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6章 最後一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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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半年多來,高源景也不是在京中白混的。

    借著京中巡防的官職,他倒是串聯了不少人,有些人對他還算死忠,在這樣的情況下,還願意幫他從看守森嚴的情況下逃出來。

    高源景狼狽地逃過不良人的夜巡,如同喪家之犬,隨時準備惡狠狠地咬人一口。

    他在深夜敲響了崔家的大門。

    崔家的下人剛打開門,他就立刻推開下人,衝了進去。

    “崔鄂!崔鄂!你給我滾出來!”

    躺在樹下曬月亮的崔績少有的清醒。

    他站起身,從容地係著衣帶。

    “廬江王深夜到訪,不知……”

    高源景上前緊緊攥住崔績的衣領。

    “廬江王?崔績,你也不看看你如今是什麽鬼樣子!”

    “憑你也敢奚落我?!”

    “叫你爹馬上給我滾出來!”

    崔績的身高要比高源景還高出一個頭,垂下眸子,淡漠地看著他。

    “今日廬江王甚是狼狽,莫非是事發被人發現了?”

    自辭官後,崔績一直過著與隱居無異的生活,對外界所發生的事一無所知。

    反倒高源景聽他一口一個“廬江王”,以為崔績是故意用自己過去的身份對自己進行嘲弄。

    高源景想都不想,對著崔績那張臉直接就是一拳。

    已被五石散侵蝕了身體的崔績哪裏能如公西大富那樣輕易躲開。

    這一拳結結實實地用臉接住。

    高源景望著被自己打翻在地的崔績,感覺自己找到了在宮中被公西大富所碾碎的自尊。

    “崔績,你以為你是東西?就憑你也敢嘲笑我?”

    “我與你們崔氏本就是一根繩上的螞蚱!如今我被除爵,你們也別想好過!”

    “吵什麽。”

    崔鄂披著外衣,從房裏走出來。

    看見正在對兒子發瘋的高源景,他神情漠然地緊了緊身上的衣服。

    每年冬天都是他最難熬的時候。

    無論穿多少衣服,總是覺得冷。

    尤其是在這樣的冬夜中,被某個瘋子從溫暖的房子被叫出來。

    崔鄂心情就更糟糕了。

    高源景幾步上前,正要如法炮製,攥住崔鄂的衣襟,被聞訊而來的崔邦喝住。

    “高源景,你也該認清自己如今的處境了!”

    “你究竟是來尋我兄長想法子的,還是來尋仇的?!”

    “我崔氏可從來不曾對你不利!”

    “你若是能冷靜下來,我們大可坐下來慢慢商議。”

    “若是不能,我現在就叫下人去喚不良人,將你捉拿歸案。”

    “你怕是還不知道吧,京兆府已經發出對你的通緝,如今京城大街小巷全是你的畫像。”

    “高源景,除了崔氏,你無處可去了。”

    崔邦的話喚回了高源景的神智。

    對,自己是來找崔鄂拿主意的,不是上門來找事的。

    高源景按捺住心中的暴虐,握緊拳頭讓自己冷靜下來。

    “讓我進屋,外頭冷,我們到屋內去談。”

    崔鄂哂笑。

    “都到了眼下這般地步,你還當自己是廬江王呢。”

    崔鄂轉身回屋,將自己的衣服穿好,出來時,已是人前那個受人敬仰的崔氏家主。

    “去正堂說話吧。”

    經過崔績身邊時,他停了一下。

    “二郎,你也來。”

    崔績在長時間服食五石散的情況下,曾經的冷靜自持早已不複存在,腦子跟漿糊一樣。

    但他好歹也是崔鄂精心培養出來的繼承人,還是能依賴過去強大的自製力,勉強讓自己回神,通過方才崔邦所說的話,弄清楚當下的局麵。

    在理清楚的一刹那,崔績的神智就全然回來了。

    他的後背在深冬的夜中沁出了汗。

    是高源景,而不是廬江王……

    被除爵了?!

    難道,自己方才真的說對了,他做下的那些事,真的被發現了?

    這就說得通了。

    難怪方才他聽自己稱呼其為廬江王時那樣憤怒。

    原來如此。

    崔績嘴角扯了扯,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笑。

    自己該高興嗎?

    高源景被除爵,往後蕭蕭就再也不會受到來自他的傷害了。

    可又為何要高興呢?

    最終護著她的人,並非是自己啊……

    崔績跟在父親的身後,去了正堂,坐於父親的左邊下首位。

    崔邦低聲叮囑了下人幾句後,並沒有跟過去,而是坐在院中把風。

    鬼才知道高源景過來的時候,身後有沒有跟著別人。

    萬一將別人引過來,他們才是真的被一網打盡。

    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東西!

    竟然還敢打二郎?!

    兄長真該給他點顏色瞧瞧!

