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0章 惡人自有惡人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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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士晉在莊子上受了款待,第二天一早,等裴蕭蕭她們起來了,就過來見禮,要告辭歸家。
裴蕭蕭挽留了幾句,讓人吃了早飯再走,被安士晉婉言拒絕。
“一夜未歸,家妹定然擔心。我放心不下她,還是早些回家報個平安來得好。”
“雖說昨日已讓老仆回去說了,可沒見著人,她那愛擔心的性子定是一夜未眠。等見著了我的人,才會放心。”
“多謝縣主及幾位小姐的款待,我銘記於心。”
又對著一樣前來告辭的絲桐客行了一禮。
“昨日鬥笛酣暢淋漓,這等暢快感,是我未曾體驗過的。”
“若是有緣,還望我們能再次相會。希望彼時我二人,能在技藝上更上一層樓。”
絲桐客還了禮,等安士晉離開後,也向裴蕭蕭等人道謝告辭。
有了昨日的精彩紛呈,就顯得今日的無趣。
崔青卿將下巴擱在桌子上,腦子裏還在回憶昨天的鬥笛。
要是再有點新的樂子就好了。
鬥笛她是聽膩了,不過可以來點別的。
孟白龜等了一夜,沒等來韓長祚,心裏就像是吊著塊大石頭,不知什麽時候會落下。
他……到底還來不來啊?
裴蕭蕭也是作此想的。
人在眼前晃悠的時候,總覺得別扭,想躲著。
這不在身邊了吧,又覺得少了點什麽。
裴蕭蕭猛然驚醒。
習慣真是太可怕了。
過去這麽多年,自己身邊不曾有他出現,也過得好好的,不曾如現在這樣,想這麽多。
如今這人在眼前晃悠,形成了習慣,一不在,就開始覺得不適應起來。
嘖,有點崩了自己月老下凡,獨自美麗的人設。
紀丹君翻閱著公西玉泉新送來的信,厚厚一疊,看得很仔細。
時不時,因信上的內容,莞爾一笑。
崔青卿看看左邊靠窗的阮文窈,認認真真地在做繡活兒,不好意思打擾。
再看看右手邊看信看得出神的紀丹君,心裏開始癢癢。
“丹君都看笑了誒,信上可寫了什麽趣事,能讓你如此開懷。”
紀丹君微微挑眉。
“的確有樁趣事。不是什麽隱秘事,與你們說也無妨。”
“玉泉和三皇子殿下先前遇襲,同楚家二郎衝散了,隨後流落到樂安城附近的慈幼堂內——這事你們還記得嗎?”
一聽有八卦,原本昏昏欲睡的裴蕭蕭立刻打起了精神。
孟白龜也聚精會神地聽著。
阮文窈雖然手上的活兒沒落下,耳朵卻是高高豎起。
“記得記得!聽說有個姓齊的少年郎不幸被災民踩死了。這事兒我記得清清楚楚。”
提起齊大瑞,崔青卿就開始長籲短歎。
她還在江南的時候,崔仁悅和蔣燕娘也是艱難度日。
靠天吃飯的抗風險能力是非常低的,但凡有個天災**,一家子就得餓肚子。
崔青卿知道餓肚子的滋味,很難受。
餓了就隻能不停地往肚子裏灌水。
睡覺的時候,翻個身,都覺得能聽見自己滿肚子的水在叮鈴哐啷地兩國交戰。
崔青卿對樂安城外那間慈幼堂老弱病殘的感同身受,是比誰都要來得強的。
崔青卿聽說這件事的時候,恨得牙癢癢。
當年她餓肚子的時候,要是誰願意給她一口稀粥喝,她都能收拾沒幾件東西的行李,直接跟人跑路。
這些人,有的吃竟然還嫌不足,還鬧事,還想著打砸搶燒。
還殺人!
多好的少年郎啊,公西玉泉的信中提起他的時候,用盡了自己所學的一切讚美之詞。
興許有誇大的成分,但能在臨終前,還不忘求了人前往慈幼堂看看,心憂堂中老弱的少年郎,再壞能壞到哪兒去?
