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你不像是我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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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次賑災,崔阮兩家都沒去。

    崔仁悅籍貫在江南,是要避嫌的,阮季重身在吏部,春闈考中的學子在各部觀政也有一段時日,需要根據他們的情況分別安排位置。

    如何安排,怎麽安排,都有講究,阮季重這時候也離不得。

    賑災遣使曆來從禦史班子和郎官班子裏麵擇選,人數眾多,競爭激烈。

    為了選上主使,裴黨和其餘黨差點沒把狗腦子給打出來。

    聖上暗戳戳很高興。

    這證明朝堂上不是鐵板一塊,自己屁股底下的龍椅坐得挺穩。

    最後裴文運大手一揮,別搶了,讓楚氏子上。

    不爭不搶,無聲無息,宛如不存在的楚氏子,成為了最大贏家。

    下朝回家,楚氏第一件事就是彈冠相慶。

    裴相真是好人呐!

    楚氏二郎格外激動,這是他升為戶部員外郎後,第一次被委以重任。

    楚氏的祖父擦了擦眼角的淚,叮囑他好生辦差。

    賑災機製,朝廷是有循例的,按著流程走就行。

    不過在楚氏的祖父看來,這次南下辦差,賑災還在其次。

    重點是保護跟著一起去鍍金的三皇子安全。

    要是有功勞,那是三皇子指揮得當,要是有錯漏,那是他們底下臣子擅自做主。

    楚氏的老祖父心裏有數,隻要這次賑災沒出太大的紕漏,三皇子回京後就要封王了。

    大小得是個國字打頭的。

    畢竟鄔皇後在頂上盯著呢,誰反對,就暗示裴相摁死誰。

    楚氏因為治《荀子》,與主流學派不同,《氏族誌》上勉勉強強排了二等世族末。

    楚氏的老祖父也想開了,蟄伏為先,萬事莫爭,不求有功,但求無過。

    他不僅細細囑咐了次孫,還把跟隨自己多年的管事暫時借了出去。

    楚為成一一聆聽,讓老祖父放下心,臨行前,還不忘和兄弟幾個炫耀一番。

    他爹眺望兒子興高采烈,騎著高頭大馬遠去的身影,心情甚是複雜。

    他倒不在意兒子們崇拜裴文運。

    畢竟那是他爹都誇的。

    他鬱悶的是,自己被妹妹叫進宮,狠狠罵了一頓。

    讓他以後別再攛掇外甥雄心勃勃。

    “你妹妹我胸無大誌,腦子也比不過皇後。你那外甥隨了我。”

    “若是兄長有本事,能把前頭五個都給幹掉,兄長也不會隻在四品上打轉上不去了。”

    “當然了,兄長要是想要楚氏從《氏族誌》上消失,也不想管我的死活,就隻管放心大膽去幹。”

    這話都說出口了,他哪兒還有這膽子?

    當然直接慫了。

    本來還想弄個國舅當當,把楚氏的排名再往上提一提,現在是毫無希望了。

    楚妃罵完哥哥,心曠神怡,看自己的倒黴兒子都順眼了不少。

    “上太子那兒玩去吧。記住,不許打擾太子處理政事。”

    九皇子前腳答應得特別好,出了他母妃的宮殿,就跟撒手沒一樣。

    他在前麵跑,一群宮人在後麵跟。

    到了東宮,九皇子才停下。

    先在外麵偷聽了會兒,沒發現什麽特殊的,才大搖大擺地進去。

    “二哥、二哥,我來看你啦!”

    “今兒我在你這邊住下可好?”

    一進去,就看見鄔皇後和太子一站一跪。

    殿內安靜得不得了。

    九皇子躊躇著,自己是不是該把跨過門檻的那隻腳收回來,然後當作什麽都沒看見,跑回母妃宮裏去。

    鄔皇後掃了眼九皇子,又垂眸看著太子。

    “起來吧,老九來尋你,你好好陪陪他。”

    太子站起身,低聲說了句“恭送母後”。

    鄔皇後心情不好,不想裝慈善模樣,沒搭理九皇子,直接走了。

    九皇子看了看離開的鄔皇後,甩著腿跑去太子身邊。

    “二哥,你哭啦?眼睛紅紅的。”

    太子強撐起一個笑。

    “沒呢,今日楚妃怎麽讓你過來了?是不是最近表現得好?”

    九皇子把胸一挺。

    “那是,我把《荀子·勸學》給背下來了!還得多虧二哥教我呢!”

    他嘴上抱怨著。

    “二哥比先生們教的好,你一說我就能記得住。先生們和母妃就隻會打我手心。”

    他偷眼去看兩眼發直,明顯有心事的太子,背在後麵的手亮了出來。

    “二哥,我帶了蛐蛐過來,我們一起玩,你別難過了,好不好?”

    心裏卻咋舌。

    剛才皇後娘娘在的時候,這些蛐蛐都不敢叫一聲,現在走了,倒是叫得敞亮。

    太子強打起精神,陪著弟弟玩耍,心裏卻忍不住想起剛才鄔皇後對自己說的話。

    “你當她們是手足。她們的母親當年可曾當我是姐妹?”

