜拿帕子擦了擦手上的油漬。

    “今天我特地從文春閣請了大廚來家中。平時限量的菜色,算是能吃個夠了。”

    阮文窈眼睛一亮。

    “哎呀,白龜可真是越來越會了。今兒個我可得一飽口福。”

    說著,就埋怨起來。

    “你們是不知道,我娘說我臉圓,雖然討喜,可看著顯臉嫩,不夠穩重持家,不討婆母喜歡。”

    “如今這也不許我吃,那也不許我吃。我都好些日子沒吃上好的了。日日清水煮菜,我腰都瘦了一大圈。”

    還兩隻手掐著自己的腰,比劃著身量。

    “看,是不是瘦了許多?”

    崔青卿眯著眼細看,點點頭。

    “真的誒。你這再瘦下去,怕不得來陣風就給吹跑了?”

    “得找個魁梧些兒的兒郎嫁才行。不然風大了,可抱不住你。”

    阮文窈臉一紅,梗著脖子就爭辯。

    “青卿你不也是。”

    崔青卿身形像她母親,偏瘦弱的江南女子,與阮文窈比起來,要小上一大圈。

    又小聲嘟囔。

    “上回端午時候的龍舟大賽,我見你朝坐在我們左邊的小將軍看了好幾眼來著。”

    崔青卿拚命眨著眼,嘴比骨頭還硬。

    “那是我們左邊的左邊的左邊。這你都看得清是男是女?”

    “你都記這麽清楚?還說沒惦記人家?”

    阮文窈清了清嗓子,朝孟白龜努努嘴。

    “那位好像是孟家軍的,要不要讓白龜去替你探探人口風?”

    崔青卿把頭一扭,臉紅到了耳朵根,聲音特別特別小。

    “也……也不是不行。問問又不要緊。”

    孟白龜耳朵豎得老高。

    “哪個哪個?姓甚名誰?要是我認識的,保管祖上八輩都給抖落出來。”

    崔青卿抿了抿嘴,又飛快地看了看四周,挪到孟白龜身邊。

    “我也不知道他叫什麽,不過當時他身上戴了個繡了五毒的香囊。”

    孟白龜一臉茫然。

    “端午那天,誰身上不戴個五毒香囊啊?我那天也戴了。青卿姐姐你沒戴著嗎?”

    崔青卿急得直跺腳。

    “我當然也戴了……哎呀,他戴的那個不一樣!”

    她用手比劃著。

    “比尋常的要大這麽多,而且還是鬆葉牡丹紅色的,上頭用了金絲繡的。”

    阮文窈瞪了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瞪著崔青卿。

    “你連香囊上用了金絲繡都看出來了?!”

    “這得離得多近啊?!”

    “而且鬆葉牡丹紅誒,一個武將戴這個色的香囊,未免也太……”

    讓人一言難盡了。

    鬆葉牡丹紅,那是非常嬌豔的一種紅色,而且非常難染,這料子很難得。

    孟白龜側頭想了想,大致有了人選。

    “哦——我知道了。”

    “藍家的二郎吧。他未婚妻是右驍衛盧大將軍家的三女。”

    能用得起這種顏色料子的人家,非富則貴。

    右驍衛大將軍是正三品武將,和裴文運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一個官職品級。

    雖然職位品級一樣,看起來能平起平坐,實則不然。

    裴相身上還有個從一品開府儀同三司的散官官銜。

    先不說本朝官銜晉升的難度,也不提五品以上散官官銜需要聖上特別提拔。

    單說開府儀同三司這個官銜的特殊性。

    開府儀同三司,假節鉞,加九錫,俗稱權臣篡位三件套。

    也就是說,裴蕭蕭她爹裴文運,距離把家裏那個透風小棉襖捧上公主之位,隻剩兩步。

    這麽一對比,盧大將軍那是一點都不起眼。

    但對家父隻是五品禦史中丞的崔青卿而言,正三品的右驍衛大將軍,已經有夠打擊的了。

    她的臉石化了。

    “他、他定親了?!”