聽說那些災民還將賑災的粥菜給砸毀了,崔青卿直接氣得晚上都沒吃飯。
就是吃太飽,閑的!
吃飽了,沒事兒幹,就盡想著歪主意。
她哥說的果然沒錯。
人性本惡,人性本惡!
崔青卿心裏一直掛念著樂安城的慈幼堂,如今聽說紀丹君這裏有了新的消息,趕緊催促著她說出來。
“堂內有位江姓的姑娘,雖然盲了雙眼,但卻是位醫術精湛的醫者。”
“三皇子殿下當時高燒不退,也是全靠了這位姑娘妙手回春,將殿下救治好的。”
“原本濟陽公將他們接回申州後,兩邊應當再無交集。”
“不過這位江姑娘卻因需要采購藥材,托了孟氏商行的商戶,去了趟申州城。”
“在城中,有人聽聞江姑娘給窮苦百姓看病分文不取,便想著讓她出個義診。”
“你們可知江姑娘是如何說的?”
紀丹君揚了揚手中的信,臉上的笑意怎麽都遮不住。
“玉泉和三皇子殿下當時就陪著江姑娘采購藥材,從頭到尾聽了個全乎。”
“那江姑娘雙目不能視物,耳朵特別靈敏。”
“一聽那人說話的口音,就問他是不是樂安城附近某村的人?”“那人以為江姑娘這是想給老鄉行個方便——江姑娘所在慈幼堂,不也在樂安城外?”
“當下就說江姑娘好耳力,還問江姑娘需不需要病患前往慈幼堂,還是她自己去村裏出診。”
“誰料江姑娘直接道‘你們的病,我敢看嗎?’、‘若是叫你們村子裏的人進慈幼堂,那我還有命給你們看病嗎?’、‘我要是進了你們村子,怕是看不好人,就不放我出來。’”
“‘你們怕不是覺著我一個黃花大閨女,去了你們村子,正好給你們村裏的破落戶作妻吧?’、‘反正慈幼堂上下都是老弱,哪裏比得上你們人多勢眾。’”
“那人聽完這些話,臉都綠了。玉泉說,當場破口大罵,什麽難聽話都說了出來。”
“江姑娘卻道‘瞧瞧,被人說中了,就惱羞成怒,得虧我沒應承,要不然我這條命可就交代在你們手裏了。’。”
“圍觀的人全都笑了,那人惱羞成怒,請人不成,想打人。”
“玉泉那性子,哪裏能容他這樣放肆?便是三皇子殿下不說,直接就上手攔著了。”
“將人好一頓打,直到不良人來了才罷休。”
紀丹君也覺得這事解氣極了。
崔青卿笑得格外惡毒。
“說的好!打的好!惡人自有惡人磨!”
“這位江姑娘的脾性,倒是對我胃口。就是可惜了出身。”
“她在醫術上有天賦,若是托生在那等富貴人家,恐怕在醫術上的造詣,遠不止如今這樣。”
裴蕭蕭側頭想了想。
“丹君,你說我要不要去信,問問她願不願意來京城?”
孟白龜拍著手讚同。
“我也覺得應該請這位江姐姐來京城。我想見見她呢。”
紀丹君皺了下眉。
“我覺著她或許不會同意。”
“玉泉說,她是被那間慈幼堂的老管事從路邊撿回去的,自幼就在慈幼堂內長大,應當對那裏感情很深。”
“突然讓人離開故土,難免不舍。”
“蕭蕭這是覺著人在樂安那等地方,過於可惜,想讓她來京城拜師精進?”