    “你可知當年我過得有多艱難?”

    “宮宴請了你外祖母來,卻讓她跪在下過雨的泥路上用膳。”

    “你知不知道好幾次,你險些就生不下來?要不是有那麽多人明著暗著保護,你以為你能看得到今天早上的太陽?”

    “太子,你太讓我失望了。一點都不像是我的兒子。”這些話,對太子而言,字字誅心,無異於用刀子割他的心。

    他並非不知當年母親被元後她們欺辱,也並非不知自己和一母同胞的兄弟們活下來,是有多麽難。

    可母親現在已經成為了勝利者,為何就不能以寬容之心待之?

    他兩個姐姐,住在那樣的環境裏,比宮中最低賤的宮人都不如。

    他隻是想讓母親為她們擇婿,離開皇宮,去過平淡的生活。

    他們……到底都是父皇的孩子啊!

    太子低頭看著努力想要哄自己高興的弟弟,鼻頭一酸,眼淚湧了出來。

    用力抱住弟弟。

    哥哥的懷抱過於窒息,讓九皇子一時喘不過氣。

    但他是個會看眼色的,知道現在哥哥心情不好,也沒掙紮。

    心裏有隻好奇的小貓在不停撓,拚了命地忍住。

    母妃跟他說過,有些事不要追究,不要好奇。

    否則小命會不保。

    鄔皇後回到自己的寢殿,讓宮人們都下去,一個人靜坐在空曠冷清的殿中。

    她環顧四周,突然笑了出來。

    笑聲在殿內回響。

    這個地方,元後住過,無數宮裏的女人都想住。

    如今住在這裏的,卻是當初誰都看不上的自己。

    她想起當年,自己長女夭折的時候,那麽多人,都想著借機把她拉下來,送去廟中落發為尼。

    他們根本不在乎女兒夭折的真相,隻想分她的寵,奪她的命。

    這麽多年下來,眾口鑠金,她親手殺了自己女兒的事,已經從謠言變成了真相。

    就連聖上都借著酒意,問過她,當年皇三女的死,是不是她幹的。

    人人都指責她,人人都唾罵她。

    卻沒有人看見她抱著枕頭,將淚哭幹。

    隻有那個雪白的小團子,毫不顧忌地,大喇喇地來找她。

    見麵第一句話,就為她洗刷了冤屈。

    “皇三女夭折,與娘娘無關。”

    “幼兒夭折不是稀奇事,女兒死了,最傷心的是娘娘才對。”

    “娘娘不過是因勢利導,想要借皇三女,把元後她們拉下馬罷了。”

    “娘娘,你想做皇後嗎?”

    “臣女和娘娘可以做一筆交易。”

    “臣女的父親如今在朝中,也算有些能耐。雖然沒有臣女的父親,娘娘也能成功,但有臣女的父親出麵保下娘娘,扶娘娘上位,娘娘的把握會更大,風險也更小。”

    “臣女不需要娘娘與臣女的父親結盟,隻要娘娘在危急時刻,保下臣女的父親一命即可。”

    這麽多人都不信她,連自己的兒子也不信她。

    她不相信這隻是一場單純的交易。

    但裴蕭蕭的言行告訴她,這的確隻是一場平等的交易。

    她從未主動來找自己求過什麽,要過什麽,仿佛一心一意地等著兌現的時機。

    而今,她拋卻了過往,站在了萬人之巔。

    沒有任何人,可以再撼動自己分毫。

    她有能力,去實現當年許下的承諾了。

    鄔皇後擦了擦臉,以為會是一手的水痕,卻發現臉上幹幹的,什麽都沒有。

    她將餘海月叫了進來。

    “太子替那兩個孽種求情呢,要本宮為她們賜婚。”

    “做母親的哪裏拗得過孩子呢。既然是太子的心願,本宮自當滿足。”

    “你去將城門校尉中的未婚兒郎名冊取來,本宮要為那兩個孽種賜婚。”

    鄔皇後鬆開拳頭,掌心中留下清晰的指甲印。

    “罪妃之女怎配公主之位。褫奪她們的公主頭銜,以鄉君之禮下嫁。”

    “兩個孽種出降當日,將那賤人從別院拉出來,跪在宮道上。本宮要她親眼看著自己的女兒出降。”

    她語氣平靜,卻讓服侍她許久的餘海月心驚膽戰,忍不住偷偷抬眼去看。

    皇後依然是威嚴端莊的模樣,似乎太子的忤逆並未讓她傷心。

    可越是這樣,餘海月才越是害怕。

    她已經不知道經曆多少次這樣的時刻。

    甚至,開始擔心兩位身處掖庭的公主出降後,關在別院的罪妃會被處死。

    “愣著做什麽?本宮說得不夠清楚?”

    餘海月趕忙跪下磕了個頭,將鄔皇後的話重複了一遍。

    “去吧,早日將這事兒定下,太子也不會再為這些小事擔心,誤了政務。”

    鄔皇後遣退眾人,安坐高位,一手按著隱隱作痛的太陽穴,眉頭緊皺。

    太子過於仁善,他真能坐穩那把龍椅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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