    孟白龜可惜地望著崔青卿點點頭。

    “早些年就定親了,盧三小姐身子骨不好,所以拖了幾年,不過聽說今年就要把婚事給辦了。”

    “青卿姐姐,要不你再看看別家的兒郎,還有沒有歡喜的。”

    夢碎的崔青卿擺擺手,捂著胸口痛心疾首。

    “我的好白龜,你且讓我緩上半日再問。”

    孟白龜乖巧地點點頭。

    “好的。青卿姐姐要是挑不好人,我可以讓沈爺爺將軍中未定親的兒郎畫像都尋了來給你慢慢挑。”

    崔青卿感動地都快哭了。

    不愧是白龜,自己果真沒白疼她!

    “這也行,回頭你收集好了畫像,讓人來尋我。”

    特別小聲地囑咐:“別讓我娘知道了,否則我怕得被打個半死。”孟白龜笑眯眯地應了。

    裴蕭蕭看了看周圍,微微皺了下眉頭,拉了拉身邊正在看戲的紀丹君。

    “怎麽今日鎮國公府上的下人,大都是男子?”

    往年都是如此嗎?

    去年的情形她記得不太清楚了。

    紀丹君看了下,果真如此,轉念一想倒也了然。

    “鎮國公府素來冷清,便是臨時找了婢女過來,過了今日也是白養著人。應當是從莊子上找了人過來頂上的。”

    裴蕭蕭點點頭,也明白過來。

    鎮國公府名下的莊子上,大都養著戰場上退下來的傷殘兵卒。

    當兵的女子不常見,大都是男子。

    傷了殘了,也不好說親,是以莊子裏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有許多,想找適齡女子過來府上當一天差反倒難。

    雖然今日是女眷聚會,不過看這些行動之間頗有法度的男子,個個都是眼神清正之人,想來也不會惹出什麽麻煩。

    鎮國公府又是將門,陽剛之氣比旁的府邸多些也是正常。

    他們可是曾經在戰場上,為了保護這些身著華服女眷們而廝殺受傷的好兒郎啊。

    裴蕭蕭不疑有他,又和紀丹君說起別的來。

    後麵連著幾日,孟氏商行要舉辦一月一度的義診,她是要出麵的,到時候就忙不過來了。

    話剛起了個頭,就聽見池邊傳來驚呼。

    竟是有女眷貪戀祥瑞白龜,想留在池邊多看幾眼,不慎落了水。

    裴蕭蕭愣了一息,腳下一轉,正要去池邊救人,餘光卻瞥見孟白龜正一手拉著一個,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喊著人去救。

    她和紀丹君不約而同地停下來,飛快對視一眼。

    孟白龜左手拉著崔青卿,右手拽著阮文窈,嘴裏還不忘喊著人下水去救人。

    池邊本就沒幾個女眷,被突如其來的變故驚得措手不及,一時都沒反應過來。

    等她們想起來,要讓身邊婢女下水救人時,已經有人捷足先登跳了下去。

    落水的是太府寺少監的孫女夏金慧,人一救上來,就有人去了莊氏那裏,尋她母親過來。

    孟白龜等人上了岸,才牽著左右兩大護法過去噓寒問暖。

    “夏家姐姐沒事吧?可曾傷著哪裏?可有帶了替換的衣物?我家備有廂房,可讓你更衣。”

    她望著夏金慧的眼神滿是愧疚與擔憂,語氣沒有一絲作假。

    過了命懸一線的恐懼,回過神來的夏金慧羞怒難當。

    得虧今日鎮國公府是女眷聚會,要是有男子在,渾身濕透的自己還不知該如何是好。

    她攏了攏身上婢女給用來遮擋的外衣,忍著不發作,向孟白龜道了謝,又要了一間廂房作更衣之用。

    轉頭見了救自己上來的人,竟是一個手腳粗大,麵色黢黑猙獰的跛腳莊稼漢,頓時怒上心頭,一腳踹了過去。

    “醃臢的畜生,也敢碰我!”