裴蕭蕭點頭。
“我的確有此意。”
“不過這隻是其中之一。”
“天下窮苦百姓甚多,許多人看不起病,也有不少人病急亂投醫,尋了那等坑蒙拐騙之人,結果卻誤了性命。”
“我覺著,這都是因為良醫供不應求的關係。”
“是以早些年,我就想著要開辟單獨的學館,專門教授醫術。”
“隻是授課的先生不好找。”
這世代,講究藏私,講究教會徒弟餓死師父,看重師徒之間的傳承,還有傳男不傳女等等各種亂七八糟的機會。
裴蕭蕭也沒把握,自己請來的先生是願意盡力教學的。
這和普通學館不同,是吃技術飯的。
若是最終教出來的全都是些貪圖名利的庸醫,那裴蕭蕭寧願不辦。
“縱然我有心促成此事,也難以如願。是以一直耽擱著沒辦。”
“如今這位江姑娘的出現,倒是讓我覺得開辦醫術學館的時機到了。”
紀丹君側頭想了想。
“你想讓江姑娘來當這學館的第一任先生?”
“對。”
“可江姑娘會不會過於年輕了些?”
“不會。我要求也不高,隻要能將學生教會基本的醫理,起碼能讓人去藥館抓藥,多條活路。”
“能有天賦更進一步的,那就奔著當大夫的方向去。”
“也不圖人技術能精湛到何等地步,能依靠田間隨處可見的野草治個頭疼腦熱就行。”
關鍵在於,不讓那些覺得小毛小病不算大事,看病花錢不值當的人,改變自己的觀念。
很多大病,都是從小病痛開始發展蔓延的。
裴蕭蕭傾心於江采春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她的脾氣。
若是學生能耳濡目染,學到江采春的幾分脾氣,不至於太過聖母,那起碼能明哲保身。
醫患關係,無論哪朝哪代,都是個問題。
君不見緹縈的父親,還是個當地父母官呢,就因為沒將人治好,就被報官,抓了起來。
醫術要好,自保能力也得夠強才行。
裴蕭蕭有時候,甚至會暗自揣測。
那些太醫院裏的老太醫們,之所以那麽注重養生,是不是因為天天給貴人們看病,沒有一顆強大的心髒,容易被嚇死。
裴蕭蕭的想法一說,紀丹君立刻就點頭讚同。
“這是利國利民的大事。蕭蕭你不妨現在就給江姑娘去信,問問她的意思。”
“若是屆時開辦醫術學館缺些銀款,也可跟我開口。”
孟白龜趕緊跟上。
“我也出,我也出。”
要是她大手大腳亂花,她娘一準兒不同意。
但出錢開辦醫術學館,她娘肯定會答應。
她娘常將大夫的重要性掛在嘴邊。
她這隻小白龜,之所以能病病歪歪地活到現在,一靠那隻大白龜,二靠換了一茬又一茬的大夫。
再者,軍中良醫不多,若是能有好的大夫,那戰場上的傷亡,或許能大大減少。孟白龜笑眯著眼睛。
“若是我也出錢,算不算行善積德呀?”
裴蕭蕭摸了摸她的頭。
“自然算。”
孟白龜身體不好,多積攢些陰德,對她還是有好處的。
不管玄學不玄學,管用就成。
不靈的都是騙子。
靈的就給供起來。
“那我現在就去給江姑娘寫信,早一日有消息,早一日安心。”
孟白龜湊熱鬧,喊著要在邊上看。
崔青卿也跟著一起鬧,像是大一號的孟白龜。
“我想著能不能問問江姑娘,若是她不願來京城,能不能同我當個筆友?”
“彼此之間寫寫信。我真的好喜歡她的脾氣。”
裴蕭蕭磨著墨,一一應下。
“好,我給你問。”
一封信寫了挺長時間,三個人頭挨著頭,在那兒斟詞酌句。
好不容易寫完,裴蕭蕭將人叫來,讓他們找個近幾日要去江南的商行管事,捎帶著送去。
人剛走,輔國公府就來了人,要請紀丹君回去。
紀丹君皺了下眉。
“出了何事?”
輔國公府的人丁不要太簡單,除了她,就是她弟弟。
紀永川這段時日一直在府裏,有公西大貴與他作伴,兩人玩得也很好。
自己出來這麽些日子,都相安無事,怎麽突然就讓自己回去了?
來報信的人張了張嘴,不知該從何說起。
端的是叫人心裏著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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