    崔氏子也是他能動手的對象嗎?

    正堂中,被點燃的蠟燭發出“畢剝”聲,隨著人的動作而晃動著燭光。

    高源景重重地坐在崔鄂右邊下首,扭頭去看他。

    “如今你打算怎麽辦?!”

    “怎麽辦?”

    “該怎麽辦,那就怎麽辦。這還有什麽好問的。”

    崔鄂依然是那樣漫不經心的態度。

    仿佛高源景不過是一個微不足道的棋子。

    唯有恢複了清醒的崔績才知道,他父親此刻心中有多暴怒。

    多年謀劃一朝不慎,迎來了滿盤皆輸。

    這是崔氏押上全部身家所做的一場豪賭。

    如今卻似乎迎來了最終的結局。

    崔績用餘光瞥著上首的父親,耳旁是高源景的怒喝。

    “崔鄂你這話是什麽意思?難道你是要拋棄我了?你可別說我沒事先警告你,要是我沒能全身而退,就是死,我都要把你們崔氏給咬出來!”

    或許是因為太冷,導致崔鄂的身體有些僵硬,轉頭去看高源景的動作都顯得那樣不自然。

    “你想要攀扯崔氏?高源景,你未免也太看得起自己了。”

    “你以為現在還會有誰相信你的話?”

    “你忘了你是因為什麽,才落到今天這個下場的嗎?”

    “我警告過你多少次了,讓你暫且忍耐幾年。等我們的大功告成,你想如何都隨你。”

    “可你呢?為了那點上不了台麵的私欲,竟然使得大事不成!”

    “如今你還有臉衝我發火?”

    “我用了多少人力物力,投入了多少崔氏的力量,才將你重新送回京城?”

    “如今你就是這樣報答我的?”

    “好,若你真的要計較,那我就和你算算賬。”

    “隻是算清楚之後,你可想明白了要用什麽來還?”

    高源景卡殼了,心虛不已。

    他當然知道相比自己,崔鄂付出的更多。

    隻是崔氏即便倒下了,還有東山再起的可能。

    他們可是第一氏族!

    而自己呢?

    一旦真的被送回太原高牆,他還有什麽未來可言!

    多少皇族在那個地方瘋了、傻了。

    他絕不要自己在那樣的地方了卻殘生。

    他應當像父皇那樣,坐在高高的龍椅上,睥睨天下,創下萬世基業。

    這才應當是自己的宿命!

    他無數次在夢中夢見過那樣的場景。

    這是列祖列宗對他的啟示!

    皇兄?

    皇兄不過是占了個嫡字!

    論長,隱太子才是真正的嫡長子!

    他算得上什麽?

    自己憑什麽不能跟他爭?

    天閹又如何?

    隻要能做到掩人耳目,過得不如意的皇室中,自然有的是人願意將孩子交給自己。

    即便自己是天閹,這天下依然是高氏的天下。

    皇兄竟然能做出將權力交給女人,他根本不配當皇帝!

    自己……自己能比皇兄做得更好!

    高源景不甘心,他還要做最後一搏。

    而他所有的底氣,全都來源於自己身後站著的崔氏。

    “最後……最後一次。”

    崔鄂耷拉著眼皮,仿佛要睡著了一般。

    但聲音卻顯示他依然清醒。

    “什麽最後一次。”

    “最後一次幫我,不成功便成仁。”

    “將你藏在西南的那些人,全都叫來京城,我要清君側。”

    崔鄂仿佛聽到了很好笑的笑話,不自覺地笑了出來。

    “清君側?”

    “沒錯,如今皇兄纏綿病榻,鄔氏那個賤婦躲在監國的太子後麵把持朝政。”

    “崔鄂,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機會了!”

    “今夜就派人出城去西南。我知道你有辦法的。”

    崔鄂直起先前佝僂著的背,挺直了腰板。

    “不錯,我的確有辦法。”

    “可是,你會聽我的嗎?”

    他緩緩站起身來,帶給高源景無盡的壓迫感。

    “我……我當然會聽你的!”

    “崔鄂,隻要我們這次能翻盤,我登基之後,你想要的全都能得到!”

    崔鄂抬起頭,望著房梁,兩手背在身後,在房內踱步。

    看起來似乎真的在思考高源景的提議是否可行。

    高源景還在催促。

    “崔鄂,你趕緊派人出城吧。事不宜遲!”

    崔鄂的腳步停了下來。

    “不錯,我也覺得事不宜遲。”

    崔鄂的動作很快,快到根本就不像是他平日裏所表現出來的那樣瘦弱老邁。

    無論是崔績,還是高源景,全都沒有反應過來。

    掛在牆上用作裝飾的君子劍被拔了出來,然後出現在高源景的胸前,穿透了他的身體。(www.101novel.com)