    那漢子離她好幾步遠,正在擰身上衣服的水漬,不防被踢中了傷腿,一個趔趄,晃悠幾步沒穩住,摔在地上。

    他臉上顯然有怒氣,卻沒吭聲,爬起來轉身朝夏金慧的方向跪著磕了個頭,就要起來離開。

    “這位叔叔且等一等。”

    稚嫩卻頗具威嚴的聲音,讓那個要離開的漢子停下。

    他轉身,一瘸一拐地走到孟白龜的麵前,行了一個軍禮。

    “小姐有何吩咐。”

    孟白龜微微歪著頭,打量他。

    “我記得你,你以前是跟著三哥的對不對?是三哥麾下的一名校尉。我娘跟我說過,你叫餘福生。”

    餘福生笑得憨厚,眼裏卻有光。

    “小姐好記性。”

    孟白龜朝他笑了一下。

    “餘叔叔且等一等。”

    她走到夏金慧的麵前,居高臨下,眼神中不帶一絲情感。

    “你,去跟人家道歉。”

    夏金慧瞪大了眼睛,指著自己。

    “你讓我去跟他道歉?”

    “憑什麽?!”

    “就算他曾經是個校尉,如今也不過是你府上莊子裏的一個莊稼漢。我乃太府寺少監之孫,憑什麽要跟他道歉!”

    “別以為你如今是鎮國公府唯一的小姐,就可以為所欲為!”

    “你還沒到那份兒上呢!”

    “你以為今日這麽多人來鎮國公府給你慶生,是因為你人緣有多好嗎?”

    “那是為了鎮國公這個名頭!”

    “沒了鎮國公這個名頭,你看京裏頭還有幾個人搭理你!”

    孟白龜靜靜地聽她說完,一個字都沒打岔。

    甚至還覺得她聲音太小,沒能讓整個鎮國公府上下都聽見。

    她昂著堅毅的臉龐,舉起的手在空中握成拳,用自己最大的聲音嘶吼。

    “我乃孟氏十二代孫孟氏白龜,孟家軍何在?”

    “在!”

    “在!”

    “在!”

    鎮國公府闔府上下所發出的聲音振聾發聵,嚇得夏金慧等人抖了三抖,驚恐地看著周圍附和的下人們。

    “孟氏家主之令在此,可願聽憑我之號令?”

    “為主公,肝腦塗地!”

    孟白龜高舉的手緩緩放下,指著麵前的夏金慧。“將她製住。”

    周圍幾個漢子立刻撲過來,擠開夏金慧身邊的小姐和婢女,將夏金慧牢牢壓住。

    夏金慧的臉貼在地上,無法抬頭。

    “孟白龜!你瘋了嗎!你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你很快就知道了。”

    孟白龜眼珠一轉,對著侍立在側的沈管事吩咐。

    “沈都尉,勞煩去將祖父的金鞭請來。”

    沈管事問都不問孟白龜要做什麽,躬身行了一禮,離開的腳步快到讓人忽略他的銀發。

    之後無論夏金慧如何謾罵,與夏金慧交好的女眷如何勸說,孟白龜始終一言不發。

    有人看見了和紀丹君站在一起的裴蕭蕭,把主意打到了她身上。

    “縣主,你不勸勸嗎?不過是個退下來的校尉,不值當孟小姐如此動肝火。”

    裴蕭蕭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白龜都說得這麽清楚了,你還沒明白過來怎麽回事?”

    那年輕夫人一愣,不知道裴蕭蕭說的是什麽,但也知道這是不會出麵的意思,訕訕閉上嘴退下。

    心裏盼著樊氏趕緊到。

    沈管事很快就將金鞭請了過來,孟白龜將鞭子握在手心,從頭到尾摸了一遍。

    “我再問一遍,你道不道歉。”

    夏金慧氣笑了。

    “我夏氏非傳承千百年的世族,卻也是《氏族誌》上有名號的!”

    “你今日膽敢辱我,明日你鎮國公府就會被天下世族所唾罵!”

    孟白龜又將手中的金鞭從頭到尾摸了一遍。

    “哦?是嗎?”

    “那我拭目以待。”

    金鞭離手,在空中響起一聲。

    夏金慧的臉被直接打偏了。

    周圍的女眷們也皺了眉。

    打人不打臉。

    這孟氏女也太過了些。

    孟白龜一鞭接著一鞭,每一下都衝著夏金慧的臉去,打完左臉打右臉。

    隻是她不習武,年幼體弱,沒幾下就累得氣喘籲籲。

    樊氏趕到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幅讓她肝膽欲裂的場景。

    她撲到夏金慧麵前,抱著女兒痛哭起來。

    “我的兒呀,你怎生傷成了這般?”

    又怒視著麵色冷漠的孟白龜。

    “孟小姐!我們母女上門為你慶生賀喜,你就是如此對待賓客的嗎?!”

    “就不怕我公公明日上朝彈劾鎮國公府嗎?!”

    又用淚眼瞪著被錢氏攙扶著的莊氏。

    “莊夫人,你便是如此教導孟小姐的嗎?!”

    在樊氏說話間,莊氏已經聽完沈管事的匯報,不等她說話,熱淚盈眶的錢氏就道了一句“打得好”。

    “你夏氏是忘了當年如何死裏逃生的嗎?”

    “是忘了誰將你們從死人堆裏救出來的嗎?”

    “忘恩負義之輩,還敢有臉麵談世族?”

    “我看是天下世族都以與你們為伍而羞恥!”

    樊氏怔住了,低頭看了看懷裏哭泣的女兒,又茫然地抬頭去看孟白龜。

    “這……這是怎麽回事?到底是怎麽回事?”

    裴蕭蕭這時候才出聲說話。

    “壬午之變,夏氏一門三十餘口被攔在京城外五十裏地,不得入城。”

    “是孟氏三郎帶著人,殺出一條血路,將夏氏分毫無損地送到京城。”

    “樊夫人,今日夏小姐所為,不說恩將仇報,也稱得上一句不可一世。”

    “我倒要去太府寺問一問夏少卿,你夏氏便是如此教人的嗎?”

    “若夏氏教子有方,才能綿延數百年,那便是樊夫人有錯在身,不懂教女了?”

    樊氏心口一滯。

    裴蕭蕭這是給了夏氏兩個選擇啊。

    要麽承認夏氏不行,要麽夏氏承認她不行。

    夏氏肯定不會承認自己不行,那錯的就隻有“不會教女”的自己了。

    那她回府之後,還能有什麽好的?

    一封休書能直接了斷自己還有娘家所有女眷往後的婚事!

    樊氏當機立斷,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莊氏根本就沒饒過她,直接令人將夏氏的人全都扔出鎮國公府。

    孟白龜站在高階上,回望那些注視著自己的目光。

    “孟氏子死了,還有孟氏女活著。”

    “隻要孟氏一日不倒,隻要孟氏還有一人活著。”

    “孟氏的兵,就有人護著!”

    “任誰都不能欺辱分毫!”

    鎮國公府的下人們朝著孟白龜的方向齊齊跪下。

    “為小姐賀!”

    “為家主賀!”

    “為孟氏賀!”

    “為鎮國公賀!”

    “縱身死,誌不可亡!”

    “戰至最後一人,不可退後半步!”

    “保百姓之家寧,護大晉之國安。”

    “殺!殺!殺!”

    孟白龜聽著他們呐喊的話,不由自主地笑了起來。

    那是母親告訴自己的,祖父、父親,還有哥哥們曾經掛在嘴邊的話。

    所有人都望著孟白龜。

    今日是她的生辰,她本來就是人群中最熠熠發光的那一個。

    如今尤甚。

    池中的白龜不知何時又浮上水麵,靜靜聽著。

    裴蕭蕭看著孟白龜,隻覺得那個一直跟在身後的小姑娘長大了。

    她穿的是盔甲,號令的是百萬雄師,劍之所指乃全軍目標。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將她臉上的毫毛都照得清晰可見。

    明明剛出生的時候,那麽小,叫人擔心會不會夭折。

    如今卻成了孟家軍的主心骨。

    看來她爹終於等到了孟氏繼承人,可以將手裏的孟家軍,還給孟氏了。

    這可真